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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蟬……”

  聞蟬眼中cháo濕,水光在她眼中流動。她忍著泣意,烏黑的眼睛發紅,藏著無數悲哀,還有無數眷戀。金色陽光下,聞蟬長身玉立。她在心中審度李信的一生,她在心裡想他的抱負,想他的愛意,想他肆無忌憚的笑容。

  她開始恨!

  開始絕望!

  絕望將她籠罩,她想他多麼孤獨!

  聞蟬盯著墓碑,天上有蒼鷹飛過,緩緩拍翅落下。聞蟬側過臉,不再去看那落在墓碑上的迷茫大鷹。她心碎至此,已經沒有再多的話想說。在阿斯蘭不知所措的目光中,聞蟬輕輕笑了一下。笑中帶淚,有說不盡的淒涼——“沒關係,我記得他。”

  她在這一剎那,做了一個決定。

  也許辜負了那些愛她的人,但她不想辜負李信。

  聞蟬心中失望成絕望,國讎家恨她擔於肩上,卻始終不曾真正放在心頭。她為他去實現他想做的事,可她也有自己的一腔愛意。她從十四歲到十八歲,她期望著李信,等待著李信。在漫長的時光中,她等得多麼焦躁,她試探地邁出第一步,向他走過去。

  現在,她要再往前走一步了……

  聞蟬轉身離開雪山,沒有對當日奇怪的言語再說什麼。阿斯蘭後來想過她那日言行古怪,試探了好幾次,什麼也沒有試探出來。聞蟬那日下午的短暫悽然,像阿斯蘭的一個幻覺一樣。她恢復成了平日柔弱卻堅定的小娘子形象,阿斯蘭也看不出什麼來。

  時間依然沒有拖到過年時候。

  冬雪之時,蠻族王庭派王子郝連離石來了墨盒迎親。

  當晚大雪,聞蟬再次穿上了玄紅相間的婚服,沉默地聽著江三郎的囑咐。她再一次摸到莊重的婚服,心中卻無一點喜意。聞蟬安靜地坐在室內,這個婚禮是屬於旁人的,她只不過走一個流程而已。

  郝連離石遵循大楚人成親的儀式前來迎接新嫁娘。郝連離石高大又英俊,做新婚郎君,並不算辱沒大楚的和親公主。郝連離石原本當和親是個任務,他想不到會碰到聞蟬!

  珠簾響撞,眾女退下。當郝連離石走進新房,看到聞蟬的面孔時,先是驚愕,然後露出欣喜期盼之意。他去握聞蟬的手時,自己的手開始出汗。

  男人哆哆嗦嗦:“小小小……”他想喊一聲“小蟬”,聞蟬面容卻是冷漠無比。郝連離石小心翼翼地扶她起來,他心中不解的事情太多,這個時候,卻不想思量。

  遇到這個女郎,他心中何等驚喜!

  這邊紅紗罩屋,同一時刻,墨盒城下,飛雪漫天中,李信帶著兵馬,抵達了城門口。一排排墨黑戰袍軍隊,裝備精良,跋涉千萬里,到達此城。戰士們隨主將一起抬頭,看雪花颯颯飄飛,萬里雲低如鉛。

  李信抬起眼皮,無甚表情地看眼城門。郎君眸中神色陰鷙,果決揮手,勢比天高,振聾發聵:“兒郎們,聽我號令——攻城!”

  第153章 109

  夜黑魆魆的,有雪簌簌地飄落。北方鵝毛大雪與南方的秀氣頗為不同,這黑夜中灑落的雪粒,給墨盒郡守府上的緊張肅凝,添上了幾分輕軟舒意。外方舞陽翁主替嫁,此地江照白坐鎮。他已經拿下了當地剛換上不到兩個月的新郡守,郡守瑟瑟發抖地拱手站在廊檐下,看江三郎坐在屋中,有條不紊地安排攻打計劃。

  卻從某一時刻起,計劃的推進遭遇了阻礙。

  城中不知怎麼摸進了一隊新來的士兵,與墨盒留守的程太尉麾下交戰。這比江三郎的計劃還要提前許多日,江照白不由被打亂了陣腳。那隊陌生軍隊行動極為快,這邊的人還沒摸清楚是敵是友,人已經在深夜中殺出了一條路。對方行軍詭異,東一腳西一頭。然江照白翻開墨盒布防圖觀看時,心情沉重地發現對方於墨盒的城防極為熟悉。好似墨盒便是他的後花園一般……

  江照白不停地去堵對方捅出來的口,神色凝重,百般不得其解……

  他盯著布防圖看,思量若自己是對方,想要占領墨盒,最先會摸去哪裡……他心中一頓,當即驚出了一身汗,脫口而出:“來人!派兵嚴守郡守府!他們可能要從這裡突破……”

  房屋檐頂,黑色的影子隱隱綽綽。數不清的彎勾來自上方,甩了下來。短短不到一刻時間,無數黑衣軍士借著彎勾之力,從府外翻了進來。他們不言不語地收整著郡守府留守的人,口裡喊著“投降不殺”。江三郎當機立斷,命令手下人投降。

  他自己在屋中踱步,身邊跟著幾個武藝高強的將士不肯離開。

  雪紛然而落,靜謐無聲。一團團、一簇簇,像是寒夜綻放的白花,悠然無比。灰暗的光影中,燭火照著雪,它在光中閃著銀輝,冰冷又溫和。在這黑與白交映的天地下,摸進來府中的士兵在通往江三郎所在房舍的通道上,忽然讓了開來,往後排出了一條路。江三郎站在開著門的屋中看去,見到排排飛雪火光下,郎君玄黑窄袖,面容沉淡,從人中走了過來。

  江照白愣了許久,有些恍惚地看著對方踏進了屋中。

  郎君眉目間冷毅英朗之氣不減,多了幾分讓人生畏的凌厲戾氣。當他抬起眼睛看人時,眼底神情深不見底。他站在墨盒的初雪沉夜中,走進屋中時肩上的雪花融化,眉間的冷意卻不消減。他負手站在江三郎面前,江三郎陡一瞬,懷疑自己不認識這個人。

  江三郎微微踟躕:“阿信……”

  這個人是李信。

  但若非李信看他時神色稍微收斂,還偶爾能看出幾分昔日少年的影子來,眼前這位周身遍布凜冽殺意的郎君,江三郎根本不敢相信。江照白尤記得上次在長安與李信相別時,李信眼底笑意還意氣風發,蓬勃向上。然現在站在他面前的李信,那氣勢沉沉壓著,江三郎連說話都感覺氣息不暢。

  江三郎收整了下心情,讓自己露出驚喜的笑來:“阿信,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李信問:“我剛才進府時,聽到一些話,大約是舞陽翁主替嫁什麼的。你什麼意思呢?我怎麼聽不懂這話?”

  李信說話聲音淡淡,跟在江照白身邊的兩個將領臉色微變。江三郎卻在做好準備後,並不畏懼,而是笑了笑:“阿信,你夫人現在就在墨盒。”

  “其實就是你猜測的那個意思。我要動蠻族軍隊,要動墨盒現在的兵馬,你夫人在為我們爭取時間。我已經與她約定好,我會儘快去援助她,只要她把時間拖過……”

  江照白話沒有說完,李信往前走了一步。他一言未發,迫人的氣勢就往前壓了一步,手抬了起來。江照白雖然也習過武,但是如他常說的那般,他是文臣,輕易不動武。江三郎在李信的壓力下幾乎喘不上氣,他身邊跟著的將領中的一個反應了過來。那人往前跨一步,盯著李信抬起來的手大喝道:“你要幹什麼?!”

  他話中的氣勢沒有傳出去,李信抬手時,他正要湊過來。在外人眼中,就像是他主動迎上去,讓李信捏住了咽喉一樣。李信看都不看,捏住那人咽喉,手往外隨便一甩。噼里啪啦,那人被從門中甩了出去,扔到了冰雪覆蓋的地面上。他沒有被殺死,卻一路撞到了不少東西。癱倒在雪地上時,此人一動不動。有人大著膽子把他翻了個身,看到他口鼻處皆滲了血,人雖然沒死,內傷卻很嚴重。

  江照白驚駭:“李信!你幹什麼?!”

  李信眉目不抬,漠然道:“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身邊所有人講,不要觸我的底線,我不給人第二次機會。但我現在想,我連一次機會都不應該給。我信任別人,別人卻不信任我。我和你相交多年,你卻在我不在時,動我的妻子……我沒有殺你,已經是看在你我多年的交情上了。”

  “你!”

  “江照白,這一推,你我數年交情不復存在,”李信仍然淡聲,“什麼能碰,什麼不能碰。別人左猜右猜猜不准,你是一猜就准。你踩著我的底線走,還指望我什麼呢?就這樣好自為之吧。”

  他說完話,一步也不停,轉身就往外走去。

  江照白追兩步:“那舞陽翁主……”

  “我親自去!”

  “阿信,你聽我說……”

  李信不聽。

  他已經聽了太多人的話了,一次次在人身上栽跟頭,卻還是一次次地信任人。其實無論江照白做什麼,李信都不會那麼生氣。就算江照白去投靠程太尉,李信都會聽他的解釋,聽他是不是有為難之處。在李信這裡,只有聞蟬是不能動的。

  他根本不相信江三郎的解釋。

  他要聽,也要自己去問聞蟬。

  他不再一次次把自己的真心丟出去,給他們踐踏了。他們不珍惜,他也無所謂。他不會再去抱以希望,不會再等著什麼。他心裡總共就這麼幾個人,聞蟬在其中最重要。他不信江三郎不知道。江三郎知道,卻還敢利用他的妻子……

  李信心如刀割。

  他漠然地想:不就是因為覺得我死了,就沒人再保護我的知知了麼?就隨便利用知知了麼?

  所以我活著。

  當我身陷地獄,當我痛苦難堪……只要有一線可能,我都要從泥沼中爬出來,重新回到她身邊。

  披著風雪,李信出了府邸,上馬帶領部下去追人。身後,江三郎怔在屋中許久,回過神後,算算時辰,心中暗道不妙,忙讓人去尋舞陽翁主……

  這個時候,聞蟬著婚服,坐著車,在城中已經轉悠了一段時間了。聞蟬沒有第一時間去婚房,她提出要求,想上墨盒最高處的角樓去看看。郝連離石與她是舊交,還是個不清楚大楚婚事流程的蠻族人。郝連離石也不明白這個車為什麼走得這麼慢,聞蟬又為什麼還能在中途停車去逛一逛。等到手下人來請示時,郝連離石駕馬到車前,俯身看車中女郎秀美卻清冷的面容。他看出她不太高興,為了讓她高興點,她要下車,便下車吧。

  聞蟬提著裙裾下馬車,拒絕了青竹等女的陪伴。郝連離石親自陪聞蟬登樓,並沒有意會到身後青竹眼中流露出的擔憂之情。聞蟬何止是不帶青竹呢,她連乃顏都不帶。當然,在這麼多的蠻族人隊伍中,乃顏也不敢出現,恐怕被人認出來。阿斯蘭為了幫女兒,主動帶兵北上去對抗等候在那裡的蠻族軍隊。臨行前留下了乃顏,乃顏卻被聞蟬三言兩語給騙走。反正青竹找了乃顏一天,都沒找到……

  她們不知道這個時候,可憐的乃顏被灌醉了酒,綁在了柴房中,還被人從後打暈了過去。聞蟬身邊所有護衛都聽她的話,就乃顏可能是個變數。臨走時,聞蟬順手把乃顏給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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