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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問句,而是肯定的語氣。
陸書額上的汗已是淺淺地溢出,身子也開始坐立不安起來。
陸琅眼神微眯,話語卻是鎮定不已:“坊間的流言罷了,四皇子莫要當真。”
輕輕地嘆了口氣,穆雲錦好似有些惋惜一般說道:“我自是不會當真,但父皇……你們也知道,君主,在意的始終都是那,民心吶。”
頓時,廳上的氣氛緊繃了起來。
陸書神色已是慌亂不已,陸琅低斂下眼,強壓著心頭的不快。
良久,陸琅只覺得自己已是快繃不住情緒的時候,陸書開口說話了:“四皇子所言極是,我陸家定會按皇上的旨意所辦事。”
眉眼猛地抬起看向父親,陸琅心幾近沉到底,父親這話說出,陸府可是完全沒有了退路啊!
手指輕捻了捻白衣的毛絨袖口,穆雲錦的話語依舊淡淡然:“既然如此,我也不拐彎抹角了。”
陸書連連點頭,低著首,袖下的手掌不停地搓著布衣。
“只需陸家主出面,說明這布施是皇上授意所安排,便可。”
話語剛落下,陸琅的聲音陡然響起:“不可!”
瞬時,穆雲錦的目光便落在了他的身上,淺淺淡淡,沒有厲光,反而是帶了點點笑意。
陸書猛地轉過頭,眼裡滿是不爭,這個兒子,怎的此刻沒有點眼力見!
“若是皇上要增援災民,我陸府自是可以拿出悉數的捐助。但現在讓我們欺騙百姓,當然不可!”陸琅聲線清晰,眉眼直直對上了穆雲錦,頗有些咄咄之勢。
穆雲錦卻是絲毫不言,低下頭,看了看戴著白玉扳指的手,眉眼間,淺淺的清塵之意。
“琅兒!”陸書高聲喝道,回頭看向自己所疼愛的這個兒子,心頭滿是急切,“豈可對四皇子無禮!”
“爹!”陸琅卻是並未想到深層次的東西,只覺得不該做出這等欺騙可恥之事。
狠狠地一甩長袖,站起身,陸書眉眼怒意沉沉瞪了陸琅一眼,回過頭,對著穆雲錦的方向深深福了一身:“四皇子,犬子不識規矩,望四皇子莫要責怪。”
頓了許久,未等到穆雲錦的開口,陸書的身子又是往下沉了沉:“陸府自是一切會按四皇子所言辦妥事情。”
“爹!”陸琅再也沒法坐住,也猛地站起身,眼神凜冽地看著一直低頭不語的穆雲錦,拳頭狠狠攥起,禮也未作,直接甩了袖子,大步離開了前廳。
陸書只覺得此刻一個頭兩個大,一方面是懼於皇室的壓力,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自己兒子不開竅就這麼直直地衝撞了四皇子。
“四皇子,犬子心智不全,言語魯莽,還望四皇子海涵。”陸書額上的汗已然密密地滲出。
終於是抬起了頭,穆雲錦的笑意不減反增,依舊恭謙不已:“任誰做了善事,都不願把這功勞名聲讓人,我自是理解。”
陸書知曉自家兒子定不是這般意思,但此刻只得連連點頭,附和他的話。
“給陸家主三日的時間,三日後,若還能聽聞這些流言,到時候,可不是我來拜訪府上了。”穆雲錦神色淡淡,說出的話卻是給了陸書沉沉的壓力。
眉頭深深地糾起,陸書低著的眼閉了起來,許久,才睜開,聲音中,還帶了絲顫抖:“草民……明白。”
深夜,子時,烏雲密布。
越近年關,各家各戶越是收拾得早,今年,又是百寒,各戶人家更是早早地便入了屋就了寢。
陸府,燈火通明。
“啪!”
“啪!”
“啪!”
“讓你胡言亂語!不想要命了是嗎?!”藤條狠狠的抽在了跪著的陸琅後背,血印很快涌了出來,一條又一條,觸目驚心。
陸琅跪著,膝蓋下,是鋪滿了碎石、坑窪不平的木板,隱隱地,已是能看出來透出的點點血跡。
咬著牙,陸琅一句話都未說。
“皇室是我們一個商賈之家能惹得起嗎?今日幸得是溫煦的四皇子,若是別人來,你這命,早就沒了!”陸書老臉上憤激不已,手中動作不停,藤條一下又一下抽在了陸琅身上。
陸夫人坐在一邊,帕子死死地捂住嘴,眼淚不停地往下流,眼前被打的是自己的兒子,自是心疼不已。幾次想上前攔住,卻都被陸書狠狠推開。
“琅兒,快跟你爹認個錯吧!”陸夫人眼淚直流,不停勸道。
“我未錯,為何認!”陸琅聲音隱隱透著痛苦之意,卻依舊咬著牙關,絲毫不肯低頭。
陸書眼裡憤怒與羞惱並存,藤條最後一下重重落下,踉蹌著步子在椅子上坐下。聲音里已是快沒了氣力:“來人!把少主關進柴房,直至大年夜!”
應聲,進來了兩個小廝,神色有些艱難地看著衣衫已破的少主,遲遲未動手。
“老爺!不可啊!”陸夫人一把跪在了陸書的腳邊,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衣擺。
“還不帶下去!”陸書聲音越發厲稔。
兩個小廝終於是動了手,將陸琅帶了下去。
全程,陸琅再未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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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施照舊。
每日,依舊有許多清苦之人過來。但每日的棉衣數量卻是越來越少,粥也是越來越薄。沒了陸琅用心的打點,全部都是陸書的安排。
按照穆雲錦的意思,陸書第二天便寫了告示貼在了布施點處。
百姓們一一看過,心底,卻是湧上了更為異怪的情緒。
“皇家那些人會有這般好心?”
“這些天的棉衣都不如往日厚實了。”
“那陸家少爺好像也有兩日未來了。”
“我看吶,這後幾日的布施該真是皇家安排的,那少爺也未來,那粥又薄成水,唉……”
傳聞不再,卻是有了新的流言。
皇室之人,均是吝嗇不堪,竟對百姓都不舍增援。
霎時,京都內流言再起,且有越發騰湧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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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內,已經早早地掛起了大紅綢布,執起了各式的燈盞,喜慶不已。
“主子,那陸家……”蒙面男子跪在白衣男人的面前,聲音里湧上不解。
白衣男子面色不改,淺笑晏晏,伸出手將面前一株開的極艷麗的眉錦花猛地折下。
“你說呢?”
蒙面人埋下頭,聲音沉下:“屬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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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終是來臨。
雖說寒冷,卻依舊透著了些喜氣。家家戶戶門前全部掛起了長長的紅繩,窗戶上也都貼上了喜慶不已的窗花,整個汀元,也是在這百寒之年,有了些許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