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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培德離開以後,秦周坐下來,其實她聽得出他的話表面聽起來是責備,實際上蘊藏了他對許承言那麼深厚的關懷和愛護。他其實是希望許承言得到幸福的,哪怕那個幸福是她秦周這個鄭培德本人很不喜歡的糊塗蛋。

  第十章

  楊榛在更衣室的衣物箱裡發現一封信,是杜宇寫的,很短。

  “我一年前為了錢,和一個老太婆過了一夜,其實我們什麼都沒有做,可阿歡還是恨我到現在。你如果想和她在一起,就別犯這種低級錯誤,不過你也不象。我看阿歡,是挺喜歡你的。祝你好運吧!”

  楊榛把信折起來,倚在柜子上沉思著。

  阿德走過來,說:

  “我剛才怎麼好象看到你哥在歡姐的辦公室里啊?”

  楊榛轉身拼命向歡姐的辦公室跑去。

  文歡看著一副無賴模樣的楊建:

  “我為什麼要給你錢?”

  “你不是看上我弟了嗎?我弟那條件,20萬不多吧?”

  文歡冷笑了一下:

  “我如果包他,錢也該給他吧?”

  “給他給我都一樣。”

  “你看起來人模狗樣兒的,賣了幾個弟弟了?”

  楊建想翻臉來著,可是,想著逼債的高利貸,只好按捺住心中的火,不過言語已經極盡刻薄之本能:“我沒有那麼多弟弟可以賣,我媽就留下這麼一個野種,你們玩這個的女人不就喜歡這種生來賤的嗎?”

  文歡一把將面前的一杯熱水潑在楊建的臉上,他象豬一樣地嚎起來,文歡心裡特別痛快。楊建急了,剛要動粗,楊榛闖進來。

  “哥你來這裡幹什麼?”

  楊建把火都撒在楊榛的身上。楊榛一面躲著楊建的拳頭,一面說:“你要是再這麼鬧下去,我把你藏身的那個窩告訴高利貸的。”

  保安來了,帶走楊建。他發了瘋一樣地:“你媽要不是瞎子,真該看看她的寶貝兒子,小白臉的下賤樣兒……”

  一切都重新安靜下來,文歡把辦公室的門關起來,給蹲在角落裡的楊榛倒了一杯水。

  “你告訴我吧!你家是怎麼回事?”

  他接過水,不停地搓著,這水能燙傷楊建,怎麼暖不了自己呢?

  “你也不能什麼都一個人扛著啊?”

  楊榛把水放在地板上,忽然攔腰抱住了文歡,他壓抑地,壓抑地抽泣著:“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文歡抱著楊榛的頭,輕輕撫摩著他的後背,“說吧,說出來會好受點兒。”

  兩個人這麼抱著,抱著,感覺時間過了很久,楊榛鬆了手,他的長髮亂亂地搭著,慢慢地說:“我爸,是我哥的爸,是個老實人,後來被人騙去賭錢,輸了很多錢,高利貸到家裡來逼債,說如果不還錢,就殺全家。那時候我哥已經挺大了,都懂事了。太多錢了,誰也不願意借。爸和媽就去求高利貸的,放條生路。借錢的那個大哥,覺得我媽漂亮,要和我媽睡一晚,就一筆勾銷那筆債,否則就連我哥也活不下來。我媽被逼的沒有辦法,就答應了。可是我爸覺得很窩囊,回家就跳樓了。我媽為了照顧我哥,活下來,發現有了我。我哥恨我,說是我那個爸把他們家弄得家破人亡的,所以他不務正業,什麼壞,做什麼。”

  文歡聽著,覺得好象有什麼東西壓在胸口,喘不過氣。

  “那你可以不用管他啊!”

  “他是我哥,是我媽的兒子。我能不管,我媽也不能不管他。最苦的是我媽,她二十多年來,被人指指點點生活,要養活兩個兒子,很辛苦。我不讓我媽難過,就得管他。”

  文歡走到桌子前,開了張二十萬的支票給他,

  “這個拿去,先把他欠高利貸的錢還了。”

  “我不要。”

  “怎麼了?”

  “我不能在我媽面前抬不起頭。”

  “你媽就那麼恨錢?”

  “她不是恨錢,她只是覺得用不正當的手段得來的錢,不應該拿”

  “什麼不正當?這些錢是要在你以後的薪水裡扣的。拿去!”

  “不要。”

  “你怎麼那麼倔啊?那你哥被人砍死了怎麼辦啊?”

  “他被人砍死,活該,我收了你的錢,就……”楊榛突然住了口,“就怎麼樣?”

  楊榛好象掙扎了很久,終於說:“就不能堂堂正正地喜歡你了。”

  文歡在那暗淡的一刻,心裡划過一絲溫柔的光。

  “你就那麼喜歡我?那你媽如果認為我包養你怎麼辦?她大概最恨我這種人了吧?”

  楊榛忽然沉默了。文歡明白,這麼孝順的楊榛,這樣的問題,太難了。

  “你說,我不是賠大了嗎?人人都認為我包養你,可是,我還沒有碰過你呢!”文歡笑著。

  楊榛紅著臉,低頭不說話,過了一會,抬頭問:

  “歡姐,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你說。”文歡點了一支煙。

  “那天我看見你和杜宇抱在一起的時候,就在想,你還是那麼喜歡杜宇嗎?”

  “怎麼,你吃醋了?”其實,文歡看著杜宇離開的身影的時候,一點心痛都沒有。

  “那……歡姐……你,喜歡我嗎?”

  文歡完全沒有準備,害羞的楊榛會這麼直白地問她。她只是站在窗邊拼命抽菸,屋子裡那麼安靜,仿佛能聽到煙圈撞在窗簾上的聲音。楊榛知道這種沉默意味著什麼,站起來,說:“歡姐,我走了。”

  “楊榛啊,” 文歡熄滅了煙,“你喜歡我什麼呢?”

  楊榛背對著文歡,手放在門把上,“不知道,就是喜歡你。”

  說完以後,他拉開門,走了。

  文歡一個人坐在黑暗的辦公室里,沒有點燈,就那麼想來想去,都是楊榛。阿德匆忙跑了進來,門都沒有敲:“楊榛在嗎?”

  “走了,你幹嗎這麼急?”

  “他們家的鄰居打電話過來,說楊榛的媽媽跳樓了。”

  文歡一陣風似地跑出去,車站上沒有楊榛的身影,他什麼時候離開的?她心亂如麻。開了車,打電話給阿德:“你給我找楊榛的地址。”

  一路上,她都在虛擬著看見了崩潰的楊榛該怎麼辦。不行,我不允許他崩潰,他今天下午才和我說他喜歡我,我那會在想什麼呢?怎麼就沒說我喜歡他呢?我真是個混蛋,文歡的心裡反覆罵自己。

  銀色“寶馬”在狹窄擁擠的小巷裡格外扎眼,她索性把車停在巷子外面,走進去。長這麼大,她還沒有來過這麼破爛的社區。已經沒有門牌號碼。遠遠地,文歡看到一堆人圍在那裡。她擠上去,地上只剩一灘血。她只好問鄰居:“人怎麼樣啊?”

  “死了,當時就死了。”

  文歡四周看著,沒有楊榛。

  “她的兒子呢?”文歡指的是楊榛。

  “她的兩個兒子,沒有一個爭氣的,一個賭錢喝酒,一個做小白臉的。”

  “胡說什麼?楊榛是個不錯的孩子。”另外一個鄰居說。

  “好什麼呀!今天下午我就聽見楊建和他媽媽吵架,說什麼:‘你要是能看見,就知道你的兒子現在有多賤,比你當年還不要臉’,說的可難聽呢!”

  文歡聽不下去了,她要找到楊榛,不能看著他在這裡承擔喪母的悲痛,還忍受這種無端的指責。 可是楊榛在哪裡呢?她跑到樓上,門沒有關,裡面幾個警察在搜集東西,大概是差不多了,見文歡進去,也沒有攔著她。

  文歡第一次看見楊榛的家,他就是在這樣簡陋的環境下長大的?可她來不及看,問一個警察:“您知道死者的小兒子楊榛去哪裡了嗎?”

  “在警察局錄口供呢!你是他什麼人?”

  “我,是他的朋友。”

  “那你到樓下等吧!他應該很快就回來的。”

  可是楊榛並沒有很快就回來。文歡大約等到快一點的時候,才看見楊榛疲憊的身影從小巷另一端走進來。

  “楊榛,”文歡叫他,“怎麼才回來?”

  楊榛看了她一眼,“我去醫院認屍,回來的時候坐錯車了。”

  他說話的時候,有著不應該有的平靜,“很晚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吧!我挺累的。”

  說完,就徑直上樓了。

  文歡本來站在樓下的路燈旁,忽然跑上前,跟著楊榛上了樓梯。

  “你跟著我幹什麼?還不快回去?”

  “我今天晚上住在這。”

  “為什麼?”

  “我的車壞了,走不了了。”

  “巷口去坐公車。”

  “沒坐過,不會坐。”

  楊榛楞了一下,“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楊榛一直在警察局,醫院和殯儀館跑,這麼折騰了三天,終於也下葬了。楊榛的親戚少得可憐,來的幾個,對他也都不友好。他那個敗家的哥哥,甚至都沒有出現過。楊榛從頭到尾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下葬的當天晚上,楊榛看起來,已經瘦了整整一圈:

  “你怎麼還不走?”他的眼神,讓文歡看不透。

  “我不走了。”文歡索性坐下來。

  “這幾天你跟著我跑幹嘛?”

  “不幹嘛, 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我不讓你在這裡住。”

  “也行,那你到我那裡住。”

  “你真當你包了我啦?”

  “反正別人都這麼說。”

  當天晚上,楊榛發燒,他一直昏迷,一直說夢話。文歡從來沒有伺候過別人,也沒有叫醫生,她就想自己和楊榛兩個人這麼單獨呆著。凌晨的時候,她趴在楊榛旁邊睡著了。醒來的時候, 天已經大亮。床是空著的,楊榛不見了。

  文歡發瘋一樣尋找著楊榛,可是,楊榛就好象是蒸發了一樣。她一方面害怕他的哥哥欺負他,也擔心高利貸尋仇。他媽媽在他心裡那麼重要,簡直就是他生存的理由,這麼不明不白地走了,他表現出的平靜,讓文歡越發地不安。不對,事情不對勁。

  文歡覺得自己有些不象自己了。下班以後,她沒有去開車,而是隨便等了輛巴士,上去後坐在最後的那排座位上,晃晃悠悠地,穿越華燈初上的市區。風從身邊的窗戶吹進來,帶來濃濃的秋天的涼意。文歡看著擁擠的人來人往,心裡只有一個聲音:“楊榛,你在哪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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