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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伍少面對他側躺著,手指繞著他的髮絲玩弄:“你今日……可是受了四哥之事的影響?”

  韓輕嗣一言不發地將他摟得更緊。

  他想過自己會死,卻從沒想過郝伍少會死,便是郝伍少被白蔚劫去的那次,他也從未想過從此以後會再也見不到他。然而今日眼見郝肆奕與裴滿衣幾乎是沒了呼吸地躺在那裡,他瞬間想起韓門幾十條具屍體血淋淋倒在他眼前的場景。便是他從密道逃出去之時,仿佛也能察覺到身後幾十雙充血凸出的眼睛要將他瞪穿。而這一幕,他已許久不曾想起——久到他已經忘記了上一刻還活生生的人下一刻就會死去的事實。

  郝伍少在他懷中拱了拱,身下還一陣一陣地抽痛著,心裡卻甜的好似浸在糖漿之中。他瞪起眼睛道:“吶,少爺我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jian人害死,你趁我還活著,快快對我好些。”

  韓輕嗣冷著臉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掌,疼得郝伍少嘶嘶直抽氣:“收回你的話,沒有下一次。”

  郝伍少撅嘴:“噢……”

  他晃動著腦袋以鼻尖去磨蹭韓輕嗣的鼻尖:“輕嗣,我知道你沒了內功不高興。可是你想想,人活一世不容易,也不知有幾年好活。你被這事困著,總也不高興。可是人生在世還有許多其他事可做……”

  韓輕嗣吻他嘴角,止住了他的話:“別說了,我明白。”

  郝伍少連連點頭,表情十分認真:“在我心中,輕嗣從來都是最厲害的!”

  韓輕嗣摟緊他,輕吻他的額頭:“伍少……睡罷。”

  第十四章

  自那一夜敞開心扉的交|媾之後,韓輕嗣整個人仿佛柔和了不少。明明依舊是面無表情的臉,在郝伍少看來那線條卻不似往日冷毅。韓輕嗣說話的時候明明還是那個語調,卻仿佛不再清冷疏離。

  六月很快結束,眼看就要入秋了。

  一行人在旅途中對時間的感知只剩下季節的交替與天氣的冷熱,而具體是什麼月份時節,倒是記不清了。

  天氣一日日轉涼,數年的習慣令韓輕嗣在此時緊張起來,不時捉過郝伍少的手一探冷暖,生怕他受了涼而難以捱過整個秋冬。

  往年郝伍少習慣了這一切,從未察覺韓輕嗣冷麵之下的溫情。如今歷經劫難,才發覺是自己曾經心如磐石,將眾人的關愛視為尋常。

  思及此處,郝伍少心念一動,不由將視線投至一旁的郝肆奕身上。

  郝肆奕忽覺車廂內溫度驟升,眼前一道橙光閃過,滲得他一身熱汗。

  伍少含情脈脈地盯著他,兩眼似含秋水,一陣波光粼粼:“四哥……”

  全車廂所有人都不約而同打了個寒顫。

  “哼。”郝肆奕輕咳一聲,渾身不自在:“何事?”

  郝伍少繼續含情脈脈:“無事……突然想喚你一聲。”

  郝肆奕莫名其妙地抖掉一身雞皮疙瘩,一時語塞。

  過了一陣,郝伍少又將頭扭向韓輕嗣:“輕……張、張郎……”

  韓輕嗣淡淡看了他一眼,一語不發。

  郝伍少被自己突變的稱呼噁心的夠嗆,也便斂起深情款款的樣子不做聲了。

  緊趕慢趕耗時一個月,總算順順利利到了夔城。

  郝伍少等人不願讓秦頤知道自己的家世,故並未邀請秦頤過門,只是做東替他在郝大富經營的客棧中要了間天字房。

  一行人陪秦頤在客棧中置放好了行李,來到最興旺的鳳凰街上。郝伍少挑了間規模最大的酒館,仰頭一看,只見匾額上龍飛鳳舞以鎏金書了三個大字,只是寫得太過張牙舞爪,郝伍少粗看之下並未看清是什麼字。

  伍少是個俗人,酒館叫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酒館中客人絡繹不絕,生意好得很,裡面賣的酒水菜式想來也不賴。

  他大搖大擺帶頭走入酒館之中,韓輕嗣臉色稍許變了變,不吭一聲地跟了進去。

  酒館中一時沒有空的廂房,眾人只得在喧鬧的大堂中入座。

  郝伍少雖還沒來得及回府,然而腳已踩在故土之上,心情實在是妙不可言,命人搬了數壇酒來,拍著胸脯道:“秦兄!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眼看離別在即,今夜愚弟做東,我們無醉不歸!”

  秦頤頗有些失落,舉起酒盞與郝伍少碰杯,誠懇道:“張兄可否告知住址,日後我再來探訪。”

  不等郝伍少回答,郝肆奕與韓輕嗣對遞一個眼神,韓輕嗣漠然道:“親戚家中屋宅眾多,尚不知是否收留我們、安排我們住往何處。”

  秦頤“啊”了一聲,頗有些尷尬:“我……我一時忘了。”

  郝伍少連忙打起圓場:“有緣總會再見的,不說這個,秦兄喝酒。”

  秦頤也不推脫,一口灌下一杯,道:“若諸位在夔城沒有落腳之處,便來江陵找我,我定會想法幫助諸位。”

  郝伍少低聲嘀咕道:“自顧不暇還要多管閒事。”見秦頤茫然地看著他,連忙堆起笑敬酒:“這是揚州的三白酒,當年可是貢酒,入口綿柔,余香不絕,秦兄定要好好嘗嘗。”

  郝伍少連勸秦頤三杯酒,這才自己端起酒盞,狹起眼享受地嗅了陣酒香,一臉陶醉地飲下一口。

  “啪!”

  郝伍少蹙著眉一拍木桌,怒道:“小二!”

  跑堂的小二連忙上前:“哎,公子有何吩咐!”

  郝伍少瞪著眼睛將杯中殘酒一灑:“這酒多少銀子一壇?!”

  小二怔了怔,小心翼翼地賠笑道:“二兩……”

  郝伍少怒道:“二兩銀子一壇水?!”

  小二訕笑道:“公子莫怪,做生意就是這樣,酒中多少要摻些水,也免得嗜酒的客人幾杯便醉了……”

  郝伍少冷哼道:“這哪裡是酒中摻水?分明是水中摻酒!把你們掌柜叫來!”

  韓輕嗣面無表情地摁住他的手,對著那一臉為難的小二道:“下去吧,不用你管了。”

  小二得了釋令,腳底抹油一般瞬間便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

  郝伍少瞪著韓輕嗣莫名道:“為何?”

  韓輕嗣低聲道:“這家酒館姓郝。”

  郝伍少怔了怔,詫異道:“這是大……”

  韓輕嗣搖頭,緩聲道:“這家酒館姓郝,叫作郝南吃。”

  郝肆奕:“……”

  裴滿衣:“……”

  秦頤:“……”

  郝伍少茫然道:“咦,這名字怎麼起的……咦,好像有點耳熟?”

  韓輕嗣:“……”

  酒中雖說摻了水,然而這不負責任的便宜老闆一時高興,牛飲一壇,竟也是醉了。

  這數人中唯有秦頤真心實意有些不舍,也便放開了飲酒,同郝伍少一般醉得神志不清。

  “秦兄!”

  “西兄!”

  “喝!!”

  “喝、再喝!”

  韓輕嗣不管郝伍少飲酒,郝肆奕作為兄長卻看不慣,冷著臉將手腳都快纏到一起的兩個醉鬼扯開,帶著薄怒拍了郝伍少一掌:“再喝我便將壇里都換成貨真價實的馬尿!”

  秦頤又不依不饒地纏了上去,喃喃道:“西兄……西帥……”

  郝伍少吃吃笑道:“哎,秦小頤……”

  秦頤滿臉酡紅,嘿嘿一笑,道:“西兄,我好想看看你的真容……”

  郝伍少一拍胸脯,口齒不清道:“好……好!少爺我、我俊的很……”

  郝肆奕忍無可忍,手刀一劈,秦頤頓時化作一灘爛泥,撲倒在桌下。

  郝肆奕與韓輕嗣全不顧數月的同路之情,將秦頤丟給酒店小二讓他將醉鬼搬回客棧中去,扶著進一步退三步的郝伍少乘上馬車,滿心激動地回府去了。

  在“郝南吃”中飲酒時韓輕嗣已托人到郝府向郝大富通報消息,故雖說天色已晚,郝府中卻是燈火通明,郝大富焦躁不安地在門口踱著步子,顯然已候了很久了。

  見馬車在府門口停下,滿腔思念之情的郝大富腦中突然一片空白,傻傻地站在原地,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韓輕嗣將早已昏睡過去的郝伍少抱下車,郝肆奕和裴滿衣跟在他身後下車。

  眾人沉默良久,韓輕嗣輕聲喚道:“大哥。”

  這一句話郝肆奕在心中醞釀許久,卻遲遲叫不出口,只是眼眶微紅地盯著那個已年近而立的男子,手指已經衣袂絞破。

  郝大富在這一聲大哥中瞬間紅了眼眶,喃喃道:“小五、輕嗣……”

  他目光移到二人身後那個長身玉立、與郝伍少有七分相似的男子身上,一時驚得手足無措:“你……你……”

  郝肆奕乾澀地開口:“……大哥。”

  郝大富退了一步,驚喜地忘乎所以:“小四……”

  五人在門口僵立許久,尷尬的郝大富這才想起將人領入府中。

  郝伍少下了車被晚風一吹,登時酒醒了一半,掙扎著要下地自己走。他柔弱無骨地抱著韓輕嗣的腰,艱難地邁著步子:“輕嗣……到家了?”

  韓輕嗣穩穩地扶住他:“是。”

  郝大富走在最前,時不時轉頭看一眼身後的郝肆奕,卻又覺得萬分尷尬。久別重逢,可說的話太多,便不知從何說起了。

  眾人路過客房時,郝伍少迷迷糊糊瞥了一眼,嚷道:“咦,家中有客人?”

  郝大富道:“是,一個鹽商的妻兒。那鹽商與我生意上有些往來,他家人路過此地,在府中借住幾日。”

  郝伍少打了個酒嗝,仿佛不明所以地重複道:“妻……兒?”

  他憨笑道:“那兒子……是不是美人?”

  韓輕嗣頓時臉色一沉,只可惜在黑夜之中無人注意。

  郝大富哪裡知道五弟多年的痴念已得逞,還循著以往的習慣,配合地答道:“是啊,美得很。”頓了頓,長嘆一口氣道:“只可惜……可惜是個無恥之人。”

  郝伍少頓時鬆開韓輕嗣的腰,醉醺醺地手舞足蹈道:“美人兒……美人兒……長得美~品行不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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