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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遠的聲音里似乎有一種奇異的說服力,但同樣深諳如何製造這種魔力的洛妍卻忍不住苦笑起來,“你不用安慰我,這根本就是我活這一次的責任,我可以不回頭看,可往前看呢?犯下這些罪惡的人,依然高高在上,生榮死哀,因他而死的人,永遠罪名在身,遭人唾棄,而我,還必須替他隱瞞,必須成為這一切的幫凶!我恨他!我恨我做的這件事情!可我卻沒有,沒有別的選擇……”胸口的憋悶讓她喘息得說不下去。

  心遠走上一步,伸出手,又握成拳收了回去,“你有別的選擇。我再說一次,你有別的選擇!我可以告訴你,只要你還是你,只要你放棄不了你衡量是非善惡的這種標準,你的這種思維方式,你就一定還會遇見更痛苦的事情,但你最好記住,當你不能改變這個世界的時候,你還可以放棄,可以離開。我會……幫你!”

  “我不會離開的,”洛妍出了口氣,疲憊的閉上眼睛,“我不會離開他,我不會再讓他傷心擔心,我就算放棄自己這條命,也不會再放棄他。”

  心遠的臉上微微有些僵硬,很久才緩緩道,“我知道,我一直就知道。只是,有時候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你最好相信,有命運這回事。”

  洛妍的心慢慢沉了下去,自己跟宇文蘭珠說過,她的失敗是命中注定,自己跟永年說過,他的病是他的命,難道其實她自己的命運也早就已經註定了?難道無論她怎麼努力,也終究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你現在不用想那麼多,那一天該到來的時候,自然會到來。”

  “還有就是,你原來一直說讓我忘記的那件事情,我已經忘記了,你也知道,像我們這種人,那種不符合理性的感情不過就像一場感冒。不過,任務總還是要完成,我這段時間都會住在原來那個院子裡,除了你要告訴我們的事情外,你如果有別的事情沒辦法跟別人說,可以來找我。你是我們的大客戶,我不會額外收費的。”

  洛妍只能幹澀的笑上兩聲表示領情,心遠的臉上微微有些苦澀,想了想補充道,“你這場病,不妨生得久一些,起碼也要等到五月再好。”

  嗯?這話是什麼意思?洛妍困惑的看著他,心遠向她點頭微笑了一下,轉身飄然而去。

  直到走出房門,帘子在身後落下,心遠才鬆了一口氣,一直掛在臉色的淡淡微笑徹底的落了下來:他明明得的是不治之症,卻要告訴他唯一的那顆解藥,他的感冒已經好了,只是因為想讓她那顆已經不堪重負的脆弱心臟減輕一點負擔……原來世界上,真的有理性無法控制的東西,原來自己也有這一天!

  搖搖頭,譏諷的笑了一下,心遠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卻沒有看見,就在不遠的窗邊,澹臺揚飛怔怔的站在那裡,明明是難得的晴天,陽光照在他剛剛換好的衣服上,他卻覺得全身冰涼,一直冷到了骨頭裡。

  第205章 華袍之虱

  陽春三月,就是樹葉也分外好看,那新生的綠色異常的純淨清澈,被暖暖的陽光一照,便會變成半透明的樣子,就像是用水頭最好的翡翠雕成一般。

  洛妍躺在樹蔭里的一張軟榻上,身上蓋著薄薄的絲毯,眯著眼睛往上看,那深深淺淺的綠葉,乾乾淨淨的藍天,讓她的心情也變得安逸起來。

  剛剛有些迷糊,耳邊就傳來澹臺的聲音,“洛洛,你怎麼在風地里就睡了?”隨即身上一緊,已經被他連薄毯帶人橫抱起來。洛妍睜開眼睛,摟住了他的脖子笑道,“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湊到他的身上聞了聞,不由皺起了眉頭,“一會兒功夫,你喝了多少?”

  澹臺笑了笑,“不多喝點,那幫小子哪裡肯放我走?我一去,連鐵手都一把撩起新郎袍子衝過來灌我,說是終於逮到我了。”

  洛妍不由笑了起來,這幾個月,澹臺揚飛無論在興王府,還是過年後搬回公主府,幾乎都是半步不離的守著她,除了隔天去安王府一趟,兵營不去,外人不見,這次如果不是鐵手和小蒙成親,大概也不會出門。想起這些天小蒙那張一貫精靈古怪的臉上居然也能露出疑似害羞的表情,洛妍笑得更歡快了些。

  看著洛妍的笑臉,澹臺忍不住低頭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你高興什麼?”他步子本來便快,一會兒功夫已經走到房門口,早有丫頭見怪不怪的打起了帘子。澹臺將洛妍抱到東邊書房靠窗的榻上,給她背後墊好靠枕,又打開了窗戶,才在她身邊坐下。

  洛妍側頭望向窗外,二月里,她讓人從賈家的百花園裡弄了許多忘憂糙分株種下,如今滿院子已經發出了整齊的小綠芽。

  雖然回了公主府,洛妍卻並沒有搬回上房,她甚至再也沒有去原來的院子看過一眼,只是讓人提前收拾出山腳下的一處院落,把東西搬了過來。洛妍給這院子起了名字叫“忘憂居”,待到夏天這滿院忘憂糙花朵盛放,大概就會名副其實。

  小蒙今日成親,洛妍自然也想去湊個熱鬧,不過文清遠令她靜臥三個月的時間還未滿,只能作罷,發了會兒呆卻忍不住回頭問澹臺:“今天熱鬧不熱鬧?開了多少桌?小蒙臉上也是兩團紅吧?唉,為什麼成親要把臉塗那麼紅?上次……”腦子裡突然冒出的天珠和青青成親那天的情形,讓洛妍的心緒驀然低沉下來。

  澹臺心裡一緊,若無其事的微笑道,“小蒙的臉紅不紅我沒看見,不過今天鐵手才真是傻透了,我看著他臉上的傻笑都覺得丟人,只好趕緊回來。”

  洛妍不願意讓他擔心,也就壓下情緒順著他的話問了一番。鐵手前段時間已經升了副尉,在京城裡自然是再小不過的官兒,但他畢竟是澹臺揚飛的親隨,娶的又是平安公主身邊的女官,今日的排場也很是不小。洛妍送給他們的兩進院子生生坐不下,又在外面開了好幾桌,除了澹臺揚飛去捧了場,連興王和鄴王都派人來送了大禮,這份體面自然不必提。

  對於鐵手,洛妍印象一直不錯,從西山大營回來後,鐵手作為澹臺的親隨,沒少來安王別院,因為院子小沒什麼迴避的餘地,這位活寶很快和上上下下都混得極熟,小蒙更是熱衷於跟他鬥嘴。聽說他的求親,洛妍還特意叫他進來看了一眼,只覺得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一問小蒙,她竟羞得跑了出去。洛妍便力主早些辦了喜事,大家也覺得公主府該多些喜氣,因此就訂在了三月二十。

  澹臺想了想又道,“我今天還看見天珠了。”洛妍不由坐了起來,“她怎麼樣?”

  澹臺忙把她輕輕按了下去,“怎麼又起這麼猛?也不怕等會兒又心慌。”洛妍簡直想嘆氣:在他的眼裡,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瓷人兒,就算碰得稍重點都會碎掉……她明明已經好了,他若不在,還能偷著下床遛遛腿,他若在身邊,連坐著身後都要靠七八個墊子才罷,看著他時刻緊張的眼神,洛妍在幸福之餘,不由也有些不安起來。

  澹臺給她掖了掖被角才道,“自然是全好了,走路和一陣風似的。”

  天珠在興王府養了幾日之後便被賀蘭源接回了家,洛妍又特意派了兩個丫頭去照顧她,胡纓也是隔兩日便去診治換藥,只是前兩天洛妍問她時,才吞吞吐吐的說,天珠的傷勢是三個人里最重的,傷了的筋骨如今倒是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腰上受傷太重,日後只怕很難懷上孩子。洛妍的心當時就沉了下來,在這個最重子嗣的時代,天珠以後……

  澹臺自然不知道洛妍的心思,見她皺起了眉頭,伸手撫平了她的額心,“怎麼又不高興了?”洛妍垂下眼睛,半響才抬頭微笑道,“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起,今日既然是二十,我便休養夠三個月,明天我要下床,你再不許攔著!”

  澹臺笑了起來,“不行,還是要文大夫看看,她說可以才能算數。”

  洛妍揚眉笑道,“你還叫文大夫?”

  澹臺頓時有些尷尬起來,“那個……姐姐說了才能算數。”

  過完年,洛妍就出了個主意,讓安王和安王妃認文清遠為義女,又讓已經被立為太子的慕容峻請旨封了文清遠為縣主,如此一來,文清遠的身份便足以為鄴王正妃,大婚的日子如今已定在了四月初九,這還是洛妍卻打著沖喜的名義緊催慢催才定下的——清遠虛歲已經二十九了,在大燕几乎就是齊天大剩級的剩女,實在拖不起國喪之後又一個三年。

  這安排別人也就罷了,安王爺的腿是文清遠治好的,王妃也被文清遠救過一命,兩人自然都肯,只是澹臺揚飛和文清遠一論年紀,竟是比她小了幾個月,便生生多了個姐姐。

  兩人又說了些沒要緊的閒話,到了吃過飯、天快黑的時候,文清遠還沒來,天珠倒是過來了,見了洛妍行完禮便上來仔仔細細看了洛妍一回,問了半天,洛妍也拉著她問小蒙的婚事,又上下打量她,看得出天珠身子骨倒是養好了,行動輕便,並沒有不妥之處,只是氣色卻不如以前紅潤。

  洛妍把澹臺轟了出去,才拉了天珠問,“你的身子,我聽胡纓說了,如今,你可有什麼打算沒有,若是賀蘭源敢欺負你,你一定要跟我說。”

  天珠淡淡的笑了笑,“怎麼會?他原說要過繼一個,可我也知道他家裡人丁單薄,只怕沒有合適的,所以我做了主張,過兩天就會讓他把家裡一個妥當的丫頭收了,說好有了兒子便養在我的名下。”

  洛妍目瞪口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好像說什麼都不對。她很想說,是我連累你了,可是,看著天珠那絕不是假裝出來的波瀾不驚的臉,突然又覺得這話是如此矯情。也許除了自己,誰都覺得青青為自己而死,天珠小蒙她們為自己挨打受刑,都是天經地義的吧,都不過是盡了忠僕的本分……

  她更沒有資格不贊成天珠這樣做——天珠的所作所為,才是這個時代的主婦最理智又得體的選擇吧?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道德標準,她無法贊同是她的事情,卻沒有權利給別人洗腦,給別人灌輸根本就不是這個時代的東西。她怎麼敢狂妄到以為自己是上帝,以為自己可以代替別人選擇和思考?

  苦澀的笑了笑,洛妍終於只是道,“你若覺得這樣好的話,也罷!只是千萬別委屈自己,若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不許瞞著我,讓我知道了一定是要惱的!”

  天珠開心的笑了起來,“遵命!”

  這個真心實意的笑容幾乎刺痛了洛妍的眼睛,直到天珠告辭了很久,文清遠來給她診脈的時候,她依然有些心不在焉。文清遠放下手時倒是笑得如釋重負,“明天,你就可以起來走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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