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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回到學校，回到熟悉的愛人朋友身邊，肖曦的心總算開始平靜下來，在船上漂泊的感覺緩緩退出他的生活，夜裡枕著的是鄭海飛的胳膊，不再是上下起伏的波浪，耳畔是鄭海飛平穩的心跳聲，而不是海浪衝擊的嘩嘩聲和機器的轟鳴聲，這讓他覺得格外安定安心。他的身心總算從海上回來了，不再有那種做客的陌生感。
肖曦每天都抽空去醫院探望一下他爸，雖然見了也不能說話，但對他媽來說是一種安慰和精神支持。幾天後，病情穩定的肖宇寰終於可以出院了，肖曦和鄭海飛去接肖爸出院。
肖宇寰要出院，顯得有些興奮，衣服早已換好，在病房裡走來走去，肖曦和鄭海飛過來就看到了這一幕。肖媽不在病房裡，肖宇寰抬頭看著他們倆：“你們是誰？”
肖曦和鄭海飛對視一眼，鄭海飛開口說話了：“阿姨讓我來接你們出院。”他的聲音壓得比較低，跟平時說話的聲調有些不一樣。
肖宇寰對鄭海飛本來不算特別熟悉，所以他沒聽出來是鄭海飛，只是說：“她剛剛去退還物品了，去很久了，你去看看她什麼時候回來，我想回去了。”
肖曦和鄭海飛對視一眼，然後點了下頭，走出病房。快到服務台的時候，看見母親坐在走廊里的一張椅子上，肖曦快步過去：“媽。”
肖媽慌忙抬起手抹了一把眼睛，這才扭頭去看肖曦：“你們過來了？”
肖曦發現了母親臉上的淚痕，伸手攬住母親的肩：“怎麼了，媽？”
肖媽吸了一下鼻子：“你爸說出院就去上班，但是醫生說他目前這狀況根本沒辦法上班，出門可能都找不到回家的路，時刻都要人陪著。那麼要強的一個人，現在變成這樣，我不知道怎麼跟他說。”說完又忍不住掩面啜泣起來。
肖曦輕撫著母親的肩，發現她消瘦了許多，不由得心疼起母親來，不知道她最近是怎麼熬過來的，不光有他爸的病，還有他自己的事，哪一件都不能讓她寬心半分。肖曦歉疚地說：“還是得說服爸爸在家靜養，讓事務所的同事偶爾過來跟爸匯報一下工作，這樣的話，爸會覺得自己是在家裡辦公。”
肖媽只得點頭：“走吧，你爸可能等急了。”
肖曦將父母送到家，儘管坐在同一輛車裡，肖宇寰卻對他視若無睹，雖然他們父子感情一向不太親近，但像現在這樣陌生還幾乎沒有過，肖曦心裡也免不了覺得難受，更別提母親了。
家還是原來那個家，由於停了暖氣，房子也有一段時間沒有住人了，屋子裡隱隱透出股霉味來。海邊的房子就是這樣，一到春天，cháo氣就特別重。肖媽趕緊開了所有房間的空調除濕去味。
肖曦和鄭海飛一起動手，將房子打掃得乾乾淨淨，噴上空氣清新劑，這才感覺舒適多了。打掃完後，兩人又動手做了一頓簡單的家常飯，一家四口第一次坐在一起吃團圓飯，卻沒有半點喜慶的氛圍。肖曦和鄭海飛都保持安靜，只有肖媽和肖宇寰在說，還是就去不去上班的事在爭論。吃到後來，肖媽退讓了一步：“好了，先不說這個問題了，吃飯吧，吃完飯再說。”
肖宇寰扒了兩口飯，放下筷子：“我吃飽了。我上樓去看資料。”
肖曦看著肖宇寰起身，在屋子裡走了幾步，又停下了，回頭看著肖媽：“樓梯在哪？”
肖媽無奈地嘆了口氣，放下碗筷過來，領著他上樓，一直送到書房裡，安頓好才下樓來。肖曦和鄭海飛都吃完了，安靜地坐在桌邊等著她。肖媽默默地坐回去，用手支著額頭，無力地嘆了口氣。
肖曦小聲地說：“媽，吃飯吧。”
鄭海飛也說：“阿姨，別擔心，叔叔會好起來的。”
肖媽點一下頭，然後將沒吃完的碗筷收了起來。肖曦見狀，趕緊幫忙收碗筷，鄭海飛也趕緊一起幫忙收拾起來。
為了照顧丈夫，肖媽跟單位請了長假，因為肖宇寰完全離不了人。一開始肖宇寰對不讓他去上班還頗多不滿，但慢慢他就服軟了，因為他發現離開了人的照顧，自己簡直就是廢人一個，明明是最常見最簡單的東西，卻叫不出名字來，也想不起用途，非得有人告訴他那是什麼才行。有一次他趁肖媽出去買菜，獨自溜出門去，結果找不到回家的路，還是他說起家裡的地址，好心的路人將他送回來的。他出門的時候沒帶手機，因為不知道哪個是手機，這次把肖媽給急壞了，將他好一頓數落，肖宇寰半句也沒反駁，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這病的麻煩了，看似不怎麼要緊，不痛不癢的，卻讓他幾乎變成了一個廢人。從那次起，肖宇寰就老實了，沒有人在身邊他是不敢出門了。
肖曦每天會抽空回來看看，幫他媽做點事。肖宇寰雖然分不出誰是誰，但家裡總有人來，他還是知道的，肖媽說是來家裡幫忙的鐘點工。但是來的人總不跟他說話，他就覺得奇怪了，有兩次他主動找肖曦說話，肖曦也不搭理他，他就覺得這人好沒禮貌，有一次肖宇寰叫住肖曦問：“你這人不會說話嗎？”
肖曦無語地看著自己老子，他怕說了會引起他的暴怒，於是只能繼續裝啞巴。肖媽過來解圍：“老公，你怎麼這樣對人說話，不禮貌。”
肖宇寰問肖媽：“他是個啞巴嗎？”
肖媽看一眼兒子，又看一眼丈夫：“不是，人家只是性格內向，不愛說話。”
肖宇寰不高興地說：“我在家裡快悶死了，來了個人也跟啞巴似的，要不下次換個機靈點的來吧，陪我說說話。”
大劉正好推門進來，聽見肖宇寰的話，大著嗓門說：“叫誰陪你說話呢？”
肖媽本來憋得慌，看見大劉來了，便指著肖曦說：“宇寰說家裡的鐘點工太悶了，不陪他說話，所以要我換個人。”
大劉沒忍住，“噗”地笑出了聲，笑眯眯地拍了拍肖曦的肩膀：“宇哥，這不大合適吧，人家是來幹活的，又不是陪聊的，幹得挺好的啊，你辭了人家幹嗎？”
肖曦看著他媽和大劉，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這兩人還玩上癮了，他聳了一下肩，轉身出去了。
大劉看著肖曦的背影笑著說：“要我說，宇哥，我沒見過比你家鐘點工還稱職的了，留著，別換。要找人聊天，去我店裡吧，現在天兒也暖和了，我那兒天天都有人來，你想怎麼聊都行。嫂子，宇哥在我那你放心不？”
肖曦剛抬腳出門，聽見大劉的提議，忍不住轉過身來，朝肖媽猛點頭。肖媽看見兒子的動作，便點頭說：“好是好，就是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有什麼麻煩的。我那兒好著呢，宇哥要是嫌吵，去隔壁的大棚里看看花糙，保證身心愉悅，有益健康。”大劉笑嘻嘻地說。
肖宇寰一聽說鄭海飛的店，連忙說：“不去！”
“那就去隔壁的竹藝居里聽音樂，那個小姑娘人特別溫柔有耐心，又能說會道。只怕我嫂子不太樂意。”大劉嘿嘿笑。
肖媽白他一眼：“大劉你這個老不正經的！”
肖宇寰在家憋久了，聽說大劉的提議，其實挺心動的：“那我還是去你那釣蝦吧。”
肖曦一聽，朝肖媽和劉叔比了個大拇指，表示這辦主意極好，自己還能常去釣蝦館照看他爸。
第94章 相約白頭
大劉離開的時候，肖曦也跟著一起出來了，他真誠地向大劉道謝：“謝謝劉叔幫我說話！”
大劉停下來，斜睨著肖曦：“謝什麼，都是一家人。既然回來了，就好好照顧你爸，多體諒下你媽，她不容易。你也少給我折騰！萬一哪天我聽說你們兩個不安分、瞎折騰，我打斷你的腿！”
肖曦聽到這話，不由得笑了起來，“啪”一下立正，敬了個禮：“遵命！”大劉這是認可他和鄭海飛在一起了。
大劉走到車邊，回頭看他：“你怎麼走，我送你還是？”
肖曦指指停在路邊的車：“我開車。”
大劉瞥見車子：“鄭海飛的吧？你們倆現在住在一起？”
肖曦撓撓腦袋：“沒有，我現在住在學校。”這段時間他正好在寫論文，每天又要回家探望父母，根本沒時間去鄭海飛那兒，本來以為不會去住的宿舍倒是天天住了。
大劉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先好好畢業再說。跟鄭海飛的事也別太明目張胆了，照顧下你爸的感受。”
“知道，劉叔慢走。”
第二天，肖曦直接從學校去了大棚。鄭海飛見到肖曦，有些意外：“你怎麼過來了？今天不回家？”
肖曦一臉陽光，他豎起大拇指朝大劉的釣蝦館比劃了一下：“我爸一個人在家太悶，被劉叔勸到釣蝦館來了，我就不回去了。”
“你爸過來了？”鄭海飛嚇了一跳，“怎麼不早說？我過去看看。”
“別急，我們一起去。不過先得跟劉叔打個電話，不能讓釣蝦館的人叫出我的名字了，我爸以為我已經走了。”肖曦去年暑假在釣蝦館幹了一個暑假，認識他的客人不少，他擔心有人會交出他的名字，讓他爸發現他還沒走。完電話，確信不會有人叫出他的名字了，肖曦這才和鄭海飛一起過去。
鄭海飛拿了幾盆多肉在手裡，這樣過去理由就冠冕堂皇多了。不是周末，釣蝦館的人不多。大劉正陪著肖宇寰在池子邊垂釣，肖宇寰戴了頂鴨舌帽坐在小馬紮上，弓著背看著水面，看起來跟平常的釣蝦人沒什麼兩樣。肖曦自有記憶起，就沒見過這麼休閒的父親，是以乍一見到還有點愣神。
鄭海飛朝大劉打了聲招呼：“劉叔。”
大劉轉過頭，朝他倆招手。肖宇寰也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兩人，面上沒什麼表情，他現在看什麼人都是面目模糊的，看與不看其實一個樣。鄭海飛朝他微笑著打招呼：“肖叔叔，您也在。釣到蝦了嗎？”
肖宇寰聽出了鄭海飛的聲音，不高興地皺起眉頭，轉過頭去不理他。鄭海飛碰了一鼻子灰，並不覺得沮喪，因為肖宇寰並沒有生氣，鄭海飛說：“劉叔，我來給你換幾盆多肉。”
大劉揮揮手：“去吧。”
鄭海飛去換多肉。肖曦則拿了支釣竿，在肖宇寰旁邊坐下了，一邊釣蝦，一邊悄悄地看他爸。大劉正陪他說話，肖曦豎起耳朵聽了一下，說的居然是肖曦之前所在的“青山號”的事。
“……青松自己去了沙特，得把人接回來。造孽，二十多歲的大小伙子，還沒娶媳婦呢，就要癱瘓了。”大劉說著嘆了口氣，又說，“宇哥，跑船這麼危險，你就不擔心肖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