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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你顧慮什麼,尚文不會的,”崇學停了一刻,臉上露了些為難,卻還是說,“大嫂她,懷孕了。”

  仰恩正看見窗外的松柏,掛了一層薄薄的白,都三月了,還會下雪麼?

  尚文來得比較晚,臉上帶著疲憊。三個人坐在一起,話說得倒不多,悶著頭,各懷心事地喝酒。本來崇學的傷還沒完全好,不應該碰酒,可他執意要喝,也拿他沒辦法。仰恩知道他心裡必是鬱結著,不能排遣,才會借酒澆愁。而他跟尚文呢? 不過也是借著好酒,與昨日話別吧! 想想月前三人在崇學生日時在“順合胡同”的暢飲,仿佛在昨天,短短時間卻恍然如夢,看來好時光果然不長久,得快樂時且快樂真是至理名言了。

  許芳含進來的時候,三個人都嚇了一跳,頓時氣氛緊張。她見崇學也跟著喝酒,難免不高興:“這是不要命了麼?都什麼樣了,還跟著人喝?”

  說著吩咐人下去煎了醒酒的茶,坐下來以後,盯著仰恩的眼神依舊不友好:“回去跟你姐說,我就要跟崇學去上海,以後再也不會礙她的眼,老爺要給她扶正,也不會再有絆腳石……”

  “媽!你說這些幹嘛?”崇學很不悅地打斷,坐在一邊的仰恩卻已經尷尬不堪。

  “這麼大聲幹什麼?”許芳含瞪了兒子一眼,“我說什麼不該說的了?都看我不順眼!” 這時見人端了茶水進來,才停了剛才的話:“得了,把醒酒茶都喝了,這麼一身酒氣地回去,原家還不得覺得我們崇學教壞你們兩個?”

  許芳含這麼說,倒叫尚文和仰恩不好意思推辭,再說,茶是許芳含親自讓人煎的,總是一番好意。於是連忙喝光,起身告辭。因為崇學有傷在身,也沒有送,依舊是一句簡單的“保重”。

  因為下了點小雪,尚文提出送仰恩回去。仰恩也沒推辭。前程已定,倒不再瞻前顧後,既然嘉慧懷孕了,至少證明尚文的夫妻生活還是和諧的,許是尚文浪子回頭,對自己早沒了那心思,倒是他自做多情,胡思亂想了。

  車子到了胡同口,開不進去,仰恩下車的時候,姿勢透著古怪。一個人走進胡同的身影,似乎一直在顫抖。尚文沒有立刻離開,遠遠看著。就見仰恩沿著牆根走了幾步,仿佛暈眩一般,頭抵在牆上,身子竟抖做一團。心裡有些訥悶,會不會是喝多了?他終是不放心,下車追了上去。

  此刻靠牆而立的仰恩,只覺得身體裡似一團火球,順著血液在全身衝撞叫囂,燒得他口乾舌躁,一股欲望象淺淺的水流匯聚在一起,慢慢地竟有洪水之勢。他在車上的時候就百般忍耐,這一下車才發現,雙腿竟在欲望中不能行路。那種水深火熱的折磨,直攻擊得他頭暈目眩,下身開始躁熱,分身竟半硬了。他心急如焚,又羞愧難當,咬緊了牙摸到家門口,掏出鑰匙,顫抖不停的手,卻一次次地,錯過鎖孔。仰恩這時神智還在,他怕尚文會過來,他怕尚文看見自己慾火焚身的模樣。他太知道,這樣的時刻,如果自己不管這自己,尚文跟他就完了。可偏偏有時候,越怕什麼,什麼越來。跟鑰匙反覆鬥爭的手忽然給握住:“恩弟,還好麼?”

  尚文說著,看見仰恩的臉,幾乎立刻明了,他不是醉酒,只有在那樣的時候,懷裡的身體才會出現這樣的熾熱而敏感,他不能相信此刻的仰恩竟會如此:“恩弟,你?”

  “走開!”仰恩狠推了他一把,手上抓緊時間稀哩嘩啦地找鑰匙開門,“你回去吧!我很好。”

  尚文心中瞭然,一把搶過鑰匙,“我來幫你吧!” 在手碰到仰恩身體的一瞬間,竟惹來半聲壓抑的呻吟,而身邊的仰恩明顯已經不能支撐,他背帖著牆,緩緩蹭下來,蜷在一邊。尚文感到不妙,打開門,順手一撈,把仰恩夾起來,就往屋裡拖。

  “放手!原尚文,你給我走開!快走開!” 仰恩從來沒有這麼竭斯底里過,他身上已經沒有半分力氣來對付尚文,而尚文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這讓他手足無措,除了嘶喊:“你走吧!我求你!走啊!別留下,原尚文,你今天留下來,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

  背後碰到堅硬的床鋪,仰恩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接著沉重的身軀壓了下來,心裡翻騰這最後掙扎,他低聲哀求:“求你,別,別這樣!”

  尚文的胳膊支撐著身體,近距離地看著已被慾火折磨得神智不清的仰恩,他知道仰恩說到做到,若自己真的那麼做了,他必是永生不會原諒自己,可當他碰上仰恩帶著哀求的濕潤雙眼的一刻,心中那壓抑良久的火,肆無忌憚地燒得無法無天,他的眼睛瞬間漲滿血絲:“我知你會恨我,我也恨死自己,不如,一起恨吧!”

  他低頭吻了下去,帶著點掠奪的暴躁,不容仰恩轉頭躲閃,唇舌糾纏間透出股腥味兒。漸漸地,仰恩不再掙扎,他的整個肉體整個靈魂都被這莫名其妙的慾火焚燒殆盡。那一直刻意隱藏的火舌,似迎風而起,大片大片的天空映紅著,象紅得如火如荼的深秋,象滿天都是火燒雲的黃昏……仰恩清楚地感覺尚文在身體裡的律動,這一次,他格外粗暴。高cháo時,仰恩看見火紅的天空裂了道fèng兒,那後面不是明亮的天堂,那裡充滿憤怒的火焰,那裡被魔鬼統治,那個地方叫地獄,也必定是自己最終的歸宿。

  仿佛過了很久,仰恩知道尚文的那部分依舊深埋在他的身體裡。接下來要怎麼做?因為找不到答案,兩個人都沒動,喘息平靜下來,只剩兩具汗濕的身體,赤裸地粘在一起。因為天地之間的寧靜,門被踢開的那一聲巨響,震得人肝膽懼碎。仰恩連看過去的勇氣都沒有,只聽尚文在耳邊驚詫地呢喃了一聲:“奶奶?!”

  第十四章

  “馬上給天津打電話,通知五太太,說家裡出事了,讓她趕快回來。”

  管家從祠堂緊閉的大門轉過頭,低聲對身邊的心腹說,說完又不放心,想起肖仰思臨行前的囑咐,又添一句:“先把二少爺找過來。”

  窗前種著幾顆銀杏,秋天時煞是好看,現在一片灰禿禿枯萎的枝幹。樹影之間隱約是個人,此刻暮色降臨,卻是混沌沌一片地看不真。因為寂靜,祠堂里的對話因此聽得格外清楚。

  尚文跪在母親的靈位跟前,臉上不見驚慌:

  “你們叫恩弟過來,否則我不談判。”

  他並不知道肖仰恩此刻在哪裡,給帶回來的時候,並沒看見他,但尚文知道,原家這次不會輕易放棄,對仰恩更不會輕饒,不如讓他跟在自己身邊,才會安心。

  “沒人在跟你談判!”原風眠素少嚴厲,卻給尚文的態度激怒,“你不覺得你欠我個解釋麼?在你說清楚之前,休想見到肖仰恩。”

  “說什麼?”尚文不懼地看上父親的眼睛,“奶奶說的都沒錯!我沒什麼好解釋。這一切跟恩弟沒關係,都是我一個人的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

  “畜生!”原風眠一巴掌扇過去,結實地打在尚文的右臉,黑暗裡,更加顯得響亮,“你怎能在你媽面前說這種混帳話?你對得起她在天之靈麼?”

  一邊的老太太再也坐不住,幾乎踉蹌著起身護住了尚文,尚文的鬥志似給激起,讓開奶奶的身體,衝著父親大聲地說:“我有什麼對不起她的?是我始亂終棄氣死她麼?你三妻四妾,考慮過她的感受?她再賢惠,也終究是個女人,也有尊嚴!你怪我對不住嘉慧,那也是拜你所賜,難道你沒聽過上樑不正下樑歪?”

  “住嘴!”原老太太高聲阻止尚文,“肖仰恩對你做了什麼?啊?他勾引你做出那麼不知廉恥的齷齪事,還這麼不知禮數地跟你爹說話!”

  原風眠退了一步,跌坐在椅子裡,他跟尚文關係並不象一般父子那般親近,甚至彼此之間禮貌到有些疏遠。印象里尚文自幼到大,跟老太太長大,從沒跟自己撒嬌,使小性兒,喜歡什麼東西,也不會在自己面前哀求索要。偶爾因為淘氣挨罰,對自己卻也只是害怕,象這樣“放肆”地說話,卻是第一次。

  “我不知道你心裡還這麼多怨恨。”

  “沒有。該怨恨的人不是我。”

  “那好。”原風眠努力吸氣,平復胸口一陣隱隱的痛,語氣和緩下來,“暫不提我和你母親,你既然認為我所做不對,怎麼還能重蹈覆轍,做出這麼對不起嘉慧的事?”

  尚文動了動膝蓋,骨頭磕在硬地板上的感覺並不好,他在父親的問題里沉靜了一會兒,過去四年多的時間裡與仰恩的種種,再次翻湧上來的時候,竟不再酸痛,今後再不用隱瞞,似解掉一層厚重的殼,尚文一字一句清楚並且肯定地說:“我跟恩弟,已來往四年多,如果說插進來破壞的,那也只是嘉慧,而不是恩弟……”

  “你這孩子,是瘋了麼?”原老太太因這驚駭的坦白而氣結,她的心裡始終認為是肖仰恩這下流齷齪的東西勾引了自己的孫子,還滲透給他這麼多妄言謬論,此刻的她,簡直恨不得將仰恩千刀萬剮了也不能解她心頭之恨。

  “娘,你讓他說下去。”原風眠攔住母親,若有所思地看著尚文。

  “我對原家算什麼呢?是光耀門眉的標本,傳宗接代的工具,你們讓我成家立業,我學習經商,娶妻生子……你們從我身上拿走的,是我不甘心交出去的,而你們給我的,卻只能是你們想給我的,沒人關心,我真心想要的是什麼。你們只要求我一絲不苟,遵聽教誨,按照原家鋪的路,心無旁騖,毫釐不慡地走下去……我高不高興,開不開心,你們全不在乎,只除了恩弟。他信任我,鼓勵我,他能聽我心聲,解我心結,他象空氣一樣陪伴我,卻從不跟我索求。他對我逆來順受,不爭,也不抱怨,不管我多麼絕情任性,他都只有默默承受的份。你們口口聲聲說他勾引鼓惑我,可你們懂什麼?一直以來,都是我纏著他不放,是我離不開他,我愛他,就象父親你愛五姨,區別是,你還能給五姨個名份,而我對恩弟的感情,卻連個肯定都給不起。為什麼,我最愛是他,到最後卻取悅了全世界,只獨獨辜負他?所以,我沒有對不起嘉慧,也沒對不起原家,這世上我若真的虧欠誰,那人,只能是恩弟。今天,我在原家列祖列宗前,在我親娘面前發誓,即使全世界說我齷齪下流,我原尚文這一生,心裡只有一人,也只愛那人,他叫,肖仰恩。”

  沒有人說話,月亮從東方升了起來,快到十五,穿過結著冰霜的樹枝,透著一片清澈的光輝。原風眠側頭象龕台上看過去,排列整齊的祖宗靈位,從哪一輩開始,都是一個男人由幾個女人守著?尚文這件事,本來不複雜,可偏偏仰恩是個男孩兒……他是了解仰恩這個孩子,斷不是母親嘴裡說的那般不知好歹,苟且下流的人品。可是,自古以來,男人跟男人,不過是褻玩,怎麼可能有真感情?更別說天長地久地廝守終生?想了許久,原風眠長嘆一聲:“這事不能泄露出去,等仰思回來再商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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