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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勝突然覺得自己的腰有點直不起來了,他眼睜睜的看著洛妍腳步虛浮的走向乾清宮的殿門。身子微微動了一動,卻不敢有任何動作,剛才她的話里有種他不敢細想的東西,而在他的對面,澹臺揚飛靜靜的站在那裡,氣勢已經到達了頂點。

  收攏住心神,他盯著對面的澹臺揚飛,輕輕的嘆了口氣,“我記得,最早你的刀法,還是我教的。”

  澹臺淡然道,“我也記得,最早就是公公,在我眼前打開了武學真正的大門。所以今天,我只要你半條命,讓你永遠不能再欺君,再為惡!”

  “欺君?為惡?原來……”德勝忍不住笑了起來,突然從腰中抽出了一把軟劍,劍鋒像游龍一樣發出悅耳的輕鳴。

  這聲音雖然細微,卻讓已經走到大殿門口的洛妍腳步頓了一頓,很想回頭看一眼,終於還是繼續往前走:她要相信他,至於德勝,他已經不再相信他自己了,又怎麼可能擊敗別人?

  一邊走,洛妍一邊脫下了披風、解下外袍,隨手丟到一邊,等她走進大殿的前廊時,穿的已經家裡的那套石青色夾棉胡服,外面罩著銀鼠的坎肩,袖子上還留著青青的血跡,但看起來似乎只是一個深色的花團。

  進了殿門,轉向西邊,迎面有宮女走了過來,洛妍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陛下歇息了嗎?”宮女下意識的一邊行禮一邊答道,“陛下還在西暖閣,跟娘娘在一起。”

  “很好。你去幫我通傳一聲,就說我已經到了。”

  宮女不由自主按照她的吩咐向里走去,心裡恍恍惚惚的覺得有些奇怪,公主不是被關起來了麼?但看起來完全和平常沒什麼區別嘛,難道是已經放出來了,自己不知道而已?路上又遇見了兩個宮女,都一臉驚詫看著洛妍神色淡漠的跟著前面的宮女走向西邊,卻不敢多說一個字。轉眼已經走到了西暖閣門口,宮女低聲道,“皇上,平安公主已經到了。”

  沒等裡面有任何回答,她身邊微風掃過,平安公主竟然掀開帘子直接走了進去。只聽見裡面傳來麗妃娘娘發出了一聲被掐住脖子似的驚叫,以及公主淡淡的聲音,“皇上好雅興!”

  永年有些狼狽的推開了麗妃,掩上了衣服。麗妃指著洛妍道,“你、你怎麼出來了?你怎麼會在這裡?”洛妍眼角都沒瞥她一眼,只是看著永年一字字的問,“皇上,您想不想知道你為什麼胸疼越來越頻繁?您想不想知道您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麗妃一跺腳,高聲道:“來人啊!”洛妍卻只是平靜的接著道,“皇上您還記得嗎?今年的萬壽節我曾看著您差點落淚,因為那天,天師跟我說了一句預言,您想不想知道是什麼?”

  “您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明明離開了地牢,卻不逃出去,而要過來找您?”

  好幾個太監和宮女一涌而入,麗妃指著洛妍厲聲道,“把她抓住,拖出去!”

  “你們都給我滾出去!”永年突然開口大喝了一聲。太監宮女們相視一眼,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看著洛妍蒼白如雪的臉上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永年緩緩的點了點頭,“好,你說。”隨即冷冷看了麗妃一眼,“你也出去!”

  麗妃驚呆了,聲音裡帶上了哭音,“皇上,您不能聽平安公主胡說,她一定會污衊妾身的。”

  洛妍轉過頭來,憐憫的看著她,“麗妃娘娘,你放心,像你這種蠢貨,我根本不會浪費一點力氣來污衊你,你如果還想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就按皇上的意思做,請滾出去吧。”

  蠢貨?麗妃想尖叫著撲上去,但洛妍的眼神讓她有些不敢造次,她轉頭去看永年,卻第一次在他眼裡看見了厭惡之極的神色,這神色讓她渾身冰冷,一言不發的轉身就走。

  洛妍搖了搖頭,退後兩步,坐進了一個高高的軟椅里,“皇上,您想從什麼地方聽起?”

  第203章 扭轉乾坤

  “不如你先告訴朕,你是怎麼過來的?”永年看著洛妍,眼神複雜莫名。

  “不是您讓谷南去救我出來的麼?”看著永年,洛妍微笑起來,“谷南倒是想帶我去重兵埋伏的玄武門,不過揚飛正好跟在他後面,所以,我讓揚飛帶我來了這裡,您也知道,他對宮裡的道路布置都是再熟悉不過的,現在,他就在外面和德公公聊天。”

  永年的身子不由坐直了,“是誰告訴你,谷南是朕派去的?”

  洛妍垂下眼瞼,掩住了眼底的悲哀,“這件事情,還用誰來告訴我?我要是沒有猜錯,谷南只怕從進東宮的時候起,就是您的人吧?所以他才會在戰場上那麼乾淨利落的倒戈,所以能為了一個齊安殺掉所有高麗太監的皇上您,才能容忍這樣一個叛徒逍遙自在活到今天。”

  永年神色微微有些變幻,看著洛妍的眼神越來越冷,“你還想說你知道了什麼?”

  “我什麼都知道了,皇上。我什麼都知道了。我知道大哥是怎麼一步步成為叛賊的,不過是鄭莊公與共叔段的故事重演而已,先是被故意放任,讓他自以為已經掌控天下,然後又被步步緊逼,讓他覺得大勢已去、大禍臨頭,最後您再輕輕的把他最愛的女人往二哥身邊一推,加上還有宇文蘭珠這樣的女人幫忙,大哥除了謀逆,的確再沒有別的路好走。”

  “荒謬!”永年的聲音提高了兩度。

  洛妍誠懇的點了點頭,“是挺荒謬的,您一切明明都算得好好的,沒想到突然卻跑出來一個齊安,居然差點謀害了您,讓您沒有辦法出面收服叛軍,不得不躲入西山大營,好容易一仗打完,您還急著回城掃清一切障礙呢,三哥卻摧枯拉朽的拿下了京城,掌控了局勢。您苦心謀劃,差點搭上性命,才清理掉了一個野心勃勃的兒子,結果卻是讓另一個更強勢的兒子成了您眾望所歸的接班人,真是情何以堪……”

  永年臉色鐵青的打斷了她:“大膽!平安,你來這裡,就是為了跟朕胡說八道這些的嗎?”

  洛妍也慢慢的坐直了起來,笑了起來,“在您看來,我當然是在胡說八道,您是最好的父親,是天下慈父的表率,怎麼會逼反自己的兒子?您做的這一切,不過是為了給大哥一個考驗,大燕如此重要,當然只有考驗過了,您才能把大燕放心的交給他。他之所以謀逆,不是因為您考驗錯了,而是因為他本來就狼心狗肺,才會通不過考驗,自取滅亡!”

  “我也好,二哥也好,都是您這局考驗里的棋子,您要讓大哥野心膨脹,卻不能真的撒手不管,總得有人跟他搗搗亂,做做對,不然,這天下豈不真的成了他的?就好像如今,剛才那個女人雖然蠢,但夠膽大夠心狠,您才會把她和她的家族捧得高高的,讓她慢慢生出不該有的念頭,這樣才能成為一把合格的刀。”

  “其實這一次,又有什麼不同?您明明知道三哥最疼我,可偏偏就是要拿我的性命來考驗三哥對您的忠誠,如今他也要反了,自然是因為喪心病狂,居然覺得妹妹的性命比對父皇的忠誠還重要,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當然要讓這樣的逆子在天下人面前露出真面目,讓天下人都知道,您的這個兒子,也不配當您的皇儲。”

  “都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您要怎麼考驗我們,都是天經地義,我們通不過考驗,活該身敗名裂。為了這樣的考驗,死幾萬士兵算什麼?讓大燕一次次元氣大傷算什麼?您的權威至高無上,所有人的性命都不過您腳下的塵土。您怎麼會錯?錯的當然永遠是我們!”

  永年看著眼睛越來越亮,說話越來越快的洛妍,想說什麼,卻發現無從說起。洛妍臉上露出了諷刺的微笑,放慢了聲音,“這也沒有好奇怪的,世上越是英明神武的皇帝,往往就會越恨自己的接班人,秦皇漢武唐太宗,誰沒弄死、弄廢過個把太子?他們自然覺得自己是為了江山社稷大義滅親,反正他們的兒子多,廢掉一個自然還有下一個。”

  不期然間,她腦海里又浮現出了被主任劃掉的那個問題,“請問劉總,誰會是您的接班人?”——她真蠢啊!以前居然從來沒有想到過,連一個企業強人,都痛恨被接班,何況是至高無上的皇帝?

  洛妍的笑容漸漸變得有些苦澀:“就像您,我們反了死了有什麼要緊,您還有翔兒,等他長大了,正好可以當您的皇儲,再者,不還有沒出世的這個麼?他們還小,還不會有野心,所以都是您的好兒子。您自然可以精心培養他們長大,讓他們成為合您心意的皇子。”

  “最重要的是,這幾個不合您心意的兒子,都是自己要反了的,您在史書上依然能落下一個‘慈’字,依然沒有違背我們大燕聖皇的祖訓。”

  永年冷笑了起來,“原來你就這樣想朕的,真是朕的好女兒。”

  洛妍搖了搖頭,“您過獎了,我哪裡算得上您的好女兒,當您需要安王和澹臺揚飛的忠誠而給我指定駙馬時,我居然不領情;當您費盡心機要離間我和駙馬的關係時,我居然沒讓您如願;當您安排了人帶著我去奔赴死路時,我居然敢活著出來跟您胡說八道;當您要昭告天下,我是如何用巫蠱謀害您的妃子時,我居然讓街頭巷尾出現了神跡!您看,您疼我寵我這麼多年,如今不過是拿刀想來砍掉我的腦袋,我卻居然敢不洗乾淨脖子等您來砍,不孝到我這個份上,真是罪該萬死!”

  永年閉上眼睛,壓下心頭的煩躁,冷冷的道,“你說完沒有?”

  “沒有,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您,當年您的父皇是怎麼考驗您的,您又是怎麼面對考驗的?那個時候您想沒想過,當您成為皇帝時,居然會用更可怕的手段來考驗您的孩子?還是說,當年您就是沒有通過考驗,所以打心底里就認為,我們也一定會做出您當年做過的事情?”

  “夠了!”永年暴怒的大喝一聲,胸口起伏,刺痛一陣陣傳來。

  洛妍長長的嘆息了一聲,“的確是夠了,我已經說夠了,您也已經做夠了,現在就請您住手吧!”

  “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猶為可,四摘抱蔓歸。章懷太子的這首詩您總聽過吧,武則天把自己四個兒子殺的殺,逐的逐,最後又怎麼樣?而您還不一樣,您只要再摘下去,連抱蔓歸都不可能做到,因為皇上,您沒有時間了。”

  永年目光如劍的盯著洛妍,慢慢的變了臉色,“你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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