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郝肆奕震驚道:“你……”

  裴滿衣將血管一頭扎入自己上臂與下臂間的青脈,另一頭欲扎入郝肆奕體內,卻被他輕易避了過去:“算了罷,我體內的毒多得很,莫說與你稀釋,便是再來百人,也是一起死罷了。”

  為了滅桐門派的口,他給自己下的份量著實地道的很。

  裴滿衣頓了頓,執拗地拉過他的手臂:“拖得一刻是一刻。”

  郝肆奕冷笑著揮開他的手:“你說的是不會讓我死,而不是陪我一起死。你當我稀罕嗎?”

  裴滿衣身形一僵,神色迅速黯淡下來:“……師父無用。”

  郝肆奕怔住。

  這六年來裴滿衣從來不自稱師父,也極少讓郝肆奕稱他為師,正兒八經的拜師禮更是從來也沒有。嚴格說起來,裴滿衣有師之實,卻無師之名。

  郝肆奕向來自認與他沒什麼感情可言,然而這一聲師父,卻令他腦中一時空白一片。

  他怔忡間,裴滿衣已將銀針插入他的動脈,血液即刻便充滿了薄得透明的動物血管。

  裴滿衣執拗地重複道:“阿奕,以往是我對不住你。然而我是真心喜歡你,此心堪比日月,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他笑得略顯苦澀:“總之……便是如此。”

  郝肆奕愣愣地說不出一個字來。

  又過了半日,太陽迅速沒入地平線。

  山下的氣溫日夜差異不小,由燥熱至平靜而及微寒,兩人的思維逐漸明晰起來。

  渡血加快了毒發的速度,郝肆奕已能感覺到腿部傳來的無力感——如今,想必是站不起來了。

  裴滿衣抽了抽鼻子,這時倒不再像個年近三十的男子,而愈發顯得幼稚起來。他將頭拱入郝肆奕的頸窩,撒嬌道:“阿奕……”

  郝肆奕一陣惡寒,抬手欲推開他,卻又漸漸放下了。

  裴滿衣嘿嘿一笑:“總算不氣了吧?”

  郝肆奕冷冷道:“同你生氣,是與自己過不去。”

  裴滿衣只覺眼皮有千斤重,闔上眼喃喃道:“以往是我對不住你,我只曉得戲弄你……然而你長大了,竟是如此記仇。早知道……可我還是想欺負你。”

  郝肆奕嘴角微微抽搐。

  裴滿衣長嘆道:“當初騙你,也是無奈……我的確是有私心的,不知怎麼同你說……”

  郝肆奕一言不發。

  又過了不知多久,兩人都已睏倦不堪,頭倚著頭背靠大樹睡了過去。

  意識朦朧間,隱約有馬蹄聲馳近。

  “四哥,四哥!!先生!”

  郝肆奕朦朧間嘴角勾起一個微笑,突然很想睜開眼將郝伍少狠狠斥責一頓。然而心有餘卻力不足,他頭一歪,徹底昏睡了過去。

  第十三章

  郝肆奕再度醒來的時候,入目便是郝伍少焦急的臉。

  他試著動了動手臂,因躺的久了而有些酸麻無力,但毒性已被解了。

  他不可自抑地發出一聲呻吟,郝伍少緊張兮兮地將他扶了起來:“四哥,你覺得怎樣?”

  郝肆奕迷茫地喚道:“小五……”

  郝伍少連聲應道:“哎。”

  他眼眶略有些泛紅,方才郝肆奕與裴滿衣幾乎是沒了心跳,他慌慌張張地在手上劃了好大一道口子替他們餵血,如今傷口還火辣辣地滲著血。

  郝肆奕對他雖一貫是冷言冷語的,然而畢竟是血濃於水,當他以為郝肆奕即將死去的時候,瞬間被一種巨大的絕望與悲痛籠罩,令他喘不上氣來,幾近昏厥。

  郝肆奕想起失去意識前的事,虛弱地問道:“裴……”

  他話未出口,郝伍少突然撲到他懷中,毛茸茸的腦袋直往他胸口頂:“嗚……四哥,你嚇死我了……”

  郝肆奕渾身一僵,霎時腦中一片空白,欲出口的話也都忘了。

  他十二歲就隨裴滿衣北上學醫,而之前與郝伍少相處的幾年都好似水火相抗,自郝伍少有認知以來就再也不曾與他這般親昵無隙,如今懷中那人柔軟的身軀竟令他無所適從。

  他怔怔地想道:小五與大哥、二哥、三姐一貫都是如此麼?也許過去的自己……

  郝伍少嗚咽了一陣,情緒逐漸平穩下來,趁機將眼淚鼻涕都抹在郝肆奕的衣襟上,可憐兮兮地仰起頭:“四哥,怎麼回事?”

  郝肆奕略顯僵硬地揩去他臉上的淚水:“他們……”他餘光瞥見秦頤在一旁,目光一寒,冷冷道:“我放火燒了桐門派,門派中的人都跑了。”

  韓輕嗣微作揣測便知究竟,郝伍少卻不明白,愣愣道:“跑了?那他們豈不是還會回來?”

  郝肆奕垂下眼:“我們快離開。”

  郝伍少與韓輕嗣將他攙扶起身,毒物使得他肌肉略有些萎縮,恐怕需鍛鍊一陣方可恢復。

  郝肆奕走出兩步,這才又想起那個打算與他同生共死的人:“裴滿衣呢?”

  郝伍少道:“他醒得早,說有東西落在山上,不讓我們跟去。”

  眾人在山下等了一陣,才見裴滿衣跌跌撞撞走下來,外衣脫下包了一堆物事,也不知究竟是什麼,藏得十分嚴實。

  待人都齊了,這才驅車離開了桐山腳下。

  是夜。眾人趕到洛城落腳。

  經桐門派這一鬧又浪費了十幾日的時間,眼看家鄉近在咫尺,來來去去卻始終不得而入。郝伍少離家已有一年多的時間,郝肆奕更是近七年未與親人相見,此刻愈近鄉則情愈濃,噴薄而出的思念之情將二人沒頂。

  郝肆奕在房中思來想去,終是起身走到裴滿衣的門口,輕輕叩門。

  “誰?”

  “……是我。”

  “……阿奕?”裴滿衣的聲音飽含驚喜之情,屋中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門旋即被人從裡面打開:“你……快進來說話。”

  郝肆奕走入屋內,見房間正中的桌上擺放著裴滿衣攤開的外袍,外袍上放了幾截發黑的斷骨,他不由怔了怔:“這是什麼?”

  裴滿衣走上前,捏著白布將一塊斷骨拿起:“這是我在桐山上撿的殘骸,用來研製藍瑩散與雀食的解藥。”

  郝肆奕淡然頜首。

  裴滿衣年紀輕輕便能有名滿江湖的鬼醫稱號,並不是浪得虛名。他在醫術毒術上的確有過人天賦,而天賦此物最是可遇不可求,縱然他人萬般努力卻也難得其百之一二。且裴滿衣平日雖懶散,一旦被激起了興趣,也是廢寢忘食之人。郝肆奕曾見過他為了研究一種動物骨骼的藥用而連續十日不眠,最後昏倒在茅廁之中。

  裴滿衣殷勤地替郝肆奕拉開凳子,令其坐下:“你來找我有何事?”

  “我……”郝肆奕頓了頓,聲音依舊是冰冷而毫無感情:“我來看看你死了沒有。”

  裴滿衣竊笑:“我沒事了。”

  兩人沉默片刻,郝肆奕喝了碗茶,站起身道:“你研究吧,我先走了。”

  裴滿衣期期艾艾地看著他:“阿奕……”

  郝肆奕走到門口,身形頓了片刻,忽道:“謝謝。”說罷身影便消失在裴滿衣的視線之中,空餘滿室殘息,令裴滿衣在屋中傻笑許久。

  郝伍少用完晚膳後單獨走到客棧的後院之中,見角落中孤零零地坐著一人,正是秦頤。

  他好奇地走上前,秦頤渾然未覺,正盯著自己的佩劍發呆。

  郝伍少在他眼前揮了揮手:“秦兄?”

  秦頤吃了一驚,猛然回過神來,慢吞吞道:“西兄……”

  郝伍少心情正佳,在他身旁坐下:“秦兄一個人在此處想什麼這麼出神?”

  秦頤訥訥道:“我只是突然覺得……”他頓了許久,有些懊惱地攤開扣著劍鞘上的花紋:“我也說不清楚。”

  郝伍少心中笑罵道:呆子。臉上卻是一派笑吟吟的表情:“秦兄為人單純,這幾日被我們拖累著經歷了這麼多江湖事,真是為難你了。”

  秦頤搖了搖頭:“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應該,更何況我們有緣同路而行,哪裡說得上拖累。”

  郝伍少道:“我聽人說,尨城派每年八月之前招收新弟子,如今只有二十來天便到八月了,依我們的速度要趕到江陵,恐怕會來不及……”

  他這麼說本是相勸秦頤離開他們獨自前往,誰知秦頤卻認真地搖了搖頭:“不打緊,錯過了今年,等到明年也是一樣。便是不入尨城派,我想我除了武功外還有許多要學。”

  郝伍少一怔,乾笑了兩聲便不知說些什麼了。

  秦頤突然轉過頭,認真地看著他:“西兄……你的這張臉,可是易容了?”

  郝伍少微詫,然而經過這幾日的事情,秦頤會看穿也是常事,遂點點頭道:“是。我為躲避仇家追殺,只得易容而行。秦兄莫怪。”

  秦頤有些懨懨的,提不起情緒來,只是微微一笑:“西兄真容一定生的很好看。”

  郝伍少得意洋洋道:“這都被秦兄看穿了……”

  秦頤:“……”

  秦頤垂下眼擺弄了一陣手中劍,又抬目認真地盯著郝伍少:“西兄,我雖不知桐門派之人為何要加害與你,然而他們自稱名門正派,卻用一些卑鄙手段……我們相識雖不久,我覺得西兄是個好人,總之……我不會讓他們害你。”

  郝伍少哂笑:“那便多謝了。”

  兩人沉默片刻,郝伍少忍不住又道:“江湖事誰也說不清楚,你便認準了我是好人?”

  秦頤偏過頭認真想了想,道:“我還是相信西兄。”

  郝伍少微笑:“是,我當然是好人。不過江湖上壞人多得很,我這一年就遇了幾十個,像你這麼……”他硬生生將快出口的“傻”字咽了回去,“單純,還是要多留幾個心眼。”

  秦頤笑道:“我知道……我也知道自己有些傻。以前師叔不曾少罵過我。”

  郝伍少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是什麼壞事,只是不適合江湖罷了。”他站起身道:“我回房了。”

  秦頤點點頭:“我還有些事需想,西兄先走罷。”

  郝伍少來到自己與韓輕嗣的屋外,推門而入,見韓輕嗣正穿著里衫披著發坐在床邊,顯是已沐浴畢,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