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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頌安瞧著衛旬已經撩起衣袂塞到腰際的革帶里,連忙湊過去說完下半句,「三爺,這樣行事不妥當吧?」

  「有何不妥?三爺我不偷不搶,只是去找程姑娘聊聊天,也算犯法?」

  可您這凶神惡煞的樣子,可不像是去找人家姑娘聊天的啊,「您這可是私闖民宅,若是被侯爺知道了……」

  「羅嗦!」衛旬不耐地打斷他,「老子又不是第一次這樣幹了,心裡有數。」

  若不然,之前大哥為他定下的親事又是怎麼莫名其妙被推掉的?可不就是他苦口婆心地與那幾位未婚妻「聊天」的結果嗎。雖然他的方式、方法可能有問題,聊到最後都會把人家給嚇哭,可這又怎樣?

  反正聊過天之後,那幾個女人都要死要活地不再肯嫁給他了。所以有的時候,旁門左道加上暴力政策,還是十分有用的。

  這次的婚事,衛旬打算故技重施,讓程元珠自己知難而退。

  頌安正想著該如何勸說自家主子呢,可還沒措好辭,就見衛旬已經一躍而起,自旁邊的樹幹上借力一蹬,繼而攀上那幾丈高的牆頭,輕飄飄地一翻便消失在了頌安的視野中。

  衛旬翻入內院,弓身壓腰,兩指撐地,穩穩地落下,黑眸迅速地朝周遭一掃,確認無人之後他才直起腰,大剌剌地撣了撣衣袂上的殘雪。

  「三爺、三爺!」牆外傳來頌安充滿不安的低聲輕喚。

  衛旬隔著圍牆翻了個白眼,「在外面守著,我一會兒就出來。」

  從圍牆下走開之後,他聞到了一股梅香,循著香氣走了幾步之後,便瞧見了一處梅林,彼時已有淺雪飄落,衛旬站在厚厚的積雪之中,暗自讚嘆這程家的梅花開得可真好。

  落雪如梅、暗香盈袖,說的正是眼前此景。苑內有梅樹十數棵,其中有一棵尤為枝葉龐大,幾乎蜿蜒了整個庭苑,冷風襲來,梅枝輕顫,花瓣如雪般紛飛,飄散在雪地里,沁血般殷紅。看著這滿園的美景,饒是衛旬這樣的粗魯男子,也不禁折服於眼前的美景……不過他偷偷溜進程家可不是來賞梅的。

  衛旬站在梅林中四處張望了下,思忖著要去哪裡找這位程小姐,他目光一掃,而後意外地在某處定格。在梅林之外環著一方清泉,此時,一位穿著素色大氅的女子靜靜地站在泉邊,她的纖纖身影仿佛定格在這美景之中,片刻之後,又是一陣寒風襲來,吹掉了遮住女子臉龐的兜帽,於是她的臉就這樣刻進了衛旬的眸子。

  女子的發上只有兩件簡單的髮飾,配上不經意間落下來的雪花,竟是美得不染纖塵。她的側臉纖細秀致,烏髮如墨、芙顏如瓷,渾身上下似乎只有黑白兩色,卻唯有唇間的那一點紅,如同這漫天飛揚的梅花般一般,直接飄進了人的心坎里,引起陣陣漣漪。

  她沒有再將兜帽戴回去,反而從袖中伸出手來,花瓣繞著雪花輕飄飄地落入女子的掌心,她指尖微動,朱唇勾出了一抹弧度,此刻,再美的景色,在佳人面前都失了顏色。

  身為一位翻牆而入的不速之客,衛旬此刻應該避開不被人發現才是,可他卻鬼使神差地朝她走去……

  這時,女子似乎起了玩心,微微踮腳想要去接一片隨著雪花飄落的梅花瓣,可花瓣隨著細風飄飄蕩蕩地向前飛去,她向前挪了幾步,卻不想踩在鵝卵石上的腳倏地一滑。

  程元秀頓覺身子一下失衡,揮著手臂重重撞裂冰面,跌入水中,冰涼的湖水在沒頂的瞬間瘋狂灌入她的耳鼻,窒息的灼痛感鐵網一般緊緊地包裹著她。

  程元秀拚命地掙紮,模糊的視野中是透出微弱光芒的湖面,完全不懂水性的她不斷撲騰著,身上的大氅卻重得好像秤砣,將她往湖底拉去,窒息感與湖水灌入胸腔的痛苦感拉扯著程元秀的理智,令她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小,無神的眸子也逐漸閉闔……就在這時,湖面上又傳來撲通一聲響,湖中強大的水紋激醒了程元秀。

  在隱約看到那個龐大的身影朝自己游來之後,她還是受不住般闔上了眼。

  程元秀的黑髮彌散在淺綠色的湖水中,皮膚瑩白、唇瓣殷紅,仿若嵌在琥珀中的人魚妖精。不過現在可不是欣賞美人的時候,衛旬迅速地游過去將她撈入懷中,俐落地扯開她頸間的絲帶將大氅脫掉,然後便抱著她毫不費力地游上了岸。

  衛旬將程元秀放倒在岸邊,拍了拍她的臉頰,「喂!」

  程元秀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一雙眉兒緊緊地蹙著,她的衣衫浸濕,勾勒出她的曼妙身姿。

  衛旬又晃了晃她,「沒死就睜開眼啊,我還有事要忙!」他連叫了幾聲也不見對方轉醒,稍作躊躇之後沒好氣地說:「真麻煩。」

  衛旬用大手捏住她的臉,然後俯身貼了上去,他毫不猶豫地含住了那張被他捏得嘟起的紅唇,然後鼓起了腮幫子用力地渡了幾口氣過去。渡氣完畢之後,程元秀還是沒有醒,衛旬眉頭擰成個川字,又將雙手交疊在她的胸口上,可當他厚實的大掌觸碰到她胸前的一團柔軟時,下意識地又把手收回來……

  不過他只猶豫了一會兒,就又把手壓了上去,反正嘴都親了,摸就摸吧!可眼前的女子看起來那麼弱不禁風,脆弱得仿佛一壓就會碎,所以他又不敢使大力氣,只能努力將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衛旬撐直了雙臂向下擠壓,濕透的衣衫之下是他因為刻意壓抑著力氣而凸起的肌肉。

  不過親也親了、壓也壓了,她還是沒有醒,衛旬有些急,只好捏著她的臉準備再來一次。可當這一次他將大臉湊過去的時候,程元秀冷不丁地一動,咳出了一口水來。

  衛旬被她噴了一臉水,又見她眼睫微顫,一時間便呆在那裡。

  程元秀緩緩睜開眼,水盈盈地黑眸望向眼前的男人,細密的水珠沿著他挺拔的鼻樑和方正的下巴滑落,那是一張充滿了男性魅力的臉,深刻而端正。他的頭髮很短,只到脖頸處,因為沾了水而微卷,狼狽地黏在俊臉旁,此刻正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水。

  程元秀怔了怔,他是誰?

  不過很快,胸脯上傳來的壓力與灼熱喚回了她飄散的理智,程元秀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俊臉,又低頭看了看那隻按在自己胸口上的大手,滿腔的灼痛感中便貿然鑽出了一股羞憤。她深吸了一口氣,又豁然擡頭看向他。

  ☆、第三章

  衛旬順著她的目光一看,立刻把手縮回來,「你別誤會,我……」話音未落,便聽得啪的一聲脆響。

  「登徒子!」

  衛旬的側臉當即浮現出了紅印,他的瞳孔驟然一縮,眼底迸出了戾氣。

  她竟敢打他,還罵他登徒子?從小到大,沒人碰過他一根汗毛,就連大哥揍他時也是雷聲大、雨點小,扔過來的東西就沒有一次能砸到他。可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人,竟敢對他又打又罵!

  衛旬的眼神令程元秀更是害怕,忍不住想要推開他逃走,可剛有動作就被衛旬扼住了手腕。陌生男人的忽然襲擊令程元秀徹底清醒了過來,也徹底亂了陣腳,他的力氣好大,這個男人要對她做些什麼的話,她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極度恐懼之下的程元秀脫口尖叫了出來,可在剛喊出一個音節時就被他又急急地捂住了嘴。

  「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不知好歹。」

  「唔……唔!」程元秀死命掙紮,自由的那隻小手不斷朝衛旬撓去。

  他的臉被抓了好幾下,情急之下,連頸間那根串著一枚鮫珠的紅繩被抓掉了也沒發覺。

  衛旬有些惱了,扯下程元秀腰間的腰帶塞到她的口中,然後又抓住了那兩隻不斷作亂的小手,見她無法再動彈了之後才有工夫緩口氣,「瘋女人!」他低咒了一句,本還想再說點什麼,卻倏地耳朵一顫,聽到了些動靜,衛旬擡眼望去,遠遠地瞧見有一行人朝這邊走來。

  他咬咬後槽牙,附到程元秀耳邊,「若有人問起,你便說是你自己游上來的。」

  程元秀沒太聽明白,只是不斷地唔唔掙紮。

  衛旬怒道:「若不想名譽受損,你就聽我的。真是的,怎麼救了你這個蠢貨!」

  程元秀聞言一怔,有了片刻的安靜。

  衛旬叮囑道:「有人過來了,說話時動動腦子。」

  程元秀還未反應過來,就感覺到口中的腰帶被人抽走,箝制著自己雙手的力道也沒有了,她軟倒在地上,急促地喘了幾口氣。

  沒過多久,姐妹們誇張的驚叫在旁邊響起,「哎呀,二姐姐這是怎麼了?」

  幾名少女圍了過來,卻沒有一個人肯上前將她扶起來。

  程元秀勉強撐起身子,又向四下看去,可是已經看不到任何人影了,那個人消失了。驚愕與恐懼散去後,她這才察覺到了刺骨的冷,忍不住整個人都打起了顫。

  「小姐!」是她的婢女沛玉的聲音。

  沛玉從幾人之間鑽出,撲過來伏在程元秀的身邊,「小姐,您這是怎麼了?」她只是去取個手爐,怎麼回來小姐就這樣了?

  這時,圍在周圍的幾名少女皆是用滿臉看好戲的表情瞧著程元秀,其中笑得最歡的高挑少女就是程元珠,程府的嫡女。一聽沛玉這話,程元珠立刻笑吟吟地說:「這你還看不出來?掉水裡了唄。欸,快勸勸你主子,眼睛不好就別亂跑了。」她用帕子掩唇,倨傲地咳了咳。

  「眼下可是正月,若是府里鬧出了人命多晦氣呀。」

  「說得是呢。」有人搭腔。

  「依我看呀,某些人就是故意的,嫉妒都城侯的人來向咱們四妹提親,所以鬧出這許多事情來。」她口中的四妹,便就是程元珠,程元珠是程府的長房嫡女,不過卻不是長女。

  大房最先出生的是程元秀,不過因為她是妾侍所生,所以一直不受重視,在她的娘玉姨娘生下她兩年之後,大夫人才生了嫡女程元珠,她出生之後,程元秀母女便更受冷落。

  不過因為二房、三房也有子女,所以她們一個排行二,一個排行四,若論起來,程元珠本該稱程元秀為庶姐。

  可程元秀性格安靜,本就不太受程老爺的喜歡,再加上前幾年忽然患上眼疾,如今看東西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虛影,就此便也耽誤了婚配之事,長到了十八歲還沒有嫁出去,所以在家中的地位更是一日不如一日,除了沛玉還算忠心以外,連家僕都敢給她臉色看。

  但只有她自己明白,她的眼疾是怎麼一回事。其實在她及笄之前,就已經有人上門來提親,但大夫人給她擇選的全部都是為人妾侍的親事,程元秀知道大夫人不喜自己,也知道身為庶出,她最好的歸宿也就是給人家做續弦。

  可她不想這樣,這些年她太清楚娘為人妾侍的心酸,所以自己絕不肯再重蹈覆轍,寧可不嫁,也絕不做妾,所以她便謊稱自己眼睛看不清了,以此來規避婚事。可她的忍讓和規避,卻依舊換不來平靜無波的生活,面對著姐妹們的冷嘲熱諷,程元秀不發一語。

  她渾身的力氣似乎都隨著那逐漸消失的恐懼感溜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疲倦與徹骨的寒冷。程元秀拉著沛玉的手,打斷了她擔憂的詢問,「我沒事,扶我回、回去吧。」她的聲音發顫,牙齒在止不住地打架,身上的那件大氅不見了,她只穿了一件羅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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