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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未等他說完,沈慕淵便連連擺手道,“不必如此麻煩,我也是心思上來了想來尋一碗吃,現下倒也沒了那個饞意。”喝了口熱茶,暗暗搓了搓手,被顧白虛了一眼莫名心虛起來。

  “說起來,小弟還未多謝慕淵哥給我送來的這麼多好書,正不知道怎麼報答。慕淵哥說是想吃豆腐腦,不是正好給弟一個謝禮的機會麼。”顧白擄了袖子就要去搗黃豆,沈慕淵好說歹說,才將他攔下。

  顧白卻偏頭離遠了些,皺了皺鼻子,“慕淵哥,你身上真香。”

  沈慕淵抬袖四下聞了聞,畢竟在勾欄待了一宿,自己的鼻子恐怕早就失靈了罷。只賠笑道,“怕是剛擠到了脂粉攤子,沾染上了些。”

  顧白不置可否,淡淡道,“倒是和煙花之地的氣味有些像。”

  沈慕淵面色有些好看,嘴角抽了抽。這番倒不是因為心虛,只是無端想到顧白今年一十六歲,自己確實不該一廂情願將他當小孩看。說起來他自己第一次,早在十三歲的時候,就由林叔浩的二哥領著去見識掉了。

  道理都懂,嘴卻欠嗖嗖地問,“難道顧白老弟經常光顧煙花之地?”

  顧白原雲淡風輕的模樣倏地變得有些侷促,薄怒道,“我自是沒有去過這些地方,只是偶路過的時候,老遠就熏著了鼻子。君子本該潔身自好。”沈慕淵雖覺得君子的潔身自好不是用在這個地方的,但對這個答案卻甚是滿意,眯眼笑,“正是正是,顧白兄弟說得極有道理。”復又厚著臉皮問道,“那這麼說,難道······顧白兄弟還是處子之身?”

  顧白險些一口水噎死自己,咳了兩下,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以為沈慕淵是嘲笑他沒見過世面,便正襟危坐,假意淡然道,“顧白自不及慕淵兄闊綽,請得起花魁姑娘吟詩聽曲,也不及慕淵兄儀表堂堂,得無數美人小姐傾心以待。如此便只能本本分分攢些銀兩,好早日找一門當對的婚事,只盼日後能與妻子舉案齊眉,永結同心。”

  沈慕淵好似根本聽不出顧白話里的諷刺,隻眼睛一亮,興奮地擊了下掌,拉顧白坐下,還親自給他倒了杯水,“顧白兄弟就是謙虛,等再過兩年長開了,你定是風流翩翩,顧盼生輝,迷倒杭州萬千女子啊!”

  顧白只哼了一聲,不搭這茬,揀起剛看到一半的書,自顧讀了起來。沈慕淵瞄了眼封皮,搭話道,“杜工部的詩是可多讀讀,我最喜歡他的飲中八仙歌。”說著還不忘湊上去幫顧白翻到那一頁,“你看,這句,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杜工部幾句便將詩仙太白酒後的狂放不羈,豪氣干雲刻畫得淋漓盡致。天子召見也未必惶恐,世間有多少人能具這等不畏權貴的膽色與闊達。”

  顧白本還聽得有些專注,兩句下來就知道沈慕淵又在取笑自己,便只當沒聽見。

  沈慕淵討得沒趣,卻不死心,仍搭訕道,“顧白,我看你門上的福字有些舊了,不如我幫你再寫一對如何?”

  顧白卻不如之前問他討墨寶時的欣喜若狂,頭也沒抬道,“福字兒是過年貼的。”

  “嗐,這話說得。不過年也該有福跟著,福氣多多益善嘛!”

  熟門熟路地去書架子上摸了張紅紙,裁成大小一致的兩張方的。尋了套不錯的筆墨,興匆匆得湊到客堂里,拼著八仙桌,定要在顧白邊上顯擺。

  大筆一揮,兩張福字龍飛鳳舞,瑞氣盈盈。顧白只瞟了眼,說了句,甚好。沈慕淵也不生氣,依是陪著笑扯了幾句閒話,後來便也將這倆福字撇到一旁了。

  如此混到了天黑,硬蹭了晚飯,才意猶未盡地起身告辭。臨出了門,顧白反倒叫住他,本以為還要留他喝碗茶。

  不料少年只神色淡然道,“傘別忘了。”

  又回身取了傘,想到今日都不曾下過雨,拿把傘出門著實有些露餡,還想解釋幾句,顧白善解人意道,“晴帶傘,飽帶飯。慕淵哥確有智慧。”沈慕淵窘迫地點了點頭,悻悻然打道回府。

  第5章 五

  還未進家門,守在門口張望的阿渙便顛顛地迎了出來,一面通報著家裡邊的瑣事。沈慕淵徑直回了房,讓阿渙備水沐浴,生怕半路遇上沈老爺和大公子,難免要被數落一通的。

  阿渙伺候著公子歇下,不及退下忽想起擺在書房裡的那碗涼透的小食,順口問了句,“對了公子,早上我將東西送去給城東那位小公子時,他托我帶了碗豆腐腦給您當早膳。現下怕是不太能吃了,我這就去扔了罷?”

  沈慕淵一愣,皺眉胡亂擺了擺手,打發了阿渙去。今日這謊,怕是出口就已經被拆穿了,也難怪顧白惱他了。若真當兄弟,又何必對這種小事都要遮遮掩掩,倒無端叫顧白誤會自己是看不上他罷了。

  亂糟糟想了一通,忙召了阿渙回來,吩咐道,“公子我剛沐浴完,正好有些熱。你幫我將豆腐腦端來吧,突然有些想吃了。”

  阿渙吃驚地啊了一聲。

  “還不快去。”沈慕淵心中不耐,說不清為什麼。

  “公子可要熱一熱再吃。”

  “不必了,熱了就不是原先的味兒了。”

  任性呼呼喝下一碗涼透的豆腐腦,沈慕淵轉輾了半夜都沒睡著。晚上便著了些涼,頭昏昏的。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醒了醒,發現又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房裡也比以往多了些寒氣,便裹緊了被子,決計睡個懶覺。

  阿渙這幾日都過得心驚膽戰。先是公子染了風寒,病還一日比一日重。更可怕的是,公子這次生了病,順帶也將脾氣生出來了,一點小事便能惹得他勃然大怒。阿渙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在刀尖兒上過日子。但幾日過後,作為主子的貼心小棉襖,他多少能摸出點緣由來。

  如這日清早,阿渙端了早點和一碗黑黢黢的藥汁兒伺候公子吃藥。沈慕淵裹著被子坐起身來,目光如炬地掃過廚房燉了一早上的滋補小粥,重著鼻音冷冷道,“還說日日給我送一碗豆腐腦來,如今都四天過去了,連個人影都沒瞧著。討了我的字去,就翻臉不認人了。”說完也不待阿渙回些什麼,便自取了藥咕咕喝下,翻身蒙頭臥倒,粥是一口也沒有動。

  阿渙雖覺得公子這番言語有些小孩子氣,卻也擔心著他的身體。無可奈何,嘆氣搖頭,收碗退了出去。中午傍晚,老爺和大公子依番都來看了二公子兩回,請了大夫又來把了把脈,說是寒氣減去,已是好轉的跡象。

  病是漸漸好起來了,人卻仍是無精打采的沒有什麼精氣頭兒。

  次日早,沈慕淵被阿渙叫起身來,還有些迷糊。依舊伸了手去拿托盤裡的藥碗。手剛碰到碗沿兒,堪堪定住了,目中炫彩綻放。

  “他來了?”喜滋滋地捧起那碗朝思夜想的豆腐腦,舀了一大勺送進嘴裡。

  “小的見公子想這豆腐腦想得緊,今日特意一早上去了趟東巷口。”

  嘴裡慡滑的豆腐腦還未咽下,沈慕淵神情頓又有些萎靡。

  阿渙又道,“原是想買,可沒見著顧白小公子去擺攤,於是就尋著上次幫他送書的路找去了他家裡。這才知道他這些日子都沒出過門呢,公子送了那麼多書去,他說他看不完,因著這些時日也未有心思出去干別的。”沈慕淵一邊吃著豆腐腦一邊支著耳朵聽阿渙說那人的近況。

  “所以我去的時候,顧公子也沒做什麼豆腐腦,聽著公子想吃,便急忙趕去做了,也不肯收小的錢。這可是顧公子特意為公子做的,廚房裡還有呢,我拿回來便讓他們小心熱著,公子今日可要多吃一點。”

  沈慕淵聽著這是特意為他做的,心裡又明亮了幾分。阿渙看著公子變幻無窮的臉,心裡想著,公子還真是重情重義。想這顧白家裡一窮二白的,公子雖只是口頭上認了這個兄弟,卻是真真得將這無親無故的小兄弟放心上了。剛到嘴邊的話,也沒說出來,賊賊偷笑了一下,權當明日給公子一個驚喜罷。

  顧白的豆腐腦恐怕是比回春堂的大夫都管用,一劑下去,吃飯也香了,聲音也足了。午飯過後,阿渙千攔萬阻才將想著出門去找顧白的自家公子攔住。且不說外頭下著大雨,公子的身體還沒好透。人顧公子都說了明日就會來看望,今天就這麼巴巴地趕去,多不矜貴。只是,後頭的話阿渙不好說透。

  沈慕淵冷著個二萬五八的臉,坐在門口等雨停。等到爹和舊友飯局回來還沒停,等到大哥從鋪子裡關門回家還沒有停。便也只能作罷,灌了最後一碗藥,懨懨地去睡了。

  第二日一早醒了,晨光透著窗戶紙進來,偶能看到飛鳥的身影從窗外一掠而過。沈慕淵窩在被窩裡發呆,聽著夜雨驟停,檐上殘雨滴答滴答落到院子裡的聲音。腦子裡空空的,又亂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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