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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瑾瞭然,想起剛剛聽嚴霜說的那些秘事,更覺得劉尋的不容易,劉尋卻仍沉迷在往事裡一般:“我瘦下去了,又得了師傅們的表揚,丁皇后有一天卻找了藉口將你姐姐打了二十板子。”

  蘇瑾抬了頭,看到劉尋臉上睫毛不斷顫抖,眼睛裡似有淚光,整個人沉浸在往事憤怒的情緒中不能自拔:“她滿身是血的被抬回來,不過二十板子……是下了暗手的,她燒了三天三夜,他們說再燒下去就救不得了,天亮就要把她抬走……我抱著她哭了一晚上,她醒了過來,叫我拿她的藥給她吃,還拿了一個管子上插著的針,說要給自己打針,她的手抖得不行,根本對不準血管,卻還笑著安慰我,說她身體好,一定不會有事,叫我不要哭了,天亮的時候,她終於退了燒。”

  蘇瑾看到劉尋疼痛的神色,說不出話來,劉尋卻看往她,眼神溫柔:“後來我再也沒有控制飲食,我拼命地吃肉,十歲的時候,我已經胖得京里聞名。”

  蘇瑾嚇了一跳:“這對身體不好。”

  劉尋已經漸漸冷靜下來,低低說:“已經控制過了,我每天會做大量的運動消耗掉那些熱量,是你姐姐說的,我們在衣服裡頭做了手腳,讓我看上去比實際更胖一些,臉上做不得假,所以當時還是挺胖的……我當時想,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平安出宮,再也沒有危險,我一定一口肉都不再吃了。”

  蘇瑾嘆了口氣,劉尋微笑:“我裝著蠢鈍笨拙,貪吃貪睡,沉迷玩樂,終於讓父皇徹底失望,只有丁皇后一如既往地寵著我,我愛玩蛐蛐,她就命內侍四處高價以太子之名義購買蛐蛐兒和蟈蟈籠;我愛玩鳥雀,她又授意南方進貢各色華彩鳥雀;我愛吃銀魚,太湖那邊每年要專貢,不許私賣,一路各地州府專供冰以保證新鮮到京。她重用我舅舅,最後我的表弟花樓誤殺了民女……民怨載道,朝廷雪片一般的彈劾,父皇下詔廢去我的太子之位時,她在御書房外跪到昏迷,上罪己詔,把一切罪責都攬自己身上,朝廷一片讚譽皇后賢德,父皇感動得叫我謝她。而後——我順利活到了十五歲,別的要求一個都沒提,托她的賢良大方的福,我帶著你姐姐出宮開了府。”

  ?

  第19章送花

  雖然早知道那些過去的歲月里必是兇險萬分,在劉尋的描述里,蘇瑾依然感覺到了驚心動魄。劉尋卻伸出手輕輕觸摸了一下蘇瑾的臉:“你健康活著,是我最大的心愿。哪怕胖多少斤,只要你陪在我身邊,哪怕所有人都鄙夷我遠離我,只要你陪在我身邊就好。”

  蘇瑾被他眼睛裡滿滿深情震撼,過了一會兒才有些彆扭地側過了頭:“陛下您認錯人了。”

  劉尋輕輕笑:“嗯,你和你姐姐長得真像,你姐姐為了我付出了許多,所以我現在對你優容一些,你也莫要太拘謹了,好麼?”

  蘇瑾鬆了口氣,說:“其實……您要真的感謝,不如把那琥珀戒指還給我,就是最大的感謝了,況且這對您也有好處,那種東西怎麼能留在皇宮呢。”

  劉尋沉下臉:“那是你姐姐送給我的,想要,叫你姐姐來拿。”

  蘇瑾啞口無言。

  她的心內掙扎著,現在說自己是蘇瑾的可能性,抬眼卻看到劉尋眼裡戲謔的目光,忽然醒悟:“如果是我姐姐來,你又有別的說法了,你就是不想還我。”

  劉尋微笑:“也不是不還,等我想想,這東西對你這麼重要,我總得要些條件吧?”

  蘇瑾氣結:“你是皇帝,富有天下,還需要什麼?”

  劉尋不說話,自顧自往前走了一會兒,蘇瑾才聽到前邊低低傳來一句話:“從前我想做皇帝,是以為披荊斬棘後我終於能擁有想要的一切,現在才知道,沒有那個人,做皇帝也沒什麼意思。最痛悔的是,當皇城大門為我打開的時候,我竟沒能讓一路同行的她和我攜手而入。”

  蘇瑾被這句仿似情話一般的句子嚇住了,隔了一會兒才緩過來……安慰自己,不會吧,我當年可是比他大好多歲……但是,自己當年到底為什麼會申請清除記憶?

  她一向認為自己意志堅定,一旦選擇了目標就不會隨意改變,看劉尋的敘述,對自己是充滿了感激和尊重,這應當什麼原因才會讓自己決定刪除記憶,自己離開的那一夜,到底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心不在焉,劉尋也不再和她說什麼,只是慢慢走了一會兒,將她送回隱鳳院,又親自進去看了一輪,還特意讓嚴霜叫了幾個管事的進來一一問話,敲打了一遍,嚇得一干服侍的內侍宮人們大氣都不敢出,汗流浹背。劉尋登基後,後宮一干服侍用度都極為節儉,宮人人手並不多,這次千挑萬選選了他們,時間倉促,卻訓了又訓,隱鳳院的主人還沒見到,他們已是被耳提面命的提了無數要求,勤快麻利倒是其次了,嘴緊忠心才是第一的,待到發現自己侍奉的只是一個三品侍詔,雖然女官職位已是很高,卻讓這些以為自己是要侍奉后妃的宮人有些失望,結果才入住第一天,帝王親臨,一一檢視,對蘇瑾又是溫和體貼,宮人們自然又是別一番想頭。

  蘇瑾還在震驚劉尋的話,自從踏入宮闈,聽了那些陳年舊事,感覺到劉尋曖昧難明的態度,她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謎團中,任務目標也不再是一開始他們所判斷的琥珀的原因,而是捉摸不透的不育懸案。

  冬夜總是特別安靜而難熬。

  御書房裡,高永福侍立一旁不敢說話,劉尋對著一本奏摺一動不動已經大半個時辰了,從蘇瑾那兒出來,劉尋就一直這樣,侍奉皇帝多年的高永福知道這是陛下心情不好的表現……萬歲爺一貫不會亂發脾氣,遷怒下人,因少時受過太多的苦,所以特別能忍,若是個不熟悉陛下性情的,根本看不出他什麼時候生氣。

  劉尋在靜謐的夜裡,一遍遍的沉浸在往事中,那些因為主角最終的缺席,而導致他只能深深收藏的那些記憶。

  他曾發現這世上原來充滿惡意,後來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對他好。雖然現在他才知道,那個好,似乎也是別有目的。可是,什麼樣的目的,能讓一個人犧牲自己無怨無求,只對一個人一心一意的好?那目的,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第一次萌生了想要保護一個人的念頭,而這念頭則逐漸伴生著自己需要強大,更強大,要站到最高處,站到那裡,才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更何況,站到最高處,也是那個人的願望,她永遠支持自己,對自己充滿了信心,從來沒有氣餒。

  他拼了命地站到了最高處,喜悅萬分,卻發現在這過程,他竟然遺失了一開始的目標,最開始,他只是想要保護那個人而已。

  可是她呢?她去哪兒了?

  宮牆外頭的報更梆子響起,劉尋仿佛被驚醒一般微微抬了抬頭,才低低地自言自語:“忘了舊事,朕就一點一點告訴你,就算只是為了任務……朕也不會放開你。”

  冬天天亮得遲,蘇瑾卻有早起鍛鍊的習慣,她起床,外頭宮女連忙一擁而入,服侍她起身,雖然她有些不習慣,卻也知道宮裡規矩大,自己也不擅長梳頭,便由著她們替她梳頭理妝。她坐在妝檯前,卻聞到了幽香陣陣,轉過頭,看到窗台那兒放了個土陶瓶子,裡頭斜插了幾枝臘梅,花瓣嫩黃,幽香襲人。

  她正覺得受這些孩子的伺候,有些不太自在,在她的年代,這些孩子都還在念中學呢,不由地想借這個由頭表揚她們一下,便稱讚:“這梅花真好看。”

  後頭梳頭的如蘭笑道:“這是前殿於副總管一大早送過來的,說是陛下親手摺了插好吩咐人送過來給侍詔的呢。”

  蘇瑾愕然,繼而感覺到有些窘迫,皇上這是什麼意思?昨夜困擾了她大半晌的謎團又湧上來,好在這些宮女訓練有素,只說事實,絕不多嘴,蘇瑾只好不自在的看著如蘭替她梳頭,她將所有頭髮在後頭挽髻,壓了個金環,看上去十分利落。

  然後如梅捧上來一套玄紅二色相間的衣服,輕聲道:“嚴總管說,您是習武之人,晨起想是要活動活動手腳的,所以備了一套胡服給您,方便您活動,說若是您想習武,待您用過些點心後帶您去校場。”

  蘇瑾站起來穿上,果然衣短窄袖,交領高腰,衣襟處有寬鬆褶子,長褲革靴,卻絲毫不顯得單薄,整套衣服玄色和深紅色相間,古樸大方,腰間束緊以及棕色羊皮靴子更顯得蘇瑾雙腿修長,她有些滿意的點了點頭。

  外間卻已送上了熱豆漿及一小碟點心,如jú笑道:“請侍詔用些點心墊墊肚子,再去校場,嚴總管在外立等著呢。”

  蘇瑾用了些點心,喝完熱豆漿走出去,果然看到嚴霜立在門外,看到她出來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姑姑昨晚睡得可好?衣服可有哪裡不合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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