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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澤瞿知道,累心的是還躺在醫院的孩子。這男人是個女相,大眼挺鼻,嘴唇又不若尋常男子那樣,就很看不出年齡,頭髮也一根雜色都沒有,臉上也沒什麼時間的痕跡,後背肩膀結實腰身挺直,長腿也看起來永遠有力。只是這回就短短几天,唐堯忽然就在孔澤瞿頭上發現了一根白頭髮,沒說話給拔了之後,幾天後發現有好幾根一齊出現了,唐堯再要拔,孔澤瞿沒讓,說也是該出現的年齡了,拔了做什麼。

  如此,那麼個精緻氣度仿佛時間的妖精的男人身上終於留了一點歲月的痕跡,只是這些痕跡本可以沒有的,幾個弟弟看著都惋惜,可孔澤瞿顧不上這些個,玉玦昏睡了快有十天了,過了今晚就是十天。

  “梁丘,你和小讓去一趟西城把法師請來。”孔澤瞿終於坐不住了,再等下去躺著的孩子就只剩下一把骨頭了。

  穆梁丘於是就和雷讓一起去西城了,留下唐堯和孔澤瞿,唐堯一方看著玉玦,更多的是看著他大哥。

  從來沒有哪一個人很能讓孔澤瞿上心,父母不能,兄弟姐妹也沒有那麼能進得了他的心,若非他是他大哥養大的,恐怕父母兄弟之情就淡的不能再淡了。連父母兄弟都不很能讓他有大的情緒波動,可這回他卻是有了陌生的情緒,他這一生少年時期都沒有恐懼死亡的時刻,到了這個年歲卻是開始重新認識這個詞語。

  漫長的歲月里,能有個伴兒讓心有個安定的地方該是很好的吧,孔澤瞿想,前四十年他是不想這個問題的,沒什麼人或者事能讓他有這個想法。如今下定決心想過過別人的日子,卻是老天爺都不幫。

  老天爺不幫的事情多了,他還是這麼走過來了,躺著的孩子不能就那麼躺著。

  唐堯和孔澤瞿是坐在監護室外面的椅子上的,整個走廊都沒人,這一層就只有玉玦這麼一個病人,於是他就得以看見孔澤瞿這會兒的模樣。

  這會兒孔澤瞿只看著病房門板上面掛著的顯示屏,那上面有病房裡面躺著的人,躺著的人周身都插滿了各種監護儀器的管子,很看不清那臉蛋,只是孔澤瞿還是看的專注,眼睛都很少眨,只維持了個仰脖子抬眼的動作,半天了沒有其他動靜。

  那麼個男人,那麼個長相和地位的男人,維持了那麼個無望的動作看著真是叫人傷心極了。唐堯知道孔澤瞿是個什麼樣的人,於是看見這樣的情景就更加傷心。這幾天他知道他哥睡得很少,從醫院進來的時候就很少合眼,在外面的時候更是很少合眼,已經將最頂尖的醫生都叫來過,可所有人的說法都一樣,並不是什麼疑難雜症難以診斷或者治療,所有醫生的說法都一樣,治療也一樣,仔細監測正常用藥就可以,只等病人自己醒來。

  可病人醒不來啊,那孩子該是累極了吧,孔澤瞿想。這幾天他仔細回想玉玦在的那些時間,直到那孩子長成少女之前他的記憶竟是模糊的,很記不起之前這孩子的長相,也記不起她做過什麼事,只是覺得挺乖的,他說過的都做得很好,再旁的就沒有了。

  隱約想起來好像那孩子來初cháo的時候蜷在地上哭,無意被他看見他竟是因為她哭而給打了手掌心,再好像就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了,記憶清晰的時候就是這孩子亭亭長大的時候了,好容易長大了,他還是讓她那麼傷心。他是養大了她,可他一直把這當做他工作之一完成的,為了給南邊兒的家族養個族長來完成的,並未將個孩子當孩子養,也從來沒意識到在這遙遠耳朵地方這偌大的世界裡,若是說起來他可能是這孩子唯一的親人了。這麼長的時間裡,他竟是從來沒有給過那孩子一點點溫情,哪怕抱一下呢,好在她終於自己長大了,還長得這樣好。

  孔澤瞿就很少想過去,可這麼幾天一直試圖回想玉玦的過去,真是少的可憐的記憶,於是這人就更少說話了,時常在沉默中,他試圖在記憶的夾fèng里搜尋玉玦。

  孔澤瞿的眉眼很是漆黑,眼睛又大,睫毛也很長,加上孔家的家族特徵就是深眼眶,於是孔澤瞿沉默的時候因為這長相就顯得格外憂鬱,先前因為他在外面也並不看人也並不和很多人交往,於是就只是疏離感,這回在醫院,這種氣質一下子顯露出來,只將旁的一干人等看的心驚。

  天快亮的時候,穆梁丘和雷讓回來了,法師已經請來,這時候正在穆梁丘那裡。

  孔澤瞿聽了信兒起身往出走,到穆梁丘那裡終於看見良卿法師。

  “貧僧不問世事多年,不知施主以何將貧僧帶到這裡?”穆梁丘並沒說到底請良卿法師幹什麼,只是法師經過李衛江那一茬就很是不喜被請出寺廟。

  “有一事相求,還請法師將這佛骨舍利開光。”孔澤瞿說話,著站著的孔南生將檀木盒子放著的東西拿來。

  看見盒子裡的東西良卿法師暗暗嘆息,等他被放回羅法寺的時候,他叫僧眾夜半偷偷去後山搜尋過這舍利,找尋了這麼些時日沒想到早就被人拿走了。

  孔澤瞿是在玉玦醒來的那天著人去將舍利找來的。東山的那基地,審訊室都是有監控的,玉玦從被關進去到怎麼受折磨的那些他全看了一遍,看完之後就下定決心要將這些做大的家族都清楚掉,無視王法到這種程度,再是不能存在。當然,他也看見了玉玦說的話,雖然聽不見聲音,可還是能看見口型。孔澤瞿想了很久,當夜就讓人去那後山,帶了聞思修指了地方,挖出了玉玦埋著的舍利。

  現在已經想不起看錄像的時候的心情,只是不知不覺就恨得眼睛發紅。

  孔澤瞿原本對於玉玦的命格半信半疑的,只是這回已經昏睡了十天,於是終於將法師請來,不管行不行,到底算是一個招兒。

  “這舍利乃是佛祖真身所留,理應供奉在寺里享於眾生。”孔澤瞿將東西拿出來了,良卿法師卻是這麼說。

  “還請法師開光。”孔澤瞿依舊是這麼一句話,已經帶了些強硬,今天這法師若是不開光,恐怕他也是要做出什麼不可預料的事情的。

  良卿法師嘆息,他是不願意將佛祖真身開啟的,佛祖真身一直在羅法寺供著,即便在地宮的時候也有無數影壁護著,這回無奈開出來,當然要留在羅法寺,只是誰都沒料到有了這樣的事情,浮世貪慾無數,這回卻是在佛祖跟前顯了,而且歷代羅法寺主持都將佛祖舍利守的很好,到了他這一代,卻是將舍利遺失還造成佛門慘事,實在是圓寂之後難以交代。

  還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佛祖真身舍利需眾人供奉方能長久,地宮時無數影壁,開到世上需眾人日日香火,留於一人之手佛祖真身舍利不久就會殞了。

  “佛祖真身舍利,即便你日日香火,一人之力怕是不能夠。”良卿法師這麼說。

  “還請法師開光。”無論法師說什麼,孔澤瞿就只有這句話,不管如何,這佛祖舍利他一定要開光,而且是非開了不可。

  室內一時間就無話,法師和孔澤瞿僵持不下。

  “倘你能保得舍利不外傳,且經了這一世將舍利還於寺廟,貧僧方可將舍利開光。”

  “法師放心,舍利必不外傳,用完即還。”

  “佛祖舍利需供養方能長久,如一人供養,龍子血可暫時護著佛祖舍利。”

  這屋裡其他人都看著孔澤瞿,這世上龍子血就只有大先生和孔澤瞿了。

  孔澤瞿無言,半晌著人拿了刀具,“請法師開光。”

  良卿法師無奈,以羅法寺之力護舍利不住,今日非得要將佛祖真身顯世,今日若是那造成佛門慘事之人想要舍利開光,那他寧可立時去找佛祖也是不能從了的。

  於是開光事宜準備妥當,孔澤瞿也洗手焚香之後,伸胳膊,待法師將自己腕子割開,他眼睜睜看著自己血滴在那舍利上面然後快速消失,隨著血滴的越來越多那舍利一點點亮白起來,最後流了況約半杯之後,舍利終於發出盈潤如同暖玉一般。

  “供奉需每月一次,少生惡事,望施主這次不要讓浮世染血太多。”最後法師對孔澤瞿說。

  孔澤瞿只深深對法師鞠躬,卻是沒有承諾,法師最後一句話他可能做不到。

  原樣兒將法師送回去,孔澤瞿將那舍利帶到醫院,等一天一次的探視時間的時候,孔澤瞿將舍利綁在玉玦脖子上,“快點醒來吧。”這人撫了撫玉玦臉蛋,孩子睡得無知無覺,一室安靜里只有儀器的滴滴聲,孔澤瞿遂安靜關門走了出來。

  玉玦是在三日之後醒來的,不知道是該到醒來的時候了還是那佛祖舍利顯了靈,總之是醒了,醒了的時候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長夢,夢裡來來回回只有孔澤瞿。

  玉玦一醒來,孔澤瞿正是忙的時候,已經快到過年的時候了,所有人都等著過年,只有孔澤瞿一干人等比往日更加忙。抽空到醫院的時候恰好碰上玉玦醒來醫院忙亂的時候,好些個醫生護士正在病房裡。

  孔澤瞿不能進監護室,就只是在外面看著,看醫生和護士記錄各種問話,等一圈人散開的時候玉玦側頭找尋孔澤瞿,孔澤瞿卻是轉身走開了幾步,好一會之後才又轉到那病房跟前,雖然監護室裡面看不見外面。

  只要人一醒來,雖然還是在監護室監測各個器官情況,可到底是醒來了,情況穩定之後就只剩下養護。

  玉玦從監護室被推出來的時候看孔澤瞿,這人像是長久的沉默都不會說話了一樣,只看著她。玉玦從來不知道孔澤瞿想什麼,只是這會兒就忽然覺得這人著了大急。

  ☆、第37章 按摩

  “你還好麼”玉玦勉強開口,聲音弱的幾乎聽不見,在病房裡躺了十幾天,真的是所有能消耗的都消耗光了。

  孔澤瞿只跟著推床走,聽見玉玦的話只微微搖頭,一時之間話說不出來。

  玉玦本想再問一兩句的,腹腔里的氣力一點都沒有,於是就罷了說話的念頭,只摸索著將自己手搭在孔澤瞿放在床邊兒上的手上。

  孔澤瞿依舊只走路,搭在他手背上的手細瘦的只剩骨頭,手背上的青筋明晃晃的露在外面。

  一路將玉玦推回病房的路上孔澤瞿只是沒說話,等到了病房醫生叮囑家屬注意事項的時候這人一時間簡直震驚。掀開被子撩開衣服之後,玉玦的身體露了出來,躺了這麼些天,這孩子的骨頭和肉已經分里了,稍稍將腿曲起來之後只有一層松松的皮肉掉在骨頭下面,肌肉已經完全萎軟下來。

  孔澤瞿一時之間控制不住,盯著醫生要醫生給個解釋,醫生說了情況,說只要下床開始走路肌肉很快可以恢復其原來彈性和形狀,醫生說了很多,孔澤瞿其實已經聽不進去了,到底為什麼給個孩子這麼大的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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