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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鏞覺得全身火熱,然而額頭有人在替他擦拭額頭,他能聞到那人袖子裡傳來的薄荷香味,很是清冽,然後他就醒了過來。

  垂著頭看著他的是個女子,鵝蛋臉上十分光潔,一點脂粉都沒上,臉頰上暈著一抹紅,眉目如畫,她穿著件月白底繡玉色牡丹如意領對襟衫裙,一頭秀髮散著,幾乎垂到地上,全無妝飾,黑沉沉的,看到這樣漆黑難得的長髮,他想起來這是誰了,這是他的來自南詔的王妃,和所有的貴族閨秀一樣,謹慎守禮,木訥羞怯的藤蔓一樣的女人。

  他呆了呆,他記得他受傷後下的命令是讓玄英送自己回最近的王府自己的書房裡,不要大張旗鼓,怎麼卻驚動了王妃?難道她一直在窺視自己的行蹤?

  他有些不滿道:“王妃?你怎麼在這裡?”

  紅棉心裡一沉,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怎麼說?說自己撒藥毒了個刺客?李鏞看她期期艾艾,厭煩又起,人為什麼非要結婚?女人都一樣,不斷的干涉你的生活,無趣而嘮叨,縛手縛腳,他淡淡道:“你下去吧,叫我的侍衛進來。”

  紅棉臉上變得蒼白,想像中應該有的感激和溫存呢?為什麼是這樣的冷淡?門口卻有響動,兩個穿著侍衛服的少年站在了門口,她認得,是李鏞身邊常見的侍衛青陽和朱明,他們躬身施了個禮,面上表情有些怪異,欲言又止,紅棉忽然覺得羞辱之極,匆匆地站了起來,極快地往門外走了出去,青陽和朱明恭敬地讓開了路,她一路跑出了院子,天已經亮了,嬤嬤帶著宮女在門口守候,看她出來,頭髮散著,面上有怒色,有些奇怪,卻也沒敢詢問,她快步地走回自己的院子,怒氣卻一點一點的升了起來,漸漸填滿整個胸膺,憑什麼要這樣對待我?

  青陽和朱明進來扶起李鏞,李鏞道:“玄英呢?我竟不知你們這麼沒用了,居然讓王妃進來,不是說了只聽我一人的命令麼?”

  青陽滿臉尷尬道:“王爺,這裡不是您的書房……”

  李鏞一愣,環顧了一圈,他躺在一張溫暖舒適的軟榻上,羅幕低垂,上頭繡著大朵的折枝花,被上有淡淡的薄荷味,房內並沒有太多妝飾,桌椅書架一應俱全,床頭放著香爐,壁上懸著書畫,看起來十分清新雅致,不過,卻明顯是個女子的臥房,他想起剛才王妃身上的薄荷味,皺眉道:“這是哪兒?”

  青陽低聲道:“這是含香院,是王妃前幾個月收拾出來的,說是要用來調香……我呈過報折送過去,您當時批了知道了的,大概太久沒回王府,忘了吧,而玄英昨夜奉命帶你回來,我們並不知,直到黎明才接到秘報說你受傷了,玄英送你回了王府,我們卻沒有接到你,只好一路查過來,才發現玄英被藥迷倒了在院子裡,而王妃在照顧你……想必是王妃將他當成刺客了,我們也不敢驚動王妃,只好在外守候。”

  李鏞呆了呆,勉強坐了起來,發現自己昨晚受了那樣重的傷,居然還可以活動,傷口的藥似乎有鎮痛作用,而自己神智也清醒得比預想中的快,他低聲道:“那是誰替我包紮的?”

  青陽垂頭道:“我們看到王妃在屋裡頭替您包紮,餵藥……我們並不敢驚動……”

  李鏞看了眼案上有個青瓷碗,端起來聞了聞:“聽說南詔傷藥天下聞名,果然名不虛傳。”一邊站了起來,朱明連忙上前扶他,他慢慢走出外間,外間卻靠牆全是一個一個的立櫃,架子上滿滿的是各種小罈子、瓶子、罐子,他挑了挑眉毛,走出門外,玄英依然被縛著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大概是朱明和青陽不敢亂動,怕驚動了王妃吧。

  他矮下身子看了看,他雙手被縛的地方,卻是一條繡著十分精美的芍藥花的髮帶,胡亂地綑紮著,顯然很不專業,他想起王妃今天散著的頭髮,忍不住笑了笑,低聲道:“叫人來看看他中的是什麼迷藥,他昨晚也累得狠了吧,居然被毫無武藝的王妃給制住了。”

  朱明忍不住也笑了笑道:“昨晚我把過脈了,他脈象穩定,呼吸均勻,看上去只像是睡著,大概這迷藥對身體應該影響不大,我們不知您會有什麼意思,所以就放著他在地上了……不過這迷藥效果這麼好,若是能和王妃拿到……我們行動上也……”

  李鏞搖了搖頭,摸了摸傷口那繃帶,低聲道:“不要牽扯到別人,回書房吧,下次回來不要走這條路了。”雖然王妃似乎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些千人一面的閨秀……他卻沒有太多精力讓自己生出更多的牽絆。

  事情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過去,紅棉以為這事至少有個解釋,她以為他們之間總會有些改變,因為一次共同的秘密,然而沒有,仿佛那天晚上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李鏞繼續他的軍營生活,偶爾回來王府,卻從來不進內院,她依然是個被冷落的王妃。

  她不再掩飾她的情緒,年節之時,兩人必須進宮的時候,李鏞依然和從前一樣從軍營匆匆趕回,和她一起進宮。她一改從前端莊的模樣,凜如霜雪,幾乎正眼不看他,李鏞有些吃驚,卻也沒有什麼彌補,終於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晉王和晉王妃不和了,皇上和太子都先後私下勸過李鏞,皇后和太子妃自然也勸說過紅棉,紅棉只是恭順地應了,但是依然如舊,她憑什麼要遷就他的演戲?他根本就沒把她放在眼裡,而是將她當成一件必需的擺設品,一件必要的禮服一樣,需要的時候用來擺擺樣子,不需要了,就放在一邊,她是個人!不是沒有情緒任人擺布的東西!

  她開始在府里大動干戈,修改後院的格局,種下她喜歡的花,搭戲台讓人吹拉彈唱的消遣,廚房要做她喜歡吃的菜,不好吃的就換廚子,不好用的宮女就換,她憑什麼要循規蹈矩的適應?她毫無顧忌地鏟掉了據說是晉王最喜歡的一片梅林,重新種上了一大片的藥田,搭了溫室,而這些事情,那邊依然一點反應都沒有,長史那邊對她的舉動一直默許,顯然是得到了晉王的許可,甚至送上了別院那邊出產的藥材名單,請王妃選用。

  她仿佛一個賭氣的大喊大叫惡作劇的孩子,卻得不到大人任何回應,漸漸她也不再鬧騰,重新沉靜了下來,嬤嬤們鬆了一口氣,卻更是擔憂起來,因為公主殿下又開始整夜整夜的關自己在含香院裡,人也更是憂鬱起來。

  一天夜裡,她直到深夜才朦朧入睡,卻被嘈雜的響動吵醒了,含香院與王府外邊就一牆之隔,她聽到了整齊的跑步聲,馬嘶叫的聲音,還有人在下令,這些聲音她並不陌生,這是軍隊調度的聲音!

  她起了來,走出門,門口卻忽然閃出來兩個侍衛向她躬身,她楞了楞,定睛一看卻是青陽和朱明,青陽低聲道:“王妃,京城有變,楚王謀反,王府被圍了,王爺命我們來保護王妃離去。”

  她呆了呆,朱明卻將手裡拿著的一件烏黑的氅衣遞給了她道:“請王妃穿好,王府很快就會有兵士進來搜查了,好在他們不知道王妃住在這裡,大概還不會來得這樣快。”

  她將那大氅抖開,月色下有著絲光,內里繡著玄龍,是他的氅衣,她知道這時候不是鬧彆扭的時候,默默地披上了,隨著朱明他們一路悄悄地走,她以為他們會直接殺出王府,沒想到他們卻引著她一路走到了書房那兒,然後在書房裡打開了個密道,帶著她一路走了進去,繞了許久,到了個樓房內,看起來像是個普通的商鋪的後宅,他們引著她上去一個房間內安頓好,躬身便要出去,她忽然道:“你們王爺呢?”

  朱明楞了楞道:“王爺在領兵勤王,王妃您放心,王爺有命,我們二人會一直護衛著您,您有什麼事情只管吩咐,待到平亂後就能回王府了。”

  紅棉垂下睫毛,緊了緊那氅衣,過了一會兒掏出了兩隻瓶子遞給他們道:“這是桃花瘴,是迷藥,你們拿著防身吧。”

  青陽道:“王妃留著防身吧?”

  紅棉低聲道:“我還有。”一邊遞給了他們,轉身往房內走了進去。

  從樓上的窗子看出去,遠遠能看到宮城那邊的方向有著火光,外頭一直在喧鬧,街道上除了兵士們在奔跑,老百姓們都死死關著門等著騷亂平息。

  她在這裡一呆就是三天,這小樓仿佛與世隔絕一般,外頭的騷亂一直到不了這裡,朱明後來又送了個她的陪嫁丫鬟月香進來服侍她,每天茶飯不曾短少,也有熱水供應,她卻仍有些懸心,她明明是恨他的,然而如今,她卻仍是盼望著他不要有事。

  三天過去,京城平定了,楚王被擒,關鍵時刻,清微教出手救了太子,而晉王領兵勤王平叛,也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楚王后來自殺於天牢之內,皇上封之為戾王,到底沒有問罪於他的子嗣,只是廢為了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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