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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鴻鈞暗自長長舒了口氣,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曾幾何時,他是父親心目中敦厚可信,大公無私的長子,但這樣的他也有自己的私心,鍾泓是他的兒子,更是他的驕傲。自己的性子猶豫不絕,守成有餘而進取不足,但在鍾泓身上,他卻看到了絕不同於自己的狠絕,胸有城府,做事乾淨利落,毫無私人感情的羈絆。這樣的他,是能代替自己帶領鍾氏的,這個位子,也該是他的。

  想到這裡,鍾鴻鈞不由微瞥了鍾旻一眼。

  只見他靜靜地坐在那裡,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更沒有表明自己的態度。即便如此,也無法挽回他的敗勢了。

  鍾鴻鈞輕咳一聲,緩緩道:“那麼我宣布,鍾氏下任總裁……”

  “人齊就好了。”

  伴隨著推門聲的,是沙啞蒼老的話語。

  更令人震驚的是說話聲的主人。

  鍾老爺子膝上蓋著一張薄毯坐在輪椅上,由專屬護理推著緩緩移了過來,神色身體大不如前,雙眼卻依舊精光四she,更顯懾人。

  “爸……”鍾鴻鈞之前所有的鎮靜功夫全然不見,餘下的只有訥訥。

  鍾老爺子理也不理他,炯炯目光掃向眾人,所到之處無人敢與他對視,除了鍾泓和鍾旻。

  “聽說大局已定了是嗎,那誰是勝利者呢?”

  “是我,老爺子。”回答他的是鍾泓。

  在鍾家,第二代和第三代從來不會稱呼老爺子為“爸爸”或“爺爺”,除了剛才像鍾鴻鈞那般的失態,只因這是鍾老爺子自己定下的規矩,初衷也許是為了突顯自己的威嚴,但發展到親人之間毫無親情,只有利益,不知是否也為他所樂見?

  “你很厲害,阿泓,”老爺子淡淡道,“連我手中的股份都能挪到你名下去,只怕我現在親自來也沒有用了吧。”

  “是的,老爺子,香港是最講法律的地方。”鍾泓沒有露出笑容,他畢竟不知道這個風中殘燭的老人出現在這裡的用意。

  “你忘了映水的那一部分。”

  “我沒有忘,映水手中掌握著鍾氏15%的股份,這是您對她的鐘愛。不過我記得您說過,映水的股份除非結婚,否則不能動用。”

  “自然。”老人的語氣淡然,仿佛在陳述天氣。“她已經結婚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

  鍾家千金結婚,鍾家人卻一無所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僅眾人愕然,鍾泓亦是震驚不小,然而他很快又鎮定下來。

  鍾鴻鈞首先失聲,“映水結婚,我們怎麼不知道?”

  老人嘴角扯出一個笑容,神色不以為然。“結婚是她的事,有我一個長輩知道就行了,何必弄得眾人皆知?”

  鍾泓盯著鍾老爺子。“映水結了婚,自然有權動用屬於她的一部分股份,不知她今天是否也到了場?”

  “沒有。”老爺子悠悠道,“她將股權全部轉給她丈夫了。”

  事情發展至此,已是峰迴路轉。突然之間又冒出一個鍾映水的丈夫,那麼這個陌生人對於此刻的結局,無疑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

  鍾泓凝目,半晌,微微一笑。“妹夫也來了?”

  “當然。”老爺子呵呵一笑,“他從頭到尾都在場。”

  誰?!

  眾人面面相覷,下意識地舉目四顧。

  鍾泓驀地心中一動,緩緩轉首,望向身旁的人。

  陸知處亦對上他的視線。

  兩目相投,對方朝他輕輕頷首,肯定了他的想法。

  第46章

  “映水訂婚了?!”鍾京平按捺不住,最先騰的一聲站起來,問出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的疑問。

  身體虛弱得想要下地也困難了,但老人靜靜地坐在那裡,還是讓人聯想起他昔日不可侵犯的威嚴。

  “知處,你有什麼要說的?”

  老爺子的話如同平地一聲驚雷。

  陸知處!

  這個以外人身份加入到這場奪嫡紛爭的人,竟才是最後決定勝負的關鍵嗎?

  莫非他從剛才到現在一直不動聲色地保持低調,等的就是這一刻?

  本來分明的大局被鍾老爺子一句話一攪,頓成三分天下的局勢。陸知處手中的股份比任何一方都少,卻對任何一方來說都關鍵,他的意向代表了勝利者的歸屬。

  探究,銳利,嫉妒,驚訝的目光頓時齊聚在這個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沉默的男人身上。

  呵,會咬人的狗不叫。鍾沁想著,緩緩綻開一抹笑容,現在的她,倒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情在關注故事情節的發展了。

  陸知處沒什麼表情的起伏,眼光卻只是淡淡一瞥,不經意掃向對面那個人,對上。

  黝黑如潭,深不見底。

  陸突然想起他和鍾旻初見時的情景。

  彼此試探,針鋒相對,既想互相利用,又不肯彼此信任,意圖早已擺上檯面,倒不顯得生疏。

  心驀地一驚,緩緩地,長舒了口氣。

  冷冷掃過全場,帶著些許犀利與尖銳,爾後,不緊不慢地表態:“我贊成,鍾旻任集團總裁。”

  眾皆譁然,惟獨老爺子的意料之中,鍾泓的面無表情,還有鍾旻的高深莫測。

  幾分鐘的時間,自己的使命已然完成。

  重新坐了下來,不意外地聽到鍾泓在自己耳旁低低一語。

  你背叛了我,你從一開始就在演戲。

  背叛,好嚴重的措辭,陸知處微微一笑,這世上,風雲變換,轉瞬即逝,有誰註定是要忠於誰的,既無效忠,何來背叛?本欲這麼回他,但聽鍾泓字裡行間,暗啞刻骨,分明對自己恨到極點,便也不想再刺激他,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抱歉。

  那邊鍾氏族人已經在算計著誰的勝算更大,自然也還有些牆頭糙一類的人物跳出來跟風,但成敗已定,餘子碌碌便也皆不足為慮。

  鍾泓咬牙切齒,陰晴不定,卻看也不看對面的對手,他的堂兄弟,只是注目於自己身邊這個男人。“不是你,今天我不會輸。”是什麼讓他最終相信了這個男人,是他逼真的演技,當時的情勢,還是……

  “你錯了,”陸知處神色自若,同樣輕聲,卻答得飛快。“如果沒有我,和映水結婚的也許是李知處,張知處,而他也照樣會贏,不過時間長短而已。”鍾泓會這麼說,當然是他還不夠了解鍾旻,知己而不知彼,這是兵家大忌。如果沒有鍾映水,沒有他陸知處,鍾旻又會如何?別人只看到這一年榮華的從無到有,節節勝利,只看到人前意氣風發的他,卻往往忽視了背後那個運籌帷幄的人,鍾旻。

  你說過你不會和鍾映水結婚,你說過你早已沒有退路所以會全力站在我這一邊,你……鍾泓嘴角微微扭曲,壓不下充滿被背叛的怒氣。眼前這個男人眸中的神采,是他在之前幾天的相處中完全沒有見過的,那個只存在於資料和傳聞中的陸知處,又回來了。

  那麼之前那個淡漠而隱忍的他,真的是情勢所迫的委曲求全,抑或只不過是假象而已?

  望著眼前表情各一的眾人,他的回憶倏然倒流。

  鍾老爺子的病房裡,陸知處將一切和盤托出,卻不料老人毫不意外,連一絲一毫驚訝的表情都沒有,反而一句話便讓他怔住。

  “在你之前,鍾旻早就把你們的關係告訴我了。”

  不待他消化,老人接了下去,“鍾旻很聰明,比你我想像的都要聰明,即使不必求助於我,他也自有辦法應付這一次的局面。兩年前他會被鍾泓排擠出鍾氏,那是因為他防人不足,城府不夠,但現在他顯然已經克服了這個缺點。假如這一次我打算袖手旁觀,他應該會聯合外人來吞併鍾氏吧?”

  聯合外人?陸知處目光一凝,既而豁然明了。

  老爺子望住他悠然而笑,“你想到了吧?”

  “顧家。”他說了兩個字。

  老人頷首。

  顧梓宛,鍾旻曾經的未婚妻,顧氏企業的現任總裁,也是顧氏幾代以來的第一位女性的掌權人,能在那樣一場驚風驟雨般的家族奪權中脫穎而出,除去鍾旻的助力,她本身的實力當然也不容小覷。既然是互相利用,那麼她現在反過來幫助鍾旻也是理所當然,到時候只消一場鍾顧名門聯姻的消息見諸於報,再不利的情勢也立時煙消雲散,安然無恙,至於那小小的緋聞,更是消弭於無形,不會有人再提起。

  思及此,一切水落石出,豁然開朗,勝負已定。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他並沒有事先向鍾旻告知他會投靠鍾泓的事情,而鍾旻在他的背叛面前,卻依舊淡定自如,可有可無,因為他早已王牌在手,有恃無恐。

  陸知處忽然覺得很累。

  當年敲開房門,見到自己的好友與未婚妻赤裸抱擁在一起的震驚過後,突然之間湧上心頭的,仿佛也是這種疲憊。

  當利益與感情糾纏在一起的時候,誰能分得清哪種更為純粹?

  即使兩人互相信任未曾改變,可總有一些外在的強迫因素在扭曲這一切。

  仿佛注意到陸知處表情的微妙變化,鍾老爺子意味深長地補了一句,“他告訴我你們的關係,便是要我不許為難或勉強你,否則今天要你來,便不是和你說這一番話,而是要讓你和映水結婚了。”

  老人的語氣此刻倒讓人有些捉摸不透了,他是什麼意思,替鍾旻解釋,還是默許他和鍾旻的關係?

  此時以陸知處的應變,早已恢復了冷靜,聞言道,“老爺子豈肯讓自己最疼愛的孫女受半分委屈?”

  鍾老爺子冷哼一聲,“莫以為你們把她送往巴黎,這裡便沒有她的事了,她手上的鐘氏股份,是所有鍾家人所虎視眈眈的,我不趁早為她安排好棲身之所,難道要等其他人撲上來將她算計掉嗎?”

  他口中的這些人,亦是他的兒女子孫,但在老人口中說來,全然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陸知處微怔,“您是想……”

  “我也不認為你是一個好的人選,”鍾老爺子冷睇他一眼,“但是那個丫頭執意要幫你,我有什麼辦法?”

  他明白了,皺眉輕輕地說了一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想來讓鍾映水置身風口浪尖本也非鍾老爺子所願,假使當初讓她成為聯姻的棋子,又會不會比現在好過些呢,誰也不知道。

  鍾老爺子明白他的意思,鍾映水本來無辜,只不過因為身有鍾氏股份這塊大餡餅,所以成為人人覬覦的對象。

  “從前我老以為自己能夠掌握一切,這場突如其來的病讓我不得不改變想法,你們想怎樣做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現在我只是一個,單純想完成一件事的快要死了的老頭子而已。”扯了扯嘴角,老爺子淡淡道。

  他知道陸知處肯定會答應的。

  這兩個人……

  老人早已從得知真相的那一刻震撼中脫離出來,到現在冷眼旁觀鍾家一切紛紛擾擾,小丑跳梁。

  什麼愛情和信任,一輩子用慣鐵血手段算計自己與他人的老人從來不會相信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但這兩個人,他還真想看看他們到底能夠走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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