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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醉酒的他捂著心口,躺在自己房間的地鋪上望著水泥屋頂。
那一晚,韓越就在他的屋門外問他,吃醋你懂不懂,就是胸口酸得特別厲害,很不是滋味地難受。
這些天來,他的胸口一直酸得特別厲害,很不是滋味地難受。
不過他還是什麼都沒說。
從沒有現在這一刻,他清楚地明白自己該做什麼樣的選擇。
如果說之前他對寧夜充滿了不喜,那麼現在,他是再理解寧夜不可了。
或許寧夜說的是對的,自己一定會是那個為韓越帶來傷害的人。
自己這樣的,如果和韓越在一起,她怎麼可能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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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經是深秋之時,曾經酷熱的塔克拉瑪干沙漠也仿佛變得柔和了。初入沙漠邊緣,韓越站在沙丘上望遠處看去,只見沙丘高低起伏,一峰未平一峰又起,其上有風吹留下的沙紋,像一副鋪天蓋地的大手之作。
此時胡楊樹也披上了金色的外衣,其間有白灰色的葦絮隨風搖曳,為這神秘的塔克拉瑪干沙漠平添了幾分如泣如訴的浪漫和神秘。
這一次深入沙漠探險的領隊是馮少雲,跟隨而來的是寧夜,韓越,蕭秩,孫柯,孫曉瑞和陳振東。
可以說,這個隊伍裡面本應該是矛盾重重的。首先寧夜和馮少雲目測是一對,不過顯然這一對不太和諧,寧夜對馮少雲說話很不客氣,冷冰冰的好像八輩子仇人,馮少雲作為一個領隊顏面盡失。韓越和蕭秩彼此誰都不看誰,孫柯和韓越是男女朋友,可是這對男女朋友彼此之間比普通人還客氣。孫曉瑞也就罷了,在裡面身份就是個普通旁觀者,而陳振東呢,好歹是對韓越有過仰慕之情的,儘管那點仰慕之情很快就被扼殺在搖籃里。
總之,這是一個充滿了劈腿三角戀以及各種感情矛盾的隊伍。
不過難得可貴的是,這個隊伍竟然還是能非常和諧共處的。
馮少雲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個小型直升機,飛機一路直接衝進了塔克拉瑪干沙漠,並定位在了他們懷疑的那個綠洲附近。
“這個綠洲能夠一直存在不被人發現,他們一定有強大的反偵查能力。我們還是小心為上。”
馮少雲這麼說。
這倒是大家之前默認的,並沒有人提出異議。
下了直升機後,為了不被發現,直升機直接開走了,此時天都要黑了,他們開始準備支帳篷休息,養精蓄銳第二天前往那個所謂的綠洲探查。
當下馮少雲簡單地分配了任務,分別開始搭帳篷並取出食材,偵查周圍環境等。很快這帳篷搭了起來,大家坐在帳篷前,取出麵包和飲用水來。
沙漠的星空高遠浩瀚,比起大城市裡來,那些星子格外的清晰明亮,整個銀河系幾乎就落在眼中。偏偏此時又有陣陣徐風而來,韓越靠在自己的背包上,半眯起眸子。
孫柯過來坐在她身邊,小聲問道:“累了嗎,要不要早點歇息?”
這個時候大家都沒睡呢,韓越也沒有困意,搖了搖頭說:“先不了。”
寧夜一邊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水含著,一邊擰眉不知道在想什麼,馮少雲則是拿著一個棍子在地上撥拉著,至於蕭秩呢,巍然挺立在大越五十米開外的地方,神情肅穆地望著遠處。
孫柯順著韓越的目光望過去,便衝著蕭秩打招呼:“過來吧,一起聊天,這樣才熱鬧!”
他這麼一喊,大家也都看過去,卻見蕭秩身形落寞蕭瑟,僵硬地立在那裡。
馮少雲也笑了:“蕭秩,我們先聊聊明天的計劃吧。”
蕭秩轉過身望這邊走,他來到馮少雲身旁,和他一起盤腿坐下,幾個男人圍在那裡說起話,無非是明天的注意事項,以及尋到這個綠洲該如何如何。
後來話說完了,大家按說該進去休息了,可是顯然大家各自有心事,也睡不著。再說了,按照時間來看,也才八點多,若是以往,還遠遠不是睡覺的時候呢。
也不知道是誰提議,大家唱一首歌吧。
馮少雲不贊同:“還是不唱了。”
他是怕打糙驚蛇。
寧夜聽到,卻是不贊同:“唱吧,蕭秩你先唱一個!”
她心裡門清,估計自己的行蹤根本就在Lemon的監控中,唱不唱的人家都知道,所以也無所謂。
蕭秩沒想到自己第一個被點名,不免看了寧夜一眼。
寧夜挑眉道:“我姐姐不是錄了你的一首歌嗎,我聽著挺好聽的,你再唱一個。”
蕭秩心中一動,看了下韓越,韓越低著頭沒說話。
他點了下頭,啞聲道:“好。”
於是在這一望無垠的沙漠中,在這浩瀚的星空下,蕭秩微微合上雙眸。
此時夜色悽然,孤冷高遠的月亮為這腳底下滾燙的沙漠帶來一點點的涼意,風吹起細膩的沙,滑過眾人的臉頰和頭髮。
蕭秩的聲音低沉雄厚,語調悠揚而悲壯,他用著大家都無法聽懂的一種古老語言,輕輕唱出了那首摩柯兜勒。
不知道是不是近鄉情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回到了這片他熟悉的沙漠,讓他想起了曾經那個白衣少女,此時此刻,他唱出的這首歌,要遠比當初哼給韓越的那個調子更添了幾分悲壯和滄桑,還有濃濃的無奈。
蕭秩所用的語言,她猜應該是樓蘭人所用的吐火羅語吧。不過即使聽不懂任何一個詞語,她聽著那悠長悲愴的歌聲,眼前卻仿佛浮現了一幕幕。
空曠無垠的沙漠中,褐黃色的駱駝高昂著頭顱,將兩趾的腳一下下地踏在了鬆軟細膩的沙漠裡,留下了一串串的腳印。此時此刻,它們脖子上的銅鈴發出悅耳的聲響,伴隨著這銅鈴聲,即將出征的將士們從喉嚨里發出低沉的歌聲,形成了激昂的曲調。
在那漫天黃沙之中,身披戰甲的將軍回首瞭望,卻見被風侵蝕的城牆上,一個身穿白衣蒙了白紗的少女正望向這裡。
也許這一去,馬革裹屍,永生再也不能再見。
可是那又如何,他是樓蘭護國大將軍,這是他的家他的國,亦有他仰慕的那個少女,他誓死效忠的女王。
守護樓蘭的每一寸國土,每一粒沙,每一滴水,這是他的使命,是他跪在羅耆寶殿下,跪在那個尊貴美麗的女人裙擺之下所許出的永不言悔的諾言。
歲月流逝,千年的風沙吹過,駱駝依然高昂著頭顱,銅鈴聲依然悠揚悅耳,可是兵馬不見了,白衣少女不見了……
只有城牆,被風沙侵蝕的城牆,斑駁的褐黃色,頹廢而倔強地立在那裡,見證者曾經的那一場盛世繁華。
悲壯激昂的歌聲嘎然而止,韓越胸口仿佛被人刺了一刀般,驟然間疼得無法呼吸。
恍惚中她睜開雙眼,卻覺心中淒涼苦澀,整個人仿佛經歷了萬千劫難般,悲愴交加,可是細想之下,卻也不知這痛從何來,這苦是為何。
就在這個時候,她感覺到臉上一點濕潤。
不敢置信地抬起手來,摸了摸臉頰,果然是有水的。
她將手指放入唇中,品味到的是苦澀。
這是淚嗎?
她,自從父母去世後,便是再也沒有眼淚的。
正詫異時,卻聽到馮少雲冷靜地道:“大家小心!”
☆、第61章 沙漠迷影
一時之間,所有的人都站起來。
寧夜也機警地站到了她身旁,做出保護的姿態。
韓越先是不解,不過很快她就明白了大家的異樣。
此時此刻,悠揚悲愴的歌聲依然在響起,不過蕭秩已經停止了他的歌聲。
那歌聲,竟然是從一個遙遠的地方傳來的,飄忽不定,忽高忽低。
寧夜面上有些興奮,問蕭秩:“除了你,還有誰會這個曲子嗎?”
蕭秩肅冷的眸子眯起來,咬牙盯著遠處各處飄來的方向:“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沒死。”
他說著這話時,聲音幾乎有些哽咽。
一千九百八十年了,他孤獨地活在這個世上,一直以為自己是樓蘭國唯一留存世間的血脈。可是如今,他聽到了有人用吐火羅語唱出了摩柯兜勒。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是一首怎麼樣的曲子,也沒有人能夠像他一般那樣聽出,這個唱歌的人對摩柯兜勒的熟悉。
唯有生於斯長於斯,吹著樓蘭萬年不變的風沙,喝著羅布泊湖水,拜著圓頂土坯佛塔,才能唱出這樣的摩柯兜勒。
不管這個人是仇還是敵,不管他們之間將面臨怎麼樣的生死決戰,蕭秩在這一刻,乍聞鄉音,熱淚盈眶。
馮少雲感覺到了蕭秩的激動,厲聲道:“不要被迷惑,這歌聲未必是真的!”
大家聽了這個,都詫異地看向馮少雲。
馮少雲皺眉道:“蕭秩哼的這首曲子,曾經放在網際網路上,現在這個人唱起歌來,明顯比蕭秩滿了半拍,而且我聽著聲音和節奏太相似了,不是普通的相似。很可能對方只是取了蕭秩的聲音,加以轉化後,重新給我們放一遍,以此做到迷惑蕭秩心志的目的。”
這話一出,大家恍然,恍然之下幾乎冒出冷汗。
這個對手,早就知道他們的存在,而且看起來對他們了如指掌?況且又是如此的高深莫測,這樣的對手,他們真能對付得了嗎?
蕭秩在最初的激動後,也迅速地冷靜下來。
他點頭,沉聲道:“不錯,這個世間,本不應該有人唱出這樣的曲子了,或許其中真的有詐。”
他飲下的是最後一滴神水,所以他是唯一活在世間的古樓蘭人。即使那個葉老先生真是慰屠耆的後人,他也不可能用如此嫻熟的吐火羅語唱出如此地道的摩柯兜勒。
大家面面相覷,最後寧夜抿了下唇,擰眉道:“便是有詐,那又如何?我們現在就是要找到Lemon,現在既然Lemon親自給我們送上了線索,我們何不順藤摸瓜將計就計?”
馮少雲看了眼蕭秩,蕭秩點頭道:“她說得對!”
當即馮少雲看了看四周,冷靜下了命令:“寧夜,你帶著韓越孫柯留在原地,保護我們的水和食物。孫曉瑞陳振東和蕭秩跟我一起去找歌的來源。”
孫柯聽了,忙道:“我也和你們一起去吧。”
馮少雲冷眼掃過孫柯:“方先生,非常時刻。”
這是一個警告的眼神,孫柯意識到了什麼,頓時不說話了。
馮少雲是領隊,關鍵時刻,馮少雲就有權利作出判斷和安排,如果這個時候大家七嘴八舌有意見,只會延誤時間。
當下馮少雲帶著三個男人前去追查歌聲,出發之前按照之前的約定,每走出三十米留下一個紅色痕跡,這樣大家就不會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