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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大早,熬了一夜的鄭娥便把推了蕭明鈺一把,直接趕人:“你不是還要去宮裡嗎?”

  蕭明鈺這個昨晚上說了要早起的人卻磨磨蹭蹭的躺在床上不起來。

  鄭娥只好用手肘推了他好幾下:“你昨晚不是說了今日要早起嗎?再不起來就晚了!”

  蕭明鈺只好轉過身來,伸手一攬便把枕邊人攬到懷裡。他指尖上還卷著鄭娥的一縷秀髮,眼睛半閉著,聲音里尤帶著一絲的睏倦:“還沒得很呢,父皇早上還有早朝,現下過去也沒什麼事。”其實,他隱約夜猜到了皇帝為什麼這個時候叫他入宮,難免有些犯懶不想起來。

  鄭娥真想一腳把他踢下床,忍了忍才接著道:“……那你也得早些起來洗漱啊。”

  蕭明鈺見她氣得面頰通紅,雙頰鼓鼓好似塞滿了松果的小松鼠,這才生出些興致來,用手撐著頭,抬眼去看鄭娥,睜大眼睛,嘴裡打趣到:“看樣子,我家王妃今天心情不好?”

  鄭娥終於忍不住了,被子底下用力的踢了他一腳,咬著牙道:“這個時候父皇叫你入宮,說的肯定是皇姐的事情。肯定不會是小事,你還是準備準備吧。”

  蕭明鈺平白挨了一腳,總算不再拖沓了,順勢握著鄭娥的腳踝輕輕捏了捏,很快便在鄭娥發怒前點頭道:“嗯嗯,起來了……”說著,他掀開被子,站起身來,順便伸出手揉了揉鄭娥那一頭凌亂披撒的烏髮。

  鄭娥昨晚睡得不好,這會兒頂著一頭被揉成鳥窩的亂發,簡直氣得想要咬人,最後氣哼哼的抬眼瞪了一眼蕭明鈺。

  蕭明鈺怕她真生氣,連忙舉手表示:“好了好了,這不是起來了嗎?”他動作迅速的拎起外衣,逕自去了屏風後面換衣上,另又叫了人進來服侍鄭娥起身。

  這般拖拖拉拉,一直等到兩人用過早膳,蕭明鈺方才起身入宮去。

  只是等蕭明鈺到甘露殿的時候,仍舊有些晚了——皇帝早已下了朝。好在皇帝現下沒什麼大事,早朝時候換上的明黃色龍袍都還未脫下,懷裡頭倒是抱著那位才從北狄來的小王子,正低著頭,好聲好氣的與他說話,哄他吃飯。

  小王子方才一歲多,姓阿史那,名叫榮德,生了一頭阿史那族人都有的捲髮,一身皮膚卻白的如同玉山上的白雪,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上去既乖巧又可愛。

  大約是自小跟著長寧公主這個做母親,小王子雖自小長在北狄卻也能聽得懂簡單的漢話,還會說些簡單的字詞。也不知是皇帝養孩子養出心得了,還是真就有血濃於水一說,這孩子這些日子跟著使臣一路顛簸,又有些怕生,哭得嗓子都快啞了,這會兒倒也倒也能乖乖的依在皇帝懷裡說些字句。

  皇帝念及長女,看著這孩子自是滿心的憐愛。他昨日晚上便是親自抱著孩子哄了大半夜,今日下了朝聽說孩子醒了甚至還親手端著牛辱和點心來餵他,一口口的餵著,倒是有些像是當年鄭娥還小的時候那樣。

  蕭明鈺隨著宮人入了內殿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般景致:正見皇帝捲起袖子,從案邊揀了花卷,正好遞到阿史那榮德的嘴邊。

  阿史那榮德鼓著腮幫吃了一點兒,大約是吃不下了,便搖搖頭,他額前的捲髮也跟著微微晃動,可愛得很。他就這麼仰起頭,又黑又大的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皇帝,就算是不說話,也能把人看軟了心腸。

  皇帝果是很吃這一套,猶豫了一會兒便又伸手摸了摸阿史那榮德那一捋小捲髮,笑著與邊上的內侍吩咐道:“帶他去外頭走一走,也算是消消食……”頓了頓,皇帝似是想起什麼,用指尖掐了掐自己的眉心,忽而又加了一句,“算了,叫容婕妤過來,讓她也瞧瞧孩子。”

  王昭儀自覺這幾年已算是十分低調,可容婕妤比起王昭儀來卻是更加的低調——因為就算她想要高調也高調不起來。王昭儀出身太原王家乃是皇帝嫡親的表妹,從出身上便已勝了大半的人;再者,皇帝統共也只有六個皇子,王昭儀膝下便有兩個,旁人看在楚王與吳王的份上自然也不敢慢待王昭儀。可容婕妤卻不一樣,她原就只是在王昭儀身邊伺候的,見識不高,好容易生了個公主卻又嫁去北狄,因為和親之事還惹得皇帝大怒。容婕妤這個做娘的在後宮裡頭便更加泯然眾人,若不是現在又出了長寧公主這麼一樁事,皇帝恐怕這會兒都想不起後宮裡頭還有這個人。

  榮貴彎下腰,小心翼翼的抱著阿史那榮德,忙不迭的應了一聲,隨即瞥了眼站在殿中的蕭明鈺,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左右的人也都跟著退了開來,蕭明鈺這才上前見禮。

  皇帝一面把自己捲起的袖子放下來,一面瞥了蕭明鈺一眼,這會兒倒也沒說什麼,只是略一擺手,指了指下頭的椅子,口上淡淡的道:“坐吧……”

  蕭明鈺依言落座,這才垂頭又道:“父皇召兒臣來,可是有什麼吩咐?”

  “具體的事情,昨日裡朕已派人與你說了,想來你心中應是已經有數了。”皇帝沉吟片刻,面上神色複雜,“使臣一行人原就不曾掩飾行蹤,此回又帶了榮德回來,你皇姐那邊便是想瞞恐怕也瞞不了多久。阿史那思歸籌謀已久,想來若是知道消息泄露,肯定是提前發動……”

  蕭明鈺沒有應聲,只是恭恭敬敬的垂著頭等皇帝把話說完。

  皇帝頓了頓,接著道:“所以,大周這邊必須先發制人,打阿史那思歸以及北狄一個措手不及。而你皇姐則已經給了我們一個最好的理由。”提到長寧公主,皇帝思緒沉沉的眉宇間顯出些許的痛色來,他眉心皺起,眸中神色深深,動了動唇,竟是沒能再說下去。

  皇帝這一生早已見慣了生死離別,本以為親眼見著幼女奄奄一息的死在他懷中,已是十分的悲痛;然而,此刻想起他遠在千里之外的長女,想到她如此年輕便要為年少時的一時輕狂而付出性命,他甚至連最後一面都不能見到,皇帝亦是滿心悲痛——那是他第一個女兒,也曾是如掌中明珠一般的疼愛,便是將她嫁去北狄之時也從未想過竟是這般的結尾。

  如果說小公主的死乃是直擊心肺的一柄利刃,那是一瞬間的劇痛;那麼長寧公主的死便是刺在心頭的長針,綿綿不斷的痛楚……

  蕭明鈺抿了抿唇,自是很快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長寧公主聯姻兩國,她自盡而死,大周自然也有足夠的理由問罪北狄。而且,適當的時候,他們甚至可以揭出阿史那思歸借北狄汗王病重而掌大權之事,以阿史那榮德的“正統”而發兵北狄。

  只是,皇帝這個時候與蕭明鈺提起這件事,自然不可能是為了要與他商量。蕭明鈺多少也明白皇帝的言下之意,而此時也確實是容不得他有半點的猶豫,他微微蹙了蹙眉頭,鄭重其事的垂下頭,一字一句的道:“兒臣願為父皇分憂。”

  皇帝見他終於應聲,這才頷首點頭,開口道:“此乃大事,朕原是打算親赴北狄,只是朝中不可無人……”若是有太子,皇帝自然可以直接親征,交太子監國即可。可皇帝廢太子之後便一直沒再提重立太子,所以皇帝也不可能真就丟下滿朝的大臣跑去打北狄。可此時關乎兩國,尤其是又夾了寧國公主的死,皇室這邊自然也要派個有分量的人去壓陣。

  昨夜皇帝特意星夜派人去魏王府將此事告知蕭明鈺,又讓他一早來甘露殿,為的是什麼,蕭明鈺心裡自然也多少有些明白——皇帝是打算派他去邊境與北狄對戰。

  於情於理,這件事,蕭明鈺都沒有拒絕的餘地。

  皇帝見蕭明鈺面色仍舊是沉沉,既覺好笑又是好氣,最後卻還是嘆了一口氣:“朕知道你大概是不捨得阿娥,可你們都還年輕,不過是分開一時半會,又有什麼可計較的?”頓了頓,又沉聲道,“你有三個哥哥,兩個弟弟,朕只把這件事交給你。你應該多少也明白朕的心思吧?”

  蕭明鈺沉默片刻,還是點了頭:“父皇看重兒臣,兒臣自然也是明白的。只是……”

  皇帝沒再讓他說下去,伸手拍了拍蕭明鈺的肩頭,道:“好了,既如此,這件事便這麼訂下了。你也回去吧,早些兒和阿娥商量商量,莫要叫她擔心。”

  皇帝揚聲喚人,不一會兒便見著黃順上前來,亦步亦趨的引著蕭明鈺出去。

  蕭明鈺心情不大好——這一去,倘若北狄之事順利還好,或許過幾個月便能回來。可若是不順利,那麼一年兩年都是有可能的。他好容易辛辛苦苦熬了這麼多年,還在山上廟裡頭呆了五年,這才把自家王妃娶回來,結果現在卻要直接被踢去邊界吃黃土,這是多倒霉啊?

  這般想著,蕭明鈺的臉色就更不好了,低頭走了幾步,正好撞上了前面的容婕妤和阿史那榮德。

  比起謝貴妃或是王昭儀,容婕妤顯然老了許多,面上雖是略施脂粉,當依舊掩不住那眼角的皺紋和滿面的憔悴風霜。她那一身的穿戴打扮,仔細看看竟還比不上謝貴妃或是王昭儀邊上那些得用的嬤嬤。此時,她正領著兩個宮人,站在一邊,雙眼發亮的看著阿史那榮德在邊上玩耍,那眼巴巴的眼神叫人看了心酸。

  蕭明鈺看在眼裡,也多有幾分感觸:外人看皇帝的三宮六院,只覺得裡頭那些個女人都穿金戴銀,過得舒舒服服,可似容婕妤這般的日子卻不會好過到哪裡。更何況,皇帝除卻長寧公主之外還有一個女兒六個兒子,可容婕妤卻只有那麼一個女兒,長寧公主一去,恐怕就是要了她半條性命。

  見著蕭明鈺從裡面出來,容婕妤便慌慌張張上前行禮,小心翼翼的道:“殿下安好。”她說到這裡,又抬頭去看蕭明鈺,“對了,不知殿下可有長寧公主的消息?”

  容婕妤年輕時候乃是個極明艷的美人,稱得上是尤物。她那雙眼睛,早年也曾被皇帝贊過“明眸善昧”,可是時過境遷,當初那猶如春水一般眼波流轉的水眸早已乾枯,平平無奇。然而,此時當她抬眼看向蕭明鈺的時候,那雙眼睛卻亮的出奇,滿是期盼與渴求。

  蕭明鈺頗有些狼狽避開她的目光,面上依舊是一派鎮定,低聲道:“此事還是要問父皇……”他頓了頓,思忖片刻又道,“娘娘不若抱小王子進去吧,父皇那邊等會兒恐怕便要叫您和小王子過去了。”

  容婕妤略有失望之色,隨即又回過神來,連忙點頭應下,忙不迭的道謝後便轉身去找阿史那榮德。

  蕭明鈺就站在原地,定定的看著容婕妤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嘆了一口氣。因為有容婕妤這麼一個插曲,蕭明鈺倒也沒再沉著臉,一路回了魏王府,便去找在書房練字的鄭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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