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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羊因為叛族,被自己的母親拽住,想跑也不是,想打也不是,只能和眾位婦孺一起躲在後面。此時的他望著前方的一片紅色,眼睛瞪得老大。不管如何,這裡是生他養他的地方,他從沒想過要望族有這樣慘烈的結局。

  半夏背靠著這冰冷的大門,痛苦地閉上雙眸,眼前的困局該如何解決?難道望族真得要面臨被滅族的命運嗎?

  難道眼前的親人族人夫君女兒,全都是鏡中的影水中的月,轉眼就要成空嗎?

  前方的廝殺還在進行,已經有人闖入了無末等人的防線,開始去砍殺弓箭手。無末身上已經多處流血,不過他神色冷硬地望著這一切,揮刀便砍,抬手放箭,如同一把閃著冷芒的刀一般。厚炎和費等人也都受了傷,他們肩並肩站在那裡,如同一道人牆般,誓死不讓外族人踏入他們的後方。

  阿水從阿媽懷中冒出了頭,她瞪著黑亮的大眼睛,默然地望著這一切。血色倒映在她眼中,讓她的眸子裡帶著幾分紅。很多年後,她成為望族的下一任族長,靠著阿諾的講述來寫這一段歷史時,去只覺得,寫下的字是紅色的。

  不過這時候的她並不知道這一切,她只是覺得,仿佛額頭上有絲濕潤,她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摸了摸那圓乎乎的腦袋,卻摸到幾滴水。

  半夏絕望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淚水情不自禁地落下。

  有什麼辦法,可以救救眼前的族人?身後的劍靈,你為什麼在這時候發出這樣的劍鳴之聲?地奴老祖宗,難道你要看著你的子孫後代在這裡滅絕嗎?

  就在這時候,半夏隱約感到身後的大門在震動。

  她背脊一涼,緩緩轉身看過去,卻只見整個神廟都在震動。

  這時候,她身邊的野花娘子哭著道:“劍神顯靈了,神廟在震,啊——山都在震了!”

  半夏整個身子都在發麻,仿佛一種溺水之人抓到一塊浮板一般,她大聲喊道:“山崩了,大家快跑啊,上古山要崩塌了!”

  開始之時,她的聲音嘶啞微弱,並沒有傳入那些殺紅了眼的人耳中,可是隨著她的喊聲,她周圍的女人們也喊了起來,然後男人們也發現了,外族人也看到了山在震動。

  終於,大家驚慌了起來,大聲叫著“要崩山了,快跑!”

  一時之間,大家紛紛拎著兵器往回跑,再也顧不得什麼寶劍神廟財寶了。

  可是朝哪裡跑呢,慌不擇路的他們,就往來時的方向跑去。於是如同cháo水一般,有人摔倒,有人原本就受了傷,於是人踩人,悽厲的哭喊聲,恐慌的嘶叫聲,不絕於耳。

  絡腮鬍子見此,看看震盪的神廟,到底是放不下,正在猶豫間,忽聽一個人冷喝道:“你還想跑嗎?”

  猛一回頭,正是無末,只見無末雖然破衣爛衫,可是身姿威猛,金刀大馬仿佛立於天地之間,雖古山崩塌但眉目間絲毫無變色。

  他心下一沉,拔腿就要跑,可是剛跑出兩步,後背一涼,再低頭時,只見一隻箭穿心而過,那赤紅的鐵箭頭已經在前胸冒了個尖。

  他想說點什麼,嘴巴動了下,到底沒能說出,無力地倒在一旁。

  齊先生在眾人的擁擠下,差點摔倒在地,但趔趄一番後,終於逃出,從旁繞到神廟旁,只見望族人站在那裡沒有動。

  神廟依然在震顫,周圍全都是遍布的死屍,流淌的血跡,所有的望族人神情肅然地站在那裡,卻沒有逃跑的意思。

  齊先生來到無末面前,大聲道:“這裡就要山崩了,快跑!”

  無末卻沒有任何反應,木然地抬頭,望向神廟。

  歷經千年滄桑的神廟,仿佛再也承受不起這樣的風雨,破舊的木門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牆上的磚瓦都在鬆動。

  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那個古老的傳說,在一個微涼的夏夜,在一次激-情之後,樹屋上,他的女人曾經告訴他的那個傳說。

  等到那麼一天,有一個雨夜,一個披著黑衣的女人會來到望族村,取走族人供奉千年劍靈所留下的香灰。然後神廟將崩塌,族人們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沒有雨夜,也沒有黑衣的女人,可是為什麼現在神廟卻要崩塌?

  齊先生見無末完全聽不進自己的話,只是如同著魔們一般望著神廟,不由得急了,大吼道:“你不要忘記你的女兒阿水,不要忘記你的族人們,他們的性命都在這裡?難道你們真得想要滅族嗎?”

  阿水,半夏……

  這兩個字眼沖入無末的腦中,他猛然抬頭,卻見半夏正抱著阿水站在眾婦孺之間。而望族所有的人,也都在看著他。

  沒有他的命令,望族人哪怕是知道要死,也不會離開神廟的。

  無末如同夢醒,沉聲下令:“這裡不安全,我們速速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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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望族人走出神廟沒多遠後,只聽到身後傳來轟隆一聲驚天巨響。

  他們回頭看時,不由得發出驚呼聲。

  神廟之後的一個山峰崩塌了,崩塌的山峰壓下來,如同一個巨人一般壓在神廟上方,壓得周圍的地也塌陷下去了。

  由於山峰是橫著矗立在大道旁,那些逃命的外族人並沒有倖免於難,一個個被那正好倒下來的山峰砸在下方。有的人當場嗚呼喪命,也有的人被滾石擊中,暈倒在地,更多的人是受了傷,哀嚎著不顧一切地逃命。

  再也顧不得什麼神廟寶劍寶藏,他們這一刻開始相信傳聞,上古山是一個充滿邪氣的地方,這裡是有妖精庇護的,他們原不該來到這麼邪門的一個地方的。

  望族人低下頭看腳下,只見他們所站之處竟然沒有一顆石頭滾下,更無一人傷亡。

  被岩攙扶著的老媽媽,望著遠處那血腥的場面,顫巍巍地嘆息:“上古山的神廟,原本就是有神靈庇佑的,為什麼這些人非要自尋死路呢!只可憐了我們不少的族人也被他們連累了去。”

  七斤婆婆也走上前,搖著頭,渾濁的目中含著晶瑩淚珠:“咱們沒有神廟可拜了。咱們的神廟,被壓在大山下面,再也沒有了……”

  老媽媽掙脫岩的攙扶,上前一步,盯著那倒塌的巨石,喃喃地道:“是沒有了……再也沒有了……”

  無末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他上前一步扶住老媽媽,正要說什麼,誰知老媽媽含著淚慈愛地對他笑了下:“孩子,我這輩子最對不住的就是你阿媽……”

  費也感覺到不對勁,上前握住老媽媽的手,大聲道:“阿媽,阿水不怪你,她從來沒有怪過你!”

  老媽媽兩眼卻仿佛失去了焦距,她茫然地搖了搖頭,喃喃地道:“我走了……去找族長去了……”

  她原本就因為木羊而受了傷,這些日子身體越來越虛弱,如今遭受這等打擊,精神恍惚間,只覺得天旋地轉,接著便頹然倒在地上。

  費和無末同時去扶,半夏忙過來,將阿水遞到阿諾手中,去幫老媽媽號脈。

  可是手搭上老媽媽的手腕的時候,她愣住了。

  在這個枯瘦的手腕上,她找不到脈搏的跳動。

  周圍人望著她的神色,都有了不祥的感覺,果然,半夏最終喃喃地道:“老媽媽已經去了。”

  老媽媽是一個慈祥的老人,人群中除了岩和費,也有她其它兒女。如今老媽媽去了,眾人禁不住傷心地哭了起來。

  多琿媽媽從始至終一直死死地攥著兒子的手腕,此時她見到老媽媽逝去的情景,死灰一般的臉上仿佛漸漸有了活色。

  她抬起頭,盯著自己的兒子,厲聲問道:“你,你可知道自己錯了?”

  木羊低著頭,他回憶這一步步行來,怎麼也想不到,事情竟然發展到今天的地步。

  他從來沒想到過傷害誰,包括劫持走阿水,他也沒有要阿水性命的意思啊!

  抬起頭,望著滿目瘡痍的上古山,想著那永遠埋在地下的神廟,看著遠處哀鴻遍野,他不由得仰目問天。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低下頭,他狠狠地跪在地上,跪在自己的母親面前。

  這個女人生育了她,哺辱了她,可是如今他將自己置於何地,他又將母親置於何地?

  多琿媽媽此時卻也不再流淚,望著跪地的兒子,她也沒有任何欣慰。

  她絕望地望著這一切,緩緩抬起手,從發間取出一根簪子。

  那是一根鐵簪,是很多年前她的母親留給她的物事。這個在望族,是極其珍貴的寶物,普通人家根本不會有的。

  她取出那根簪子,然後蹲在自己那跪地的兒子面前。

  抬起操勞了一輩子的粗糙雙手,顫抖著幫兒子擦去悔恨的淚水。

  “木羊,你知道嗎,你現在已經不是望族人了,你的族人已經拋棄了你。”她緩緩地訴說著,仿佛在說一個別人的故事。

  她抬起手,就如同木羊小時候那般幫他理了理髮絲:“從今天起,從現在開始,你的母親也拋棄了你,你不是媽媽的兒子了。”

  木羊聽到這個,神情一震,不敢置信地抬頭望著母親。

  木娃在一旁抱著肚子,跪在那裡哭泣。她知道哥哥犯了大錯,是不可能被原諒的,可是想到傷心的母親,她又萬分的難過。

  多琿蒼涼地笑了下,伸手握著那髮簪,將那髮簪插-入了木羊的心口。

  這個動作是眾人怎麼也想不到的,以至於所有的人都沒來得及阻止她,而震驚萬分的木羊更是沒想到,母親竟然將髮簪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紅色的血慢慢從木羊的胸口順著那髮簪流下,他雙目圓瞪地望著母親。

  多琿木然地低頭:“你背叛了自己的族人,這一世將不得好死,與其將來你橫屍街頭遭人踐踏,還不如今日死在我的手中。”

  木羊聽到這個,神情漸緩,最後忽然笑了,他艱難地道:“阿媽,兒子知道錯了,兒子錯了……”說著這話時,他痛苦地伸出手,握住多琿粗糙乾瘦的手,用盡了力氣,將那髮簪越發狠狠地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血液從他嘴邊流出,他臉上卻帶著笑,最後仿佛是在那麼一瞬間,那笑容凝固了。

  多琿一直低著頭,她沒有抬頭看自己的兒子。

  她從容地從兒子胸口拔出那把猶自滴著火熱血滴的髮簪,喃喃地道:“我也要走了……”

  一旁的木娃發出悽厲的哭聲,慌忙撲上前來,想要阻止母親。

  可是沒有用的,多琿已經將髮簪□了自己的咽喉。

  撲過來的木娃抱住的,是已經頹然倒向一旁的多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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