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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皇子看在眼裡,念及早逝的幼妹,倒是頗有幾分感傷,難得的對母親生出些許的歉疚來。他伸手倒了盞熱茶,遞過去給謝貴妃,低聲問道:“母妃近來身子可好。”

  謝貴妃自是很快便察覺到了六皇子的愧疚,她伸出手去接那盞茶,從袖角露出的那一段手腕伶仃纖瘦,仿佛一掐就碎的青玉。她只是苦笑著:“如何能好?”她咬著唇,仿佛幽怨一般的道,“我一想起你妹妹便心痛難忍,如何能好呢?”

  六皇子垂下頭,只是恰如其分的轉開話題:“對了,我今日來,林氏她還問起來了。若是母妃覺得宮中寂寞,平日裡倒是可以叫她入宮來,陪您說說話,也算是解個悶。”林氏乃是六皇子的皇妃,也算是謝貴妃的兒媳,讓她入宮陪著也不算太出格。

  謝貴妃卻咬了咬唇,冷聲道:“我與她又有什麼好說的?若真是日日叫她入宮來,恐是平白惹了旁人閒話,說我愛擺架子欺負人……”她輕輕的擱下手中的茶盞,那隻猶如青玉一般的縴手很快便抓住了六皇子那隻手掌,切切的道,“六郎,那可是你的妹妹啊,一母同胞,血脈相連。她的仇,你可萬萬不能忘了。”

  六皇子只覺得自己那隻手掌仿佛被陰冷的蛇信子舔過,涼意森然。他下意識的抿了抿唇,那猶如珠玉一般殊麗的面容緊繃著,仿佛壓抑著什麼情緒。

  謝貴妃瞥了眼他那神色,很快便又往裡頭加了一把火,哽咽著哭泣道:“三娘去的時候還那樣小,我甚至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現今一想起來,真是……”

  她語聲哀哀,仿佛真的是在為幼女的死而覺心痛。

  六皇子終於沉下聲音,直截了當的開口問道:“母妃此回叫兒臣過來,所為何事?”

  謝貴妃眼睫微微抬起,沾著些許的淚珠,好似不勝哀愁。她柔柔的道:“你妹妹的事情,真要論起來,你那幾個兄長自是都逃不開干係的。如今,北狄那邊磨刀霍霍,蕭明鈺又遠在北疆,恐怕不日便要出事……”她微微一頓,很快便與六皇子道,“只要我們再添一把火。”

  六皇子驟然抬起眼去看謝貴妃,語氣裡帶了重重的警告之意:“正所謂‘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兩國交兵,輕則勞民傷財,重則危及社稷,母妃深居宮內,不知內情與輕重,還是不要摻和的好。”

  謝貴妃蹙了蹙眉頭,抬眼去看兒子,只得接著勸道:“蕭明鈺才幾歲,他又懂什麼?哪裡有你說的那般重要?打仗這種事,最後還不是要蘇淮真來?”她看著兒子年輕的面龐,忍不住循循勸道,“你不知道,你父皇特意選了蘇淮真,還不就是想要叫他替蕭明鈺來打仗?到時候輸了,責任自然由蘇淮真這個主帥來背著,若是贏了,卻還要分蕭明鈺一半……”

  說到此處,謝貴妃依舊是忍不住有些憤憤不平:皇帝也太偏心了,這才剛剛廢了太子,便想著要扶蕭明鈺這個嫡次子上位。她只要一想到:縱然元德皇后去後多年,皇帝的心依舊向著她那幾個嫡子,謝貴妃便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氣恨——那人早已死了,說不得屍骨都已爛了,為什麼還要與她爭呢?

  謝貴妃氣得咬牙,只是當著兒子的面還是竭力忍著那滿心的怒氣,接著勸慰道:“母妃知道你心善,不願動那些鬼蜮手段。可你仔細想想:倘若我們此時什麼都不做,那等蕭明鈺打完仗,平平安安的回來,到時候他便是唯一一個有戰功的皇子,而且他又是嫡子,你父皇再提出要立他為儲,朝中又有何人能擋?”

  六皇子面色微沉,只是道:“那也是四哥他應得的——此回北疆一行原就是前途未明,他願意挺身而出,甘冒生命之險。倘若他正攜勝而歸,兒臣做弟弟的也只有敬佩的份。儲位原就是有德者居之,若是叫四哥來坐,又有何不可?”

  謝貴妃緊緊盯著兒子那張臉,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一絲一毫的動搖,然而她很快便發現:六皇子說的竟然是真心話!真是可笑,她此生苦心積慮,費勁心血,付出一切,所為的也不過是想要將自己唯一的兒子推上那個位置——然而,她的兒子卻對這一切毫無半點的渴求。

  多麼可笑啊!這皇家裡頭竟還有這般天真的!皇帝那般虎狼之血竟也能養出他這般的兒子。

  謝貴妃胸口忽而湧出勃然之怒,甚至顧不得儀態和顏面,拾起案邊的茶盞,用力往六皇子身上丟去,一字一句的道:“你!你當真是一點血性都沒有!你怎麼配做我的兒子!”她語聲顫顫,幾乎是咬著牙才能把那心頭的真心話擠出來,“你身上所流著的血,有一半是開創熙朝三百年天下的熙太祖所留下的最後一脈骨血,還有一半是你父皇這個一統天下、掃清六合的大周天子之血。你身負兩朝帝王之血,難道就想要這般自甘墮落,庸庸碌碌過此一生。”

  六皇子面容漠然,一字一句的道:“那又如何?”

  謝貴妃眼中幾乎要燒出火來,她只覺得滿心滿心皆是恨,竭力忍著那點怒氣,仰著頭顫聲問道:“那你妹妹呢?你妹妹的仇,你也不打算報了?”

  六皇子站起身來,衣袖在案上緩緩的拂過,發出極細微的衣聲。他鄭重其事的道:“我一直把妹妹記在心上,也想要替她好好孝敬母妃您。只是,那件事,既然父皇已經定案,下毒的內侍已叫打死、太子也已被廢,事情便也算是結束了,又何必再牽連其他?”

  謝貴妃眼眶微紅:“那你就這樣放過背後的吳王與楚王?”

  六皇子深深的回看謝貴妃,終於還是開口反問:“母妃您當真覺得那事乃是楚王或是吳王做的?還是,這些都只是您順水推舟的懷疑?”他站在案邊,居高臨下的看著謝貴妃,徐徐的開口道,“如果您能拿出證據,那兒臣倒是可以相信您的話。”他語聲不急不緩,仿佛還十分的溫和有禮,可言下之意卻是:除了憑空猜測,母妃您有證據嗎?

  謝貴妃只覺得自己渾身都氣得發顫,心口悶痛,眼前發黑,仿佛馬上就要昏過去了。好一會兒,她才緩過神來,直截了當的道:“逆子!你這個逆子,你給我滾!”

  六皇子從善如流的“滾”了。

  謝貴妃躺在榻上氣得顫顫的發抖,在門外候了好一會兒的大宮女曲扇連忙掀開帘子到裡頭觀望,瞧著那一地的碎瓷片,還有滿地的茶水,她心頭嚇得一抖,還是小心翼翼的上前去扶起了歪倒在榻上的謝貴妃。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輕輕的開口叫了一聲:“娘娘?”見謝貴妃還是神色怔怔然,她便又緊接著加了一句,“娘娘您沒事吧?”

  謝貴妃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抬眼看了曲扇一眼。

  曲扇只覺得那一眼寒徹入骨,叫她渾身都僵住了,只能試探著再叫了一聲:“娘娘?”

  謝貴妃這才漸漸緩過來,她仿若無意的道:“六郎如今是越來越不肯信我了,三娘那件事,他竟然還尋我要什麼證據。你說可笑不可笑?”她眼睫一揚,掃了曲扇一眼,“對了,你應該沒和他說什麼胡話吧?”

  曲扇聽到這話,便知道謝貴妃恐怕是懷疑她把小公主死前偷偷和謝貴妃會面的事情告訴六皇子。她深知謝貴妃為人陰狠,素是個絕情的,此時嚇得幾乎肝膽俱裂,哪裡敢多說什麼,立即就跪了下來,直接道:“娘娘!奴婢自小便在您身邊伺候,早已將一生榮辱託付在娘娘身上,如何又敢有二心?”說著,她便狠狠的磕了個頭,“奴婢對娘娘的忠心那是再真沒有了,還望娘娘您能明鑑!”

  謝貴妃看著她,倒是淡淡的笑了笑:“行了,我就隨口問一句,你怕什麼?”她伸出手,輕輕的撫了撫曲扇的肩頭,仿佛是要替她拂去那肩頭的菸灰,柔聲道,“你對我的忠心,我自然是知道的。說來,如今你年紀也大了,你放心,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我自然是不會虧待你,一定好好的給你找個好人家。”

  曲扇強自笑道:“娘娘厚恩,奴婢定是不忘。”

  謝貴妃便又道:“行了,你下去吧,叫人來把這兒收拾收拾。”頓了頓,又道,“對了,去給吳王那邊送個信——凡事總也要多留條路才是。你說對不對?”

  曲扇連連點頭:“娘娘說的是。”她抬起眼與謝貴妃對望了一眼,心裡道:這話可是娘娘您說的,我給自己留條後路,也是不得已啊……

  謝貴妃看著曲扇那閃動的眸光,終於下定了決心:這人恐怕是不能留了,小公主那件事,必須得要瞞住了。要不然……而且曲扇在她身邊伺候多年,知道許多陰私,若真是叫她說出去了,那後果當真是不可想像。倒不如來個斬糙除根,反正也不過是個奴婢。

  曲扇與謝貴妃對視了一眼,面上主僕情深,可心裡卻各有計較。

  此時,蕭明鈺還在去北疆的路上,因夜深了,他便獨自一人坐在帳篷裡面翻看兵書——其實他到想看自家書房裡收藏的那些畫冊,可如今鄭娥不在,他還真不敢多看。

  因蕭明鈺身份尊貴特殊,蘇淮真自是十分害怕他回出事,一路上倒是派了好些精兵護著,此時更是有不少精兵圍在他的帳篷外頭。

  正是夜深之時,更深夜重,外頭守著的兵士忽而隔著帘子稟告道:“殿下,京里來了個送信人,說是魏王府的……”頓了頓,他似乎又問了幾句那送信人的話,緊接著道,“說是魏王府給您捎了信。”

  蕭明鈺想起鄭娥,倒是心頭一軟,說不出的歡喜,連忙道:“叫他進來吧。”

  那等在簾外的送信人悄悄鬆了一口氣,抬手正了正衣冠,便往裡頭去,只是,誰也沒看到他借著整理衣冠的時候悄悄從自己的發冠上抽出一柄極纖薄細小的刀片就握在手心裡。

  第105章

  蕭明鈺現今正想著鄭娥, 聽說是鄭娥派了人來給自己送信,自是喜不自勝, 雖仍舊端著一張正經至極的面龐, 可心裡忍不住有些輕飄飄的:說不得,阿娥如今也在想自己呢,這才這麼快就派人來送信了。

  只是, 蕭明鈺如今出征在外,軍中素重威信, 此時自然還是要端著一點面子的,雖然心裡急的恨不能把那封信拿到手上, 可等送信的人入了帳,他卻依舊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首,手裡拿著一冊兵書, 似乎正認認真真的翻看著。

  那送信之人甚是恭敬,一入帳篷便垂下頭, 仿佛大氣都不敢出。他走到一半, 便俯身給蕭明鈺行了個禮, 低聲道:“屬下拜見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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