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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男子嚇得肩膀一抖,縮著脖子一步三猶豫的到了哈達跟前。

  已經等得不耐煩的哈達猛地拽過他的衣襟,那男子被帶的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摔了個面朝地。

  待好不容易站穩後,哈達伸手指著城牆上掛著的人影,威脅道:「扔過去。」

  「扔准了,老子留你一命,若是扔偏一分,老子就取你人頭。」

  聽到這話的男子手一哆嗦,握著的石子差點滾落在地。

  他渾身顫的像是劇烈抖動的簸篩,手心的冷汗浸濕了這顆表面凹凸不平的碎石。

  定遠將軍十六歲隨父上了沙場,護了邊陲整整三十年,而離匈奴最近的鳳陽城是當年定遠將軍親手從匈奴手裡奪回來的。

  城中百姓度過了暗無天日,猶如地獄的那幾年,也親眼見證了這位將軍一馬當先,勢如破竹把匈奴趕出大慶的雄姿。

  那日腳底淌的是惡臭鮮血,眼前閃的是刀光劍影,心裡念的是重現曙光。所幸這位將軍最後也沒讓他們失望。

  城中共九十二名百姓,死了一萬二千餘人,所剩百姓九十二名。

  萬千英靈鑄成錦繡河山,錚錚鐵骨砌成國土無恙。

  哈達見他遲遲未動,皺眉道:「你不來,就換別人來!」

  一聽這話,這男子瞬間激動了,忙道:「不不不!大人,我來我來!」

  他重新堅定了神色,拋卻良知,軟弱,遲疑,豁出一切地重重擲了出去。

  石子在空中划過一道拱起的弧線,力道很輕卻精準,承載著眾目睽睽的視線,最終還是落在了這位披頭散髮、灰頭土臉、卻又異常高大的『英雄』身上。

  廣陵王被吊的有些虛脫,雙臂酸軟麻木,他感覺像是被什麼東西砸了下,不禁垂下目光覷了眼,落在地上的石子滾進了旁邊的水溝里。

  見到扔中了,哈達暢快淋漓地大笑起來,拍了拍那男子的肩膀,「你走吧。」

  那男子魂不守舍的點點頭,掙扎著望了眼城樓上的人影,最後還是被求生的欲望戰勝了理智,飛快地往鳳陽城外奔去。

  見他被放走,本來旁觀著的百姓心中都有些動搖。

  第二位站起來的是位婦人,手裡還牽著一個剛過她膝蓋的孩童。

  「大人,我扔兩次,可以讓我和孩子都可以活命嗎?」婦人問。

  哈達眯了眯眼,爽快答應,「可以,只要你扔的准。」

  婦人點點頭,隨手在路邊撿了兩個石子,她力氣小,頭一次沒扔中,但哈達給了她機會,還說可以走近些。

  第二次扔的極准,砸在了廣陵王的臉上,第三次稍微偏了點,落在了廣陵王的大腿。

  哈達依舊放他們走了。

  那婦人牽著孩子,頭都沒回,匆匆忙忙地跑遠了。

  連續放走了三個人,跪著的百姓開始躍躍欲試了。

  他們忙不迭從地上站起來,從俯瞰的角度睨下去,又見他們像是整整齊齊的跪著。

  有第三個人,就有第四個人,有第四個人,就有無數的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有官有民,爭先恐後,亂作一團。

  地上的石子被搶完了,他們摘下髮髻上的簪子,脫下腳上的布鞋,更有甚者,掏出了懷裡揣了幾天,半個發著水臭的硬饅頭。

  他們像是沒有口號召集起來的士兵,又像是聞到油腥,從臭水溝里探出頭的毛耗子,目視前方,腳步亂竄又懷有目標,動作劃一,連表情都毫無二致。

  被後一步抓上來的應逐,目眥欲裂地瞪著底下那群蜂擁而上的百姓,仿佛要衝破天際的怒吼道:「他媽的畜生!」

  「老子殺了你們!」

  生死面前,這聲音太過微不足道。

  撕心裂肺的嘶喊終究被淹沒在了雷點般落在廣陵王身上的悶響里。

  廣陵王身上混著血跡和泥灰,瞧著狼狽又可悲,哪還像往日裡那個所向披靡的大將軍。

  慶國公神色複雜地站在城牆上,像是在透過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在看另一個人。

  ——北青啊,這大慶終究辜負了你的一片丹心。

  *

  「世子……」重陽沉痛不已地看著站在窗欞邊的頹敗身影,心裡又隱隱擔心著這人會忍不住衝出去。

  雖說他們父子感情談不上深厚,但血濃於水,這種事豈是自己所能控制的。

  他們此刻躲在正對城樓的一間客棧里,匈奴燒的燒,毀的毀,在城中瘋狂肆虐,這些猶如廢墟的房屋大多空了下來,這也算間接給了楚晏和鬼騎潛伏的機會。

  本來打算今晚行動,但如何也沒料到匈奴會突然想出這種陰狠的招數,重陽抓著桌角,一臉警惕地盯著楚晏的背影,準備等會若他喪失理智衝過去,自己拼了一條老命也得攔住。

  畢竟只要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是場專門做給楚晏看的戲,若是楚晏去救廣陵王,那便是正中了他們的下懷。

  楚晏如同一座被風吹日曬,大漠黃沙里的石像,一動不動地站在緊閉的窗戶前,漆黑的眼瞳目不斜視地落在城牆上的人身上。

  此刻他張了張嘴,嗓子嘶啞地呢喃了句。

  「——對不起,父親。」

  這句話頓時打開了重陽心裡所有情緒的閘口,鐵漢也有柔情時,他不禁默默紅了眼圈。

  比起歇斯底里的失控,這種壓抑著崩潰的理智平靜,其實更讓人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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