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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天卻往床上一躺,弄得顧雲聲趕快推他:“要吃飯的點你睡覺,快起來快起來。去吃川菜吧?我想冷鍋魚想得不行。”

  “我回來的路上買了菜。”

  “那也麻煩。你又不願意做飯……”

  “做了幾年了沒聽見你說這句話。下次我再帶個同學來,說一下我不願意拖地,隔兩天又一個,不願意晾衣服……”

  顧雲聲猛地給了他肩膀上一下,打完看江天笑,自己忍不住也笑了:“我早就知道你不願意做飯。只要我出差回來,冰箱永遠是空的。”

  江天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一個人吃食堂多方便。要不然去黃達恆家蹭飯……哦,何彩現在都會做飯了,做得還不錯。”

  “蹭飯蹭到連何彩都下廚房了,好意思嘛,你說你這樣過得和單身漢有什麼區別?不過你別看著我,如果和何彩比賽誰更會做家務的話,我直接認輸,不用比。”

  “你要不在家我不就是單身漢。”江天只當沒聽過後半句,坐起來說,“出去吃那就換衣服吧,家裡回來再收拾。”

  既然拿定了主意出去吃,臨出門前兩個人先把江天帶回來的菜扔冰箱。顧雲聲看著春筍、蠶豆和蝦子,直嘆氣:“完了,我肯定是吃盒飯吃太久舌頭都壞了,看著這些東西都想不起是什麼味道了。”

  “明天叫老黃他們來家裡吃飯?家裡反正差不多打掃過了,等吃完飯回來你拆拆行李我把臥室再收一下。”

  “你做飯?”

  “不然你做?”

  顧雲聲噎了一下,正想著反擊什麼,江天已經把食物分門別類裝好,就牽著顧雲聲的手說:“都好了,走吧,我也餓了。”

  他的手乾燥而溫暖,顧雲聲本來噎了一堆的話,聽到忽然默默笑了起來,也用力捏了捏江天的手,江天不由得回頭看他,見他不動,問:“怎麼了?站在這裡傻笑?”

  顧雲聲還是笑,笑得江天都要莫名了,才猛地用力把人拽到身邊,重重地親了一下:“昨天到今天,忘記親你一口了。”

  江天看他笑得得意,也笑一笑:“要捻酸趕快,等一下去吃辣了。”

  “飯要一口口吃,帳嘛,當然一筆筆算。先去吃飯,再來算帳。”

  乾淨利落丟下這句話,顧雲聲拉著江天的手,揚長出門而去也。

  第55章 暑時記

  尹河是中南丘陵地區為數眾多的河水之一,徑流不大,一出山區便和其他幾股河水一起匯入南北流向的元江,而尹村就位於這條小河的下游。

  如同很多南方山區裡的小村落,生活在尹村的人們千百年來習慣了守著自己的一畝幾分水田,有的或許還有些個魚塘和茶園,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耕生活。他們一日兩餐,每月逢十可以去幾十里之外的鎮上趕一趕集;到了清明端午中秋冬至這樣的大日子,則按照先人傳下來的規矩本本分分地慶祝著。日子過得單調卻也平靜,生活在這裡,雖不至於如古人所說的“不知有漢,無論魏晉”,卻大有“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的怡然平靜。村子的交通除了這幾年新通的一條能把人骨頭顛散的泥巴公路,主要還是靠不知道何年何月修的一條青石板路。村子裡的老人說這條是幾百年前的官道,鋪路的大青石板足夠兩三個成年人並肩通過,當年車馬行經留下的痕跡,至今仍清晰地印在石頭上。

  因為交通不便,除了郵差和定期檢查電路的工人,還有每年的婚喪嫁娶,尹村不常見到外人,可這一年的暑假,村子裡卻來了一大群外客——一行十幾人由縣裡文化局的人陪同著,自稱是某座大學的老師和學生,來這裡是為了看一看村外幾里地外的缽山寺。

  對尹村人來說,那座不知何年起存在的廟就像近處的水田,遠處的山,流過村子的河水,以及村外那條路,祖祖輩輩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是他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沒想到有朝一日會來一群從大城市過來的年輕人,千里迢迢就為了看一看這破破爛爛的廟。

  村子裡很少見到這麼多城裡人,還是大學生,於是在學生們看廟的那一天,幾乎全村的男女老少擁去廟裡看人,一時間素來清靜的缽山寺熱鬧得堪比大年三十全村人趕著來燒頭香時的人聲鼎沸,比起鎮子上每年的廟會,或許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村里人沒想到的是,這群外來的年輕人在看完那座廟之後沒走,倒是駐紮下來了,男生們就地住在廟裡,女生們則暫住在村長家的客屋裡,每天早上一大早結伴步行去廟裡,直到天色擦黑才回來。

  尹村人好奇他們留下的原因,雙搶剛過,正是晚稻苗青翠欲滴的時候,儘管縣裡的領導走之前和村長支書交代過“全力支持,尤其不要干擾老師和學生們的工作和學習”,但村民們就是按捺不住善意的好奇,總是有人去廟裡看他們做什麼,又記著村支書在大會上的動員,全都遠遠地也不靠近,特別是小娃娃們,光著個膀子吃著手指膩在遠遠的廊柱下,眼巴巴能看一上午,學生們笑著沖他們招招手,就不好意思地咯咯笑著跑開了,一陣子之後又回來,繼續看他們忙碌。

  在尹村人眼裡這一群城裡來的大學生做的事情新鮮極了,他們帶著一大堆當地人叫不出名字也從來沒見過的奇奇怪怪的儀器,三四個人一組量的量畫的畫,有人上樑有人爬屋頂,還有人坐在那座瘦塔的塔座邊一坐就是一個上午。

  據一些眼力好的人說學生們畫得可好,不論男女,畫出來的東西比村子裡姑娘繡花描的樣子還細緻,知道得也多,說起廟裡和村子裡祠堂的結構來,比村里最老的木匠還要頭頭是道。這群外客住下沒多久就遇上了汛期,連綿的暴雨之下,進山的人越少,原來一些面熟的山客不見來了,出去也不太容易,誰知道竟有人在這個時節進山。

  後來村民才知道進山的那個也是個城裡來的大學生,是正住在缽山寺的那群年輕人中的某一個的親戚,說來也是他命大,他進山沒幾天,一場連夜大雨引發走山,把他進山的那條路封了,本就只有兩條通往外頭的路的尹村這下徹徹底底“自古華山一條道”了。好在想進來的人已經進來,留在裡面的人暫時不急著出去——本地人多少年來習慣這種暫時的徹底與世隔絕的生活,而大學生們也沒有急著離開的意思,於是除了不停的雨和漲高的河面,一切如常。

  那一天顧雲聲坐在大樑上,低頭看著殿上的江天。他正仰著頭凝視大殿東北角的一道月梁,提起的筆卻遲遲不肯落下,就拉下口罩,問:“江天,還有多少?”

  正是吃午飯的鐘點,同在大殿裡作業的師兄師姐們早一步去了大寮,只有江天因為手邊的活兒還差個尾巴,還留在大殿裡。月樑上至今留著當年的彩繪,今天早些時候同組的師兄小心翼翼地把積留多年的灰塵拂去,石青和硃砂的顏色至今鮮明,別有古拙之美。

  聽到聲音江天並沒有回頭,低下頭來穩穩地落筆,勾勒出伎樂菩薩的輪廓,只黑白兩色也別有莊嚴素淨。他熟練地補上蓮花與卷糙紋路,才回答:“就好。你別等了,先去吃飯吧。把口罩戴好。”

  “大夏天的,悶死人。”

  “戴上。幾百年的塵土,肺不要了?”

  語氣中毫無轉圜餘地,顧雲聲暗自撇撇嘴,心裡頭再怎麼不以為然,還是老實地又把口罩拉了回去,聲音悶在口罩里,在這寂靜的大殿上瓮聲瓮氣地迴蕩著:“不是馬上就好嗎?你忙你的,不管我。”

  江天又抬頭看了看樑上的彩畫,再低頭看看自己的摹本,估算了一下進度後還是放下了筆,轉身仰起頭說:“我先不畫了,你下來。我們吃飯去。”

  聞言顧雲聲頓時大喜,蹬蹬蹬地踩著梯子下了梁。江天看他的短袖襯衣上又蹭得黑一道灰一道,不由得搖了搖頭:“哪裡不好待,非要上樑。”

  腳一沾地顧雲聲立刻扯掉了口罩——測繪組的學生都備了作業用的口罩,只他這個外人沒有。今天他好奇要上樑看他們製圖,江天就把自己那隻拿給他用——他的手上早蹭了不少的灰,雪白的口罩上頓時多了抹黑乎乎的印子,他卻猶自不覺,笑說:“我前幾天看黃達衡他們在樑上,早就想上去玩一玩了,風景挺好。”

  江天看他笑得一口牙齒白生生地在眼前直晃,也懶得多說:“吃完中飯別過來了,不指望你幫忙,別添亂。”

  顧雲聲不服氣地挑了挑眉:“我一早上坐在樑上都沒怎麼動,能添什麼亂?”

  “光你的人在這兒,就要把小姑娘的心攪亂了。”

  齊刷刷投來的兩道目光倒把站在殿門外的黃達衡看得差點被門檻絆了下:“……都這麼盯著我幹嗎?玩笑話嘛!江天,就知道你說一下就好肯定一下子好不了。陸老師要我叫你們去吃飯,不要把胃弄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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