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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曦聽著沈良品的話,垂下眼帘,這些事情其實他一開始也聽人說起過,但他總是不以為意,總覺得他們只是把海員當成一份職業,而不是夢想,所以才覺得這麼難。如今他自己在船上待了半個月,就有點理解那些人說得並不過分。

  沈良品又說:“我不是跟你開玩笑,我們這樣的,連媳婦都不好找,你說哪個女人願意在家獨守空房做寡婦?咱們船長你知道吧?婚都離了兩茬了,都是那個——媳婦耐不住寂寞。還有二副,今年都三十五了,媳婦還沒找上,每次回家都急得滿嘴的燎泡。真苦!”

  肖曦聽著,不由得想起了鄭海飛,他應該對這種狀況再清楚不過,然而從來沒要求過自己別去做海員,只是默默地支持,他就守得住空房?短期內,他相信他們的感情還是濃烈的,不至於出軌,但是時間一長,三年五年呢,十年八年呢?他們彼此還能這麼深情地掛念對方,為對方守節?感情不會因為距離而變淡?

  “反正我過兩年絕對是要上岸的,先掙點本錢再說,不然真有可能連媳婦都娶不上。肖曦,你還是趁年輕,好好考慮一下吧,別將來後悔。”沈良品拍拍他的肩,轉身走了。

  肖曦低下頭,不由得輕嘆了一口氣。

  然而生活單調乏味並非海員需要擔心的頭件大事,這次他們去歐洲,選擇的是蘇伊士-地中海航線,這就意味著他們的船要經過令人聞風喪膽的亞丁灣,這是索馬利亞海盜活動最為頻繁的海域。一旦碰上海盜,那就意味著會有性命之憂。

  至於為何選擇的是這條航線,而不是繞南非好望角去歐洲,是因為那條航線要多花很多時間,客戶為了節約時間,才選擇他們這種小噸位的貨輪,所以這算是真正的富貴險中求了。

  一接近亞丁灣,船員們就繃緊了神經,船長要求輪機組嚴格檢查一遍機械,以防在亞丁灣出機械故障拋錨,如果真那樣,就等同於將自己送到鱷魚嘴邊了。

  船長還嚴格要求大家進行了一次消防演習和一次防海盜演習,肖曦被大家緊張的情緒帶得也緊張起來,忍不住說:“不會有事吧,這兩年都沒聽說過索馬利亞海盜劫持船隻的事件了。”

  “沒有更好,難道你希望有?”輪機長粗著嗓子把肖曦說了一頓。

  肖曦只好悄悄地縮著脖子不說話了,演習結束之後,沈良品安慰肖曦:“輪機長就是這麼個火爆脾氣,你別跟他計較。他也是擔心咱們的安危。”

  “不會的,沒事。”船上的同事脾氣都不小,肖曦都已經習慣了,鄭海飛給他的經驗里也提到過一些比較兇險的事,兩個人因為各不相讓發生矛盾,最後一個把另一個打暈直接扔進了海里,他讓肖曦多忍讓一點,別圖一時之快而埋下禍根。

  沈良品說:“這兩年海盜的活動是不那麼頻繁了,對我們海員來說當然是再好不過了,但這種事還是不能放鬆警惕,咱們只有防著,確保萬無一失。多留點心總是不會錯的。”

  肖曦的神經也跟著緊繃起來,然而海盜沒有來,卻迎來了這個季節這個海域異常罕見的強降雨,並且伴隨著強風,把他們的輪船吹得好似海面上的一片樹葉。

  第88章 風暴後遺症

  對於風暴,肖曦不是沒有心理準備,然而在這片海域,還是這個季節,真是做夢也想不到會有風暴,阿拉伯海域近七十年來只出現過兩場颱風。然而老天爺的事,誰也做不了主,來了,你就受著吧。

  暴風雨來的時候是傍晚,一開始大家還沒在意,該值班的值班,該休息的休息,任憑外頭風吹雨打。這天晚上,輪到肖曦值班,他正在輪船最下層的機房裡檢查狀況,突然,一個顛簸,他差點摔了一跤。肖曦趕緊去抓就近的東西,然而馬上又甩開,因為他扶的管道實在是太燙了,手心裡頓時出現一片紅色,有種火辣辣灼燒的感覺。

  一旁的沈良品則大罵了一句:“我操,撞死老子了!怎麼回事?”肖曦一扭頭,看見沈良品正在揉腦袋,大概剛才那陣顛簸撞到頭了。

  突然,廣播裡似乎傳來了人說話的聲音,但由於機器轟鳴,聽不清說了什麼。沈良品皺起眉頭聽了一會兒,然後說:“趕緊上去。”

  肖曦忍著痛,趕緊跟著沈良品往上爬:“出什麼事了?”

  沈良品說:“八成出意外狀況了,媽的,不會有人趁火打劫,這個時候來偷襲我們吧。”

  能偷襲船隻的只有海盜,肖曦一聽,頓時緊張起來,連手心的疼痛也忘了。他們爬上去了一點,便能分辨出廣播裡說的內容了,原來是遭遇強風暴,船長要求所有人都回到艙房裡避難。

  肖曦和沈良品在船隻的顛簸里跌跌撞撞地回到生活區,發現生活區地板上濕漉漉的,過道里一個人都沒有,想必早已避難去了。到處都是水,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海水。

  肖曦回到艙房,想起鄭海飛給自己寫的那些注意事項,提到過一旦遇到強風暴,應該找個狹窄的空間藏身起來,避免撞傷,他趕緊鑽到了桌子底下去,把自己蜷縮起來。但還是隨著輪船的顛簸搖來晃去的,好幾次腦袋都撞到了桌子上,撞得他眼冒金星,胃裡也不住翻滾。本來他的暈船症已經好了,然而碰到這樣的情況,又開始暈眩想吐了。

  然而這還只是開始,剛開始的顛簸還是能夠忍受,到了後來,船簡直就成了個搖籃,搖得肖曦的胃不住翻滾,最後忍不住,直接哇一口吐了出來,這開了頭就沒有停的時候。水也汩汩地從門fèng下面流進來,很顯然是海水,將地上的穢物沖得滿屋子都是,肖曦想死的心都有了,想出去,但又知道無處可去,去別的同事房間,不是給別人添髒亂嗎?

  肖曦有點擔心這風暴了,船會不會頂得住啊,萬一沒頂住,在船艙里待著就等於是死路一條。但是船長並沒有下達出艙的命令,所以還是只能在船艙里待著,因為這種情況,出了船艙也是被拋出輪船的命運。

  曾經有句“人定勝天”的話特別有名,後來人們知道,這不過是人類一種非常狂妄的誓言罷了。在大自然面前,人類顯得那麼軟弱無能。尤其是在這樣的暴風雨里,只能祈盼著上天的保佑了。到後來,肖曦甚至想到了最壞的情況,萬一船沒頂住,自己就交代在這陌生的海域了,那一瞬間他想到了鄭海飛,想到了爸爸媽媽,如果自己死了,他們可怎麼辦呢?不,千萬不能死,一定要活著回去!肖曦閉上眼,開始祈求老天爺的保佑,他還不想死,他還有太多沒做的事要去完成,太多需要陪伴的人沒去陪伴。

  上天似乎也接收到了他的祈禱,到了後半夜,風暴漸漸平息下來,肖曦終於不用被甩來甩去了,他在桌子下蜷縮了幾個小時,全身都麻木了,他費盡全身力氣從藏身的地方爬出來,已經沒有體力爬上床,就那麼在地板上躺著了。

  第二天肖曦是被沈良品給拍醒來的:“喂,起來!肖曦,你怎麼睡在地板上?”

  肖曦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啊?”

  沈良品用手掩著鼻子:“你身上都是什麼,臭死了。”

  肖曦的臉通紅,神智還不大清醒,半天都沒回話。沈良品看他的樣子,伸出一根指頭摸了一下他的額頭:“呀,你這是發燒了,趕緊起來,別睡地上了。”地板本來是濕的,他直接躺在地上,渾身都濕透了,躺了一夜,不感冒才怪。

  肖曦總算清醒了點,他使勁眨了眨眼睛,沙啞著聲音問:“雨停了?”

  “早停了。現在外面艷陽高照,他媽的一點暴風雨的影子都沒有,我真懷疑昨晚是在做夢。你快起來,把自己弄乾淨,然後吃藥。我去給你拿拖把來。”沈良品趕緊起身走了。

  肖曦抬起手,發現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他掙扎著坐起來,發現身上髒臭得令他自己都想要吐了,然而胃裡已經沒什麼可吐的了。他抖索著手指脫自己的衣服,心裡卻無比慶幸,總算沒死,他還活著,活得好好的。

  沈良品拿著拖把進來,看他還在地板上坐著,忍不住捏著鼻子說:“還不趕緊去洗洗,是不是想讓我把你也用拖把掃出去?”

  肖曦說:“我想拿換洗衣服。”雖然船上都是男的,他還真不敢空手去洗澡。

  沈良品甩著手:“別拿了,趕緊去洗,你這樣子拿什麼衣服,把衣服都給弄髒了。不穿有什麼關係,船上都是男的,你有的誰沒有?”

  肖曦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出去了,不過只是去洗手,然後又轉了回來。沈良品直起腰,看著他:“怎麼又回來了?”

  肖曦笑扯了個笑容:“我來拿衣服。”

  “事兒真多!”沈良品搖了一下頭,不過並沒有再說別的。

  肖曦洗完澡回來,沈良品已經幫他將地拖好了,還提了海水過來幫他沖洗了一遍,肖曦感激地說:“謝謝師父。”

  “有藥沒有?沒有去我那拿,吃了藥好好休息一下,對了,餓了吧,吃點東西再睡。”沈良品對肖曦這個徒弟還是挺照顧的。

  “有的,有的,感冒藥我都帶了的。”肖曦趕緊收好衣服去洗澡。他們這種小輪船公司是不會在船上配備船醫的,船員有個頭疼腦熱都是自己醫治,所以船員們最怕的是突發急病和意外受傷,因為必須要等到船靠港才能上岸醫治,這也是做船員必須要冒的險之一。

  洗完澡後,肖曦覺得身上清慡多了,但依舊全身無力,口乾舌燥。沈良品給他拿了飯過來,吃了飯,又吞了藥片,便上床躺著。這一睡居然是一天一夜,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黃昏了。

  沈良品過來敲門,見他醒了,鬆了一口氣:“你總算是醒了,可把我們嚇死了,我以為你就這麼昏迷不醒了。你可真能睡,一口氣睡了三十個小時。現在感覺怎麼樣?”說著伸出手來探肖曦的額頭。

  肖曦只覺得一隻略冰涼的手蓋在自己額頭上,他笑了一下,轉開腦袋:“已經好了,沒事了,謝謝師父,讓大家擔心了。可能是藥有點安眠的作用,加上太累了,就多睡了會兒。”

  沈良品收回手:“沒事就好,起來去吃飯吧,正好開飯了。”

  肖曦點點頭:“好。”

  吃飯的時候,肖曦發現餐廳人很少,連一向吃飯必來的船長都沒,心下覺得奇怪,便悄悄問沈良品:“怎麼回事?好多人都沒來吃飯。”

  沈良品說:“臨時決定要靠港,現在船長正在和岸上聯繫。”

  肖曦吃了一驚:“臨時靠港?”

  “嗯,劉強受傷了,需要送到醫院去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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