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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緋顏

  魔城內雖然守軍不多,城牆上卻駐紮了上千魔怪,燈火在冷風中飄搖,霧色中隱隱透出劍刃的寒光。

  “事不宜遲。”芷娟抬頭掃視一眾天兵,眸色比方才更凝重幾分,“這等妖術,恐怕還能侵蝕心智。”

  話音落罷,近旁有幾十個魔怪攻了過來。

  芷娟拔刀應戰,因著顧及那些頭腦混沌的天兵,出招時多少有些分神,恰在這個時候,一支流箭擦著她的肩膀飛過去,箭羽劃破她肩周的軟甲,隱有鏗然一響。

  寧瑟從袖中取出乾坤袋,又將袋子裡的短笛刨了出來,那短笛長約七寸,周身通透碧綠,恰如雨後青竹,乍一眼看上去,仿佛是用仙靈翡翠雕成。

  天色蒼茫如濃墨潑就,月光卻愈發寒涼,城下有不少舉劍的天兵,漸感雙手無力,魔族的玄術正在緩慢浮現,唯一的目標就是削弱天兵的法力。

  好在天兵營的玄術師已經開始反攻,破解玄術的陣法憑空躍起,赫然懸吊在半空的位置,又因為陣法用了珍貴的龍血做引,衝破玄術的勢頭就格外猛烈。

  寧瑟沒空看那陣法,握著手中的驅魔笛,略微思索了片刻。

  她很早就下定決心,要隨清岑前往北漠,蠻荒北漠是個什麼地方,她大抵還是知道一點的。

  遍地是魔城,四處有妖獸,樹底藏怨靈,地下埋亡魂。

  因此在臨行之前,寧瑟從鳳凰宮寶庫里刨了不少東西,分門別類裝進乾坤袋中,算是傍身的法器。

  而今,被她握在手中的驅魔笛,正是鳳凰宮流傳千年的寶物之一,和世間所有怨靈生來相剋。

  寧瑟方才身中幻術時,不大能想起來自己還有這等寶物,但是現在她靈台清明,便覺得這個寶物實在是不用白不用的好東西。

  唯一讓她感到棘手的是,她並不會吹笛子。

  越來越多的魔怪襲向芷娟,九環刀流影如練,然而城牆上瘴氣彌散,便是連芷娟都要招架不住。

  當下形勢緊急,解開幻術已是刻不容緩,寧瑟把心一橫,手中驅魔笛也湊到了唇邊,眼角餘光瞥到城下混戰,耳畔猶有嘶吼怒號,她叼著那根短笛,像是小時候叼著梧桐樹枝一般,唯一的區別在於,她憋足了一口氣。

  隨著一聲脆然長鳴,整個城牆上都迴蕩著響亮的笛音。

  一霎清明。

  芷娟回頭一望,眼見不少天兵猛然一震,臉上表情都是如夢初醒。

  寧瑟心想,對在場這些天兵而言,上一刻還是鴛鴦錦被紅羅帳,嫩柳艷月玉骨香,這一瞬卻變成了夜闌冷風,刀劍擊撞,他們大概需要回一下神,平定自己亂成一團的心境。

  有一位天兵就站在寧瑟的跟前,他的位置離那笛音最近,也因此醒得最早,寧瑟見他恍然回神,卻沒有別的舉動,不禁反省道:“難道是笛子吹得不對?”

  那天兵聽到她的自言自語,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停頓片刻以後,還是如實開口道:“我、我是第一次……”

  寧瑟聞言愣了一愣,方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打著哈哈道:“你看到的美人是怨靈,其實可以不用當真。”

  遠處有不少天兵早已恢復如初,眼下正拔劍與魔怪對戰,神情舉止和先前沒有區別,一心想儘快攻下魔城。

  也有一兩位天兵尚且神思混沌,身上穿著戎裝鎧甲,手中握著銀鉤長劍,卻沒有表現出半分戰意。

  比如寧瑟面前這一位。

  魔族的玄術即將被攻破,天邊的冷月色淡如雪,牆頭的燈盞摔落在地上,撞出類似於人骨崩裂的脆響。

  寧瑟在心頭嘆了一口氣,暗想這位天兵弟兄,莫不是在幻術里失了身?方才他說的那句“我是第一次”,正是說明他深陷幻境後,遭遇了曼妙婀娜的美人,即便嘴上推脫,心中抗拒,身體卻不聽使喚,於是花前月下兩廂情願,溫言軟語耳鬢廝磨,燒起一把乾柴烈火……

  剛想到這裡,就聽那位天兵說了一句:“我是第一次見到白骨畫皮的姑娘,倘若她能從幻境中走出來,像普通人一樣過日子,死後也不會變成怨靈吧。”

  講完這些,那天兵拔劍出鞘,復又轉身攻向魔怪所在的地方。

  寧瑟快步跟上,略感幾分訝然,接著開口問道:“你說的第一次,是第一次見到的意思?”

  這位天兵聞言點頭,而後又說:“怨靈姑娘剛一出現,就對著我撕下了麵皮,露出一張白骨森然的臉。”

  這回答實在出人意料,寧瑟頗為詫異地“啊”了一聲,忽然記起方才聯想的那些畫面,禁不住深深地唾棄自己。

  陰氣深重的地方,往往會滋生怨靈,比如蠻荒魔城,比如冥界修羅場,正如普通人一樣,不同的怨靈也會有不同的性格。

  依那天兵的意思,在他所面對的幻境之中,那位怨靈姑娘顯然是不願意配合魔城老妖怪,擺出一副流連風月的模樣來,於是乾脆撕了麵皮,現出一具枯發白骨。

  然而無論什麼樣的怨靈,在聽到驅魔笛的笛音以後,都會不復存在。

  寧瑟靜默片刻,將那短笛收進了乾坤袋。

  天際冷月消失不見,城下眾將呼聲震天,日光從雲fèng中漏出,黑色的烏雲也在緩慢消散。

  約莫半刻鐘後,城牆上的據點完全被天兵占領,寧瑟拎著長劍站在牆頭,有感而發道:“終於搞定城牆了,下一步就是城內。”

  說完這句話,她躍躍欲試地看向牆內。

  寧瑟清楚地記得,短短一刻鐘以前,魔城內只有高低不平的房屋,和空無一人的街道,然而此時此刻,竟有至少三個軍營的天兵湧進城內,一路擺開了若干軍陣。

  “他們是從哪裡進來的?”寧瑟詫然問道。

  芷娟聽見這話,應聲提醒她:“你低頭看看,城牆已經被打穿了。”

  “打穿了”這三個字,著實給了寧瑟不小的衝擊,她靠近牆邊向下張望,只見護城河宛如一灘死水,隨便怎麼踩都沒了脾氣。

  牆根處有個狀若拱橋的窟窿,眾多天兵天將一涌而入,還有一半依然守在城外。

  她還想再看,腰上忽然多了一隻手。

  寧瑟猛地抬頭,深感眼下不合時宜,接著又極輕地咳嗽一聲,算是委婉的提醒。

  清岑反而將她摟緊,仿佛察覺不到時機不對,寧瑟發現掙脫不得,乾脆一頭撞進他懷裡,他依然單手抱著她,冷靜自持地說了一句:“今晚要夜戰,你若是覺得困,不妨先回去休息。”

  “這怎麼行?”寧瑟蹙緊眉頭,接著申辯道:“倘若我真的半途而退,白天的努力也相當於白費,除了這個原因外,如果所有士兵都跑回去睡覺,這個仗也打不下去了啊。”

  清岑聽了這番話,仍然反問道:“一夜不睡,你能撐得住?”

  寧瑟沉思片刻,忽然捧起他的手,很珍惜地搓了搓,而後心懷坦蕩地開口道:“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不是經常一夜不睡嗎,我能不能撐得住,你應該最清楚。”

  清岑默然片刻,抽回了自己的手。

  寧瑟以為他害羞,心想既然如此,是不是要哄一哄,於是手扶城牆踮起腳尖,仰著下巴親了親他的臉。

  那易.容面具實在影響她的發揮,寧瑟環視四周,確定周圍有隱身的結界,立刻拉開臉上面具,抬手將清岑抱住。

  “就在剛才,我遇到了幻術和怨靈,那些怨靈都非常神奇,好比冥界的畫皮鬼,骨頭外面套張皮。”寧瑟話中一頓,同他推心置腹道:“實不相瞞,我在幻境裡遇到的怨靈姑娘,在我面前很豪慡地……脫光了。”

  清岑聞言,重複了兩個字:“脫光?”

  ☆、第40章 朝采

  寧瑟以為,清岑的重點會放在“怨靈”二字上,然而比起白骨畫皮的怨靈,他似乎更在意她話中所說的“脫光”。

  為了防止清岑往別的方面想,寧瑟立刻解釋道:“怨靈姑娘並非有意為之,幻術乃是魔城中的萬年老妖布下,可見這個老妖怪,心思很不單純啊。”

  言罷,她又伸手在他腰上摸了一把,手法敏捷而熟稔,一副登徒子的模樣。

  清岑臉色如常,既沒出聲制止,也沒看她一眼,端的是不為所動。

  她乾脆雙手搭上他的肩,腳踩疊重的石磚,好讓自己變高一點,然後抬眸與他對視,意有所指道:“雖然怨靈姑娘非常熱情,讓人難以招架,但是我也特別堅貞,不該看的地方都沒細看。”

  不該看的地方都沒細看。

  清岑將這句話掂量幾分,心中並不是很高興,於是低聲問了一句:“沒有細看,覺得遺憾麼?”

  “當然不遺憾。”寧瑟道:“畢竟我看慣了你,眼光就變得很高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一直凝在他身上,四下燈色微弱,風也夾雜著寒氣,她依然興致勃勃,不太在意現在身處何方。

  日影偏斜,天光漸暗,眼看夕陽就要落山,魔城內竟然點起了燈盞和流火。

  房屋高低錯落,街道縱橫四布,似乎沒什麼章法,也不講究城中格局,湧入的天兵分成了三列,朝著不同方向進發,半空中飄著赤焰火把,偶爾會有火星四濺。

  清岑沒再提怨靈,他握上寧瑟的手腕,將她拽離了牆頭,“城牆要倒了。”

  話音未落,城牆下已有副將軍傳令,近旁天兵紛紛撤退,給這堵即將坍塌的城牆,讓出一塊足夠的地方。

  芷娟站在距離寧瑟三丈遠的位置,她帶領一眾天兵架起扶梯,不過片刻已從牆沿躍下,在即將離開的那一瞬,她忽然動作一頓,而後出聲問道:“有誰看見阿刀了?”

  某個天兵立刻應道:“回副將軍的話,我剛才還在牆頭邊瞧見……”

  那天兵伸手指向牆頭,然而此時此刻,那處地方並沒有半個人影,空餘一盞昏黃燈火,在薄暮的天空中兀自飄搖著。

  芷娟順勢看過去,眼見那處空無一人,心中就有了不好的猜想。

  不得不說的是,清岑的隱身結界,實在設的很好,便是連芷娟這般修為的神仙,都瞧不出半點端倪。

  因著眾位天兵齊刷刷地看向這裡,寧瑟有點反應不過來,任憑清岑將她打橫抱起,御風而行跳下高有數丈的城牆。

  這一跳,就進入了魔城之內。

  寧瑟甫一落地,立刻將手中面具戴好,衝出隱身結界後,朝著芷娟所在的位置喊道:“副將軍,我在這裡!”

  當下暮色四合,天光暗淡如鴉染,城中燈火卻格外明亮,迎著那跳躍的火光,寧瑟將芷娟細看了一陣,忽然發現她的臉色,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芷娟眼見寧瑟平安無事,放心帶領一眾天兵離開城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後,整座牆垣坍塌成灰。

  磚石瓦片砸上地面,發出轟然震耳的重響,護城河濺起土色泥漿,魔怪的屍首沉入河底,地表的裂fèng卻在漸漸合攏。

  “那個山崩地裂的玄術已經失效了。”賀連握著銀杖,抬步走向站在廢墟邊的芷娟,“天兵傷亡甚少,眾人安然無恙,魔族節節敗退,毫無反擊之力,眼看就要破城了,我是不是可以拿回報酬了?”

  芷娟眉峰微蹙,想起今日一早時,賀連曾同她說過,倘若他能解開玄術活著回來,她便要真心實意地誇他一句。

  比起原本商議好的三百金幣,這個報酬其實可以算微不足道。

  但芷娟並不經常誇讚別人,她手下衝鋒陷陣的天兵也很少能得到什麼稱譽,一般來說,她更習慣直接給予獎賞,而非虛無實際的口頭表揚。

  但看賀連勞苦功高,她掃腸掛肚了一陣,而後抬頭將他看著,眉宇間英氣不減,一番稱讚也說得斬釘截鐵:“我必須承認一點,你是我們二十一軍營里,最出眾的玄術師。”

  賀連以為還有後話,於是靜候了一陣,卻發現芷娟轉身欲走,他趕忙追了上去,一邊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笑了一聲才開口道:“副將軍請留步,說好的真心實意的稱讚,就只有這麼一點?”

  有一位天兵目睹這一切,忍不住插.了一句:“這位玄術師大人,您且知足,我們副將軍很少誇讚別人。”

  賀連心有不甘,握著法杖答道:“副將軍誇我是二十一軍營里最出眾的玄術師,但在我們二十一軍營里,實則只有我一個玄術師……”

  寧瑟聽到他們的對話,“哈哈哈哈哈”地笑了一聲,就被賀連側目盯上了。

  寧瑟至今也不知道,賀連如何得知她的本來面目,因此他這麼看著她,就讓她心底有點慫。

  “你們還愣著做什麼?”芷娟回頭相望,手中九環刀早已出鞘,“魔城內遍布機關,能否凱旋尚不能下定論,莫要掉以輕心了。”

  方才急匆匆地戴上面具,眼下那面具有些不穩,冷風一吹竟是微晃幾分,寧瑟伸手抹了一把臉,趁機將面具扶正,而後急急忙忙跑到芷娟跟前,關切道:“副將軍大人,你是不是有傷在身?”

  此時天色黑透,夜幕降臨,城中點起萬盞仙燈,竟不像一座魔城。

  然而幾丈外的地方就是傾塌的牆垣廢墟,亂箭殘瓦散落一地,各個軍營的天兵仍在往城內進發,無人敢斷定此戰必贏。

  “我沒事。”芷娟抬頭望向前方,當空燈火反襯刀光,她舉刀指向一條岔路,向近衛兵吩咐道:“傳令本營天兵,即刻隨軍進發。”

  使命下達,眾多兵將蓄勢待發。

  寧瑟的目光卻落在了她的左肩上,那裡的軟甲被割開一個小口,棉質的衣裳向外翻開,似有一道並不明顯的血痕。

  寧瑟猛然想起,方才還在城牆之上時,芷娟有一陣獨自對敵,大概就是那時候受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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