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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吃了幾口魚生,以往來這裡,多半是跟王薇薇一起來的。

  她現在在哪裡呢?在幹什麼呢?江澄溪偶爾不免會想起。可是她知道,她已經與她毫無關係了。曾經與自己一起成長,可以肆無忌憚地分享心底所有秘密的那個人,已經與她再無任何關係了。

  她要了幾壺清酒,緩緩地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飲盡,微辣的酒順著喉嚨線一般熱熱地滑入胃裡。

  杯子上有日本藝人的手繪,白白的瓷,黑黑的花紋。這個世間,大約也只有這色彩,可以如此永久下去。其他的,呵呵……

  她捏著小瓷杯,把玩了一會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她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壺小清酒,只知道後來視線都有些模糊了。她夾了魚生,筷子沒夾穩,啪地掉在了醬油碟上。白色打底衫和綠色的針織外套上,都濺到了黑的醬汁。

  她用濕巾擦了擦,還是很明顯。於是,她起身穿鞋,準備去洗手間打理。

  洗手間靠近樓梯間,剛一走近,便聽到小九的聲音:“我看賀太太差不多要走了,你們呢,在這裡待到幾點?”

  江澄溪推開了洗手間的門,鏡子前有個美女在補妝。江澄溪朝她微微頷首,那美女也朝她一笑,美麗得如花開放。江澄溪用清水擦拭衣服上黑漆漆的污漬。一時間,兩個人都不說話,洗手間裡很是安靜。

  她擦了片刻,抬頭與那美女的目光撞在了一起,於是她輕聲詳詢:“你好,你是賀先生的女朋友?”

  那女子聞言,羞澀地“嗯”了一聲:“你是?”

  估計連賀培誠也沒有想到吧,他請來的女子如今也已假戲真做了,真的愛上賀培安了!

  江澄溪不由得憶起當年母親和王薇薇說過的話:單按賀培安的長相,就會有不少女孩子願意倒貼。加上身家後,那簡直是前赴後繼,絕無怕死的可能。

  她淡淡微笑:“我是賀先生的朋友。”關上了水龍頭,她的視線停頓在已有所淡去的污跡處,失神了半晌,最後抬頭:“我聽賀先生身邊人說起過他的喜好,賀先生喜歡無欲無求、簡簡單單的女孩子。但是很多人都做不到這一點,所以最終都得不到賀先生的喜愛。”

  江澄溪說完,也不去瞧那女子訝異的神色,徑直轉身,手觸碰到了冰涼的把手。門打開的一瞬問,她頓了頓,慢慢道:“哦,還有……賀先生喜歡吃泡麵。”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跟這個女孩子說這些。佶計是喝多了。

  回到家,照例是點了香薰和各種蠟燭,然後泡澡。不知道是天氣漸冷還是其他,江澄溪只覺得整個人像被抽光了所有的能量,從來有過的筋疲力盡。

  那女子正是賀培誠照片裡頭的陳研!賀培誠說得一字不差!

  她輕輕闔上了眼,水溫適宜,如果可以,就這樣一直躺下去,天荒地老地躺下去,倒也不錯。

  有人啪嗒一聲打開了浴室的門。剛穿上家居睡衣的江澄溪緩緩抬眼,賀培安臉色陰沉站在門口,瞧他雙手抱胸的模樣,顯然並不會進來。

  兩人俱不說話,彼此對視了半晌,江澄溪垂下目光。賀培安嘴角微勾:“聽說賀先生喜歡無欲無求的女孩子……還有,賀先生喜歡吃泡麵!”

  她連他的名字也不屑叫,就用賀先生來替代。賀培安無法描述剛才聽到時候的那種憤怒,還有一種哀傷。

  她對他身邊出現的女子竟沒有半點的醋意,還教導她怎樣才能更得他的歡心。

  賀培安終於是心死地明白過來,這個叫江澄溪的女人,從來從來就沒有把他放在心上過。

  他慢騰騰地走向她:“我倒是十分有興趣想知道,這種說法是從何而來的?”

  江澄溪別過臉。他的語調很緩:“江澄溪,你要麼現在給我一個解釋,要麼就永遠也不要解釋了。”江澄溪側過臉,沉默不語,兩人就這樣在浴室里無聲相對。

  半晌,江澄溪輕輕地道:“賀培安,我今天確實是有話想跟你說。”賀培安一直瞧著她,嘴唇微抿,並不說話。

  她抬眼望向了他:“賀培安,我們離婚吧!”

  賀培安的唇陡然抿得猶如刀鋒,他一步步地踱了過來,氣極反笑:“江澄溪,你實話告訴我,這一切是不是你沒計的:讓王薇薇勾引我,然後趁機跟我離婚?”

  江澄溪倏然睜大眼,不可置信地瞧著他。

  賀培安忽然輕輕拍手,一舉一動優雅得仿佛禮服著身的英國紳士在欣常歌劇。江澄溪隱約聽見他冷哼了一聲,又似乎沒有。

  “你做這麼多,不過就是想我跟你離婚。可惜了,你算漏了。我賀培安是不會跟你離婚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江澄溪冷冷地道:“賀培安,你自己骯髒就把別人想得跟你一樣骯髒。兔子都知道不吃窩邊糙!你明知道王薇薇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你也好意思下手啊你?”她發出“呵呵”幾聲譏笑,然後一拍額頭,“哦,不好意思,是我的錯,對你期望過高了……你就只有這點素質,怎麼會有禮義廉恥可言呢?”

  賀培安深不見底的一雙眼就這麼冷冷地鎖著她:“你怎麼知道我對王薇薇下手的?她親口告訴你的?你就這麼瞧我的?你怎麼知道不是你姐妹勾引我的?你以為你的好友是什麼貨色?你知道三元城多少男人上過她?”

  哪怕已經跟王薇薇一刀兩斷了,但江澄溪還是受不了賀培安這樣說她,她仰頭反擊道:“勾引……賀培安,你也太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吧?你身邊的向念平,也強過你一百倍。勾引他,也比勾引你強!”

  賀培安沒有再說話,只是目光凌厲地瞪著她。

  江澄溪閉眼,似再不願看他一眼:“賀培安,就當我求你,你放我一條路吧。”

  賀培安的每個字幾乎都是磨著牙蹦出來的:“江澄溪,想跟我離婚,你做夢吧。哪怕是拖,我賀培安這輩子也要拖死你!”

  賀培安咬牙切齒的表情告訴她,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江澄溪退後兩步,只覺心如死灰:“賀培安,既然我們都已經說到這份兒上了。你要我說實話,那我就告訴你實話吧:你上次在浴室聽到我跟王薇薇說的話,每一句都是真的。我確實處心積慮千方百計地想要跟你離婚,我嫁給你的每一天都想著怎麼跟你離婚!

  “我為什麼會嫁給你,你心裡最清楚不過,也用不著我多說。我沒有喜歡過你。一分一毫也沒有。賀培安,我恨你都來不及!這些天以來,所有和你做的事,跟你說的話,我都不是真心的。現在這麼說個清楚倒也慡快了。我以後也再不用做戲,再不用每天哄著你、順著你了。”

  房子裡死一般的寂靜,唯有外頭的風聲呼呼地刮過。

  賀培安居然緩緩地微笑,嘴角的笑意漸漸濃烈,仿佛一切都洞若觀火、瞭然於心:“江澄溪,你知道沒有辦法跟我離婚,除非我不要你或者我死了。所以……這段日子,你是不是每天都巴不得我早點死,好給你自由呢?那次我受傷的時候,你是不是就巴不得我死了,嗯?”

  江澄溪沒有說話。賀培安猛地上前,掐著她的肩膀,毫無憐惜地把她從浴室直接拽到了浴室外的露台處。他將她推到露台的欄杆上:“說,是不是?”

  屋外的深夜已是零下,寒冷的北風仿佛是利箭,從四面八方“嗖嗖”she來。

  底下便是噴水池,從水中江澄溪歪曲的倒影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愛神的雕塑。曾經他站在池邊,跟她說,小時候他蹣跚學步時最喜歡在那裡繞圈圈了。

  那個時候,是秋天的夜晚,星辰閃爍,清風自來。

  可是後來呢,她終於是與他漸行漸遠了,如今卻到了這樣的境地。江澄溪不知道怎麼地生出了種豁出去、一了百了的孤勇,她狠狠地回道:“是啊,你說得沒錯。賀培安,我恨不得你去死!你怎麼不去死?!”她是想過很多次跟他離婚,可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死,一次也沒有!

  原來她真的每天巴不得自己去死。那一刻,賀培安真想仰天長嘯。他防備身邊的每個人,唯獨沒有防備她。他冷淡身邊的每一個人,唯獨沒有冷淡她。

  只因為她從嫁給他開始,會像他母親一樣給他煮麵,哪怕是泡麵,他也覺得香甜得勝過人間美味。她戴上他母親的鐲子,羞澀地說“婆婆”兩個字。後來她會“培安培安”地喚他,哄他。她會在家裡等他,哪怕一開頭是那麼的心不甘情不願,但是她總是在那裡,等著他回去,至少他不再是孤零零一個人了。

  他是這樣緩緩、緩緩地愛上了她!

  可如今卻知道了,這一切都是假的。也只有自己這個傻子會相信,她喜歡他。真是傻啊!

  “還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訴你……”江澄溪閉上眼睛,吐露了心底深埋的秘密,“還有……賀培安,我還跟賀培誠發生過關係。”

  終於是說出了口,她再也不用提心弔膽地害怕了!可是,亦知道,從此之後,她與他,便再無半分回頭的餘地了。

  賀培安在她上頭,逆著光,就這麼一直用一個姿勢瞧著她,仿若刀刃,就連他的聲音也如刀刃一般的銳利:“江澄溪,你再說一遍。”

  “我跟賀培誠上過床,發生過關係。”

  漆黑的天空,不知道何時飄起了雪花,隨著狂風,凌亂地飄落。

  賀培安臉上的肌肉不停抽動,他知道自己只要一鬆手,她就會像雪花一樣墜落下去,只要他一鬆手……

  這個念頭在他腦中翻來覆去地閃過。他的目光落在江澄溪臉上,此刻的她居然雙眼輕闔,平靜得像沐浴在清風之中。

  賀培安酸澀地閉上雙眼,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再睜眼時,眼睛裡頭已經無波無瀾、無半點情緒了。他把她從欄杆上拽了下來,轉過身,背對著她。

  賀培安聽見自己的聲音毫無波瀾起伏地響起:“江澄溪,既然你都這樣坦誠,那我也就坦誠相見。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當初我為什麼動了這麼多手段一定要娶你嗎?”

  江澄溪的眼帘不斷顫動,不止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害怕他接下來的話。賀培安俯下了頭,唇貼著她的耳朵,極輕極緩地道:“我當初不過是為了讓賀培誠難受,折磨他而已。”

  原來都是真的,王薇薇沒有騙她,賀培誠也沒有騙她,只是她一直不願意相信而已。哪怕是在明道真的見著了,她還是自欺欺人地不願相信。

  她咬緊牙齒,但還是克制不住牙齒的顫抖,咯咯咯咯,她似能聽到那抖動的聲音。許久之後,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幽幽地在這空間響起,仿若風聲,隨即消散無蹤:“那個時候賀培誠追的人如果不是我的話,你也一樣會娶她?”

  屋裡頭的燈光空空地透出來,賀培安身子就浸在這水一般的燈光里,身影被拉得長長的。他背對著她,所以她瞧不見他臉上的任何表情。頓了頓,她聽到他的聲音響了起來,那麼淡卻那麼字字清晰:“不錯,我一樣會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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