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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旁宮人們得了陛下眼神示意,忙退開幾米距離,免得擾了兩位主子談話。

  掀起眼皮悄悄瞅了眼對面枯坐著的太后,齊毓玠委實覺得這次有些為難了。

  太后此時心內居然沒有任何想法,只仇大苦深地坐著,不看他,不吱聲,眼眶附近透著一片紅腫。

  偏偏這卻最叫人手足無措,齊毓玠又飲了口茶,正準備主動出擊,太后卻轉頭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率先開口道,“陛下,哀家方才來時一段路,不知為何竟想起許多過往,從前一幕幕畫面突然就出現在眼前,仿若昨日。陛下小時乖巧的很,便是養成了凡事都打落牙齒和血吞的性子。後來去了鄔門關,那也是個血腥複雜的地方,陛下擅文,偏那風沙之地推崇武力,為了服眾,就開始整日整日的練習,身上常是大大小小的瘀痕,再後來……”太后又捲起帕子擦了下眼睛,“再後來紛爭不斷,以前學武的那些小傷又算什麼,陛下開始一次接一次的身受重創,那夜為救巒兒就丟了大半條命。”

  齊毓玠見太后說得動情,兩眼愈加紅腫,有心想打斷以免她傷心,“母后,這些事情早過去了,如今朕可好好的。”

  什麼好好的?

  他不說倒好,一說她更傷心了。太后淚眼朦朧地望著他,嗚咽啜泣道,“陛下別再說這種寬慰哀家的謊話了,哀家把你當親生骨肉看待,有什麼難處不要總想著隱瞞哀家,這事兒早晚瞞不住的,與其被動,不如咱們搶先占領先機。仔細想想,事情並非完全沒有解決之策,所有藩王同胞中,哀家覺得唯有寧王賢王能稍微信任,寧王已成親三載,膝下新添了兩位公子,賢王如今並未成家,但陛下不需急於一時,可以……”

  齊毓玠總算明白太后在說什麼了。

  他震驚地看著她哭得肝腸寸斷,又不得不保持理智的建議他抱個別人家的孩子回來養,也是——

  太后關心他他應該開心的,可這實在令人有些哭笑不得。

  但他能怨太后多想麼?他不能啊,深究到底,這鍋還是得他自己背。

  齊毓玠垂眸,苦惱地用右手支撐著額頭。

  他真的盡心盡力了,昨夜先去了江貴嬪那裡,卻如上次靜婕妤那番,折在了動手的那一瞬間,他本就不喜心思複雜的,江貴嬪卻思慮深遠了些,可見閨閣時期就是個有主見的女子。但吸取靜婕妤把自己嚇得半死不活的教訓,他不敢甩手走人,只好很敷衍的問,“可會下棋。”

  裹在被子裡的江貴嬪愣了愣,答,“臣妾不擅棋藝。”須臾,怕惹他不悅,追答,“但臣妾會跳棋舞,陛下可有興致瞧瞧?”

  於是便跳起了棋舞,齊毓玠為緩解尷尬,自是讚不絕口,於是她便生生跳完了前半夜。

  知她雙足已疲憊,齊毓玠又覺時辰到了,便放心的出了寢殿,卻巧離開鍾粹宮時聽到一陣琴音,不算曲藝高超,但能入耳。

  他哪有不知後宮這些手段,想必是有人令宮女守著,見到他離去便打起了爭寵的心思。

  站在原地踟躕半晌,齊毓玠覺得他今晚沒睡成江貴嬪倒沒什麼,他的確提不起興致,但聯想到明早之後的一系列狀況,尤其對此牽腸掛肚的太后那邊,於是,他妥協了……

  搖了搖頭,甩去困怠,他眼都快睜不開地走去鍾粹宮另一偏殿。

  既然這個元嬪巴巴指望著他過去,那辦起事兒來應該很是乾脆利落迅速吧?

  齊毓玠是這麼想的,這個元嬪也確實很主動。

  但——

  未免主動的有些過了頭,齊毓玠對她心底的想法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他都沒開始呢,她都在揣摩該用哪種姿勢吟哦討他歡心,又想不知陛下喜歡男上女下或是女上男下或是旁的,阿嬤在入宮前跟她說了,每個男人在房事方面癖好不一樣,但沒有一個真男人是不愛軟香滿懷這檔子事兒的,陛下九五之尊,若能讓他有了興致和回味,她便能聖寵不衰,所以,今夜最為關鍵,看陛下這幅模樣,顯然江貴嬪是個不通情趣的,定沒讓陛下盡興……

  齊毓玠多想落荒而逃。

  但他還是克制著收了心思,誇她琴技高超,想再聽一曲。

  本想敷衍著表示他真的是被她琴音吸引過來的,所以聽幾曲後便離開洗洗睡了。哪知就著靡靡琴音,他竟靠在桌面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這一睡凌晨早朝時間才猛地驚醒,睜眼望去,有些愧疚,可憐的元嬪還在抑鬱地彈著琴呢……

  他趕著上早朝,匆匆離去,也沒好意思跟她說對不起啊朕不是故意睡著讓你彈那麼久琴的云云……

  哎,齊毓玠將桌麵茶盞推遠了些,在心內重重嘆了口長氣。

  他能怎麼辦嘛,他也覺得很絕望啊,為什麼他睡個女人那麼難?

  覷了眼對面還在揉眼角的太后,他就知道哪怕躲過了上午,也躲不過中午和下午,這不,太后果然來了,而且這次的架勢他真有些招架不住。

  絞盡腦汁的想盡應對之策,齊毓玠神色嚴肅且沉重。

  太后放下帕子,覷了眼皇帝面色,更是悲從中來,止都止不住。

  嗚嗚,瞧他都難過成什麼樣兒了……

  她可憐的孩子。

  齊毓玠:“……”

  他忙抬頭,沖太后笑了笑,他難過什麼啊?他一點兒都不難過。

  太后:“這世上最可悲的事是什麼?是明明心中悲痛欲絕面上卻強顏歡笑啊,我可憐的孩子嗚嗚……”

  齊毓玠抽了抽嘴角,笑意霎時凝滯,他能怎麼辦?他真的很絕望啊。

  第12章

  “母后。”齊毓玠深吸了口氣,“兒臣……”

  但這種私密性的事情還真是難以啟齒,他薄唇翕合,那些個牽強的理由推擠在了嗓子眼兒,卻實在吐不出來。

  “陛下,哀家懂。”見他這幅欲言又止眉間帶愁的模樣,太后覺得自己什麼都明白了,她用力拾了帕子揉眼睛,將苦楚都往肚子裡咽,努力彎唇笑了笑。她知道皇帝是男人,畢竟她並非他生母,這種事關尊嚴的問題他怎麼好意思承認呢?反倒是她,就這麼明張旗鼓地捅了他血淋淋的傷疤。可她確實是著急壞了,生怕他日後吃虧,這才——

  “哀家知道陛下一向有主見,是哀家一時心切失了分寸,這趟急急過來沒有別的事情,陛下萬萬別多想,哀家只是想告訴陛下,無論禍福,巒兒與哀家都會陪著陛下,所以別害怕,只要人好好兒的便什麼都好。”

  齊毓玠頷首,眼神複雜地瞅著強顏歡笑的太后。

  他知道她心裡確實這麼想,只是卻沒表面上說的那般輕鬆。也是,若他沒有子嗣,這的確是個大問題,不僅攸關社稷甚至攸關他自身……

  “母后。”齊毓玠不想再用些藉口去敷衍,只笑了笑,“兒臣知道,您別擔心,會好的。”

  “嗯。”太后附和著,卻已經沒辦法從他的話里得到寬慰了,“哀家不耽誤陛下處理政事,只是陛下切記別累著身子,夜裡早些休息。”

  “是,兒臣遵命。”

  點點頭,太后笑著最後看他一眼,擺駕回慈寧宮,卻在轉身的一瞬間又偷偷卷帕子拭了拭眼角。

  齊毓玠將一切看在眼底,眸色染上一片愁,他面無表情地走在抄手遊廊,輕嘆了聲氣。

  後頭跟著他的太監們一聽,不得了,個個打起了百倍精神,生怕一不小心招惹陛下發怒。

  李久是近身伺候的,昨晚的事情他了如指掌,除卻他幾個之外,眼下後宮裡估計就鍾粹宮和太后那兒得了消息,不過這些事早晚會走漏風聲,到時只怕又會興起閒言碎語。哎,他們做太監的能有什麼盼頭?尤其做到他這種程度,無非盼望主子另眼相待榮寵不衰,所以他也害怕陛下有問題啊,斜了眼前頭陛下的下半身,李久一顆心怪惴惴不安的。

  卻巧他目光剛瞥去,陛下就突然回眸看了他一眼,李久登時打了個激靈,卻又見陛下輕飄飄地轉了回去,一字未吐。可一去一來間,他早嚇了一身冷汗……

  御書房。

  齊毓玠無心政務,卷了本遊記靠在窗下榻上。

  春光明媚,偶爾一聲蟬鳴悠長清脆,又有鳥兒從樹梢飛過,激起一陣樹葉簌簌響。

  他淡淡掃過一行手上卷冊,抿了抿唇,將遊記丟開,定定掃向窗外。

  日頭漸下,終於又至黃昏。

  齊毓玠起身在御書房內走來走去,他這個心理障礙一日不除若真成了魔障怎麼辦?總是逃避也不是個法子,直接眼一閉豁出去得了。

  然而連著兩夜,他都是下定了決心的,奈何……

  那三位如今一個病著,另兩個他確實不想再走第二趟。齊毓玠撇了撇嘴角,他後宮裡統共就五位妃嬪,除了三位,就只剩下麗妃與那個陰差陽錯入宮的女人。這實在是個太艱難的抉擇,麗妃他心理性排斥,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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