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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勇敢的小孩,你的車技和心理承受力都可以打八十分了。”他說著風涼話,雙手終於還是抽了出來搭上我的手。“做不了亡命鴛鴦就開個鴛鴦車玩玩也不錯。”

  過了一千一萬個世紀,在快要到達收費出口的幾公里外,他終於肯放慢車速讓我爬回鄰座,煉獄般的酷刑才告結束。攤倒在皮椅上,我氣若遊絲,覺得自己再世為人。

  直到他把車開回到冷家,我仍是抑不住全身微栗輕抖。

  他抱我回房倒了杯威士忌給我:“喝一點。”

  我綣成一團不想理他,永遠都不想。

  他哺我酒,眼內儘是戲諷:“我的寶貝受驚了!沒辦法,不吸取教訓的下場就是這樣。”

  六月飛霜的冤屈從天而降啊,我哪裡知道飯局會變成相親?

  “不是我的錯。”我有氣無力。

  “還敢駁嘴。向書呆子拋媚眼也不是你的錯?”

  “別口口聲聲罵別人書呆,人家是斯文有書卷味。”聽他把方澄征叫得一文不值的鄙夷楊我就為方澄征叫屈:“沒準以後還是一家人呢。”

  “一家人?”他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細fèng。

  又來了!我趕緊道:“是是是,他是書呆,書呆得不能再書呆。我高高在上得未婚夫大人,請你老人家放一百二十萬個心,那個書呆子對你的寶貝一點都不感興趣——當然,你的寶貝對他更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你的寶貝妹妹。”

  一個澄映曾對他有情,現今又一個方澄征對雨盈有意,方家上輩子欠了他們冷家的。

  “啊哈!”他抬高眉毛,“他好大的書膽子嘛,還算一箭雙鵰?”

  我又好氣又好笑,明明是他錯怪了人也錯懲了我,卻偏要強辭多里。鑑於對他“順我者昌逆我者王”的作風已十分了解,我不敢再多幫方澄征說話,免得他還未見著雨盈第二面就以被未來的大舅一腳踢上了月球。

  如風的臉色放緩了,把玩著我的髮絲,他忽然道:

  “我父母快回來了,到時候安排你們見一見?”

  我不作聲。

  他坐下靠在我身邊,輕輕親我:“什麼事?”

  沉默良久,我問:“如風,你要去見我母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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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母親喜歡貴族百合,純潔、永恆。

  我將花擺在地上,在她墓前坐下,望著碑上她的遺照發呆。

  如風坐在我身邊,習慣性將我抱到懷內,為我將墜落額際的髮絲撩到我耳後。“你已經逃避了這許多年,現在嘗試去面對它?把事情經過告訴我並不困難到什麼程度,唔?”

  再怎麼阻止自己去依靠他又如何?每次都是一樣的,在他將我的情緒擾成亂麻時,我面前唯一可依恃的從來只有他,在我需要憑藉外來物來平衡過渡傾斜的心境時,不去靠他開還可以依靠誰?

  我疲乏地將頭靠在他的胸膛,放鬆自己到聲音飄浮:“我不知道。”

  他以指尖挑高我的臉,輕碰我的唇:“說出一句,獎一個吻。”

  往事如cháo襲上心頭,母親美麗的臉龐從心底最幽暗的角落飄出,由遙遠模糊而到似近在眼前。

  “媽咪——”事隔多年再去重提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你母親非常美麗。”他吻我一下。公平原則,我說了一句。

  “是,她非常美麗——”如風的唇離開我的,我繼續往下,“還非常賢惠善良——”

  “好了,累計到最後我們再一次吻個夠。”

  “可是,她身體很差,也不堅強。醫生診斷她死於突發性心臟病,其實不是的,她——媽咪——是自殺的。”

  我困難地咽了口口水,發覺不行,於是閉上雙眼,還是不行,我在剎那間淚流滿面。

  “父親在外面有了梅姨,她裝作不知道,其實她什麼都知道。那時她的身體狀況已經很差,貧血得非常厲害。而大約是到她知道梅姨有了父親的孩子,她再無法忍受。”這些都是我的猜測,因為那段時間她反常的總愛抱著我久久地看,看著看著眼淚就留了下來,便流淚邊嘆著氣對我說,如果以後爸爸給我娶了新媽媽,記住要聽新媽媽的話,要疼爸爸。

  那時候年幼的我對她說的話似懂非懂,然小小的心靈卻像是感應到了不幸的臨近,見到她流淚便也跟著哭,一大一小四隻手相互揩抹對方臉上的淚,卻怎麼也拭不去屬於生離死別那份欲絕的悲傷。

  “她暗地裡以一大筆錢賄賂一位醫生,買到了一種禁藥,那種針藥限量注she是治病的良藥,但是如果遽然見大量注入人體則會導致迅速死亡,其症狀就像是猝發的冠狀動脈供血不足,由於心肌急劇缺血與缺氧所導致的死亡,要查也查不出來。”

  我母親就這樣香消玉殞,梅平是肇因,林智是導火線,而父親,則是殺人兇手。

  如風擦拭我臉上的淚:“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那時你才——不到六歲吧?”

  “母親有一本精美的日記,記得都是些日常生活的瑣事,她從不把它當秘密藏起來。我兩歲的時候她開始教我認字,方式就是把日記里寫的一個字一個字教我念,手把手教我寫。”小時候她的日記本是我最心愛的玩具,每晚必得抱著它才能入睡。

  她去世後約半年,有一天我無意中發現了日記厚硬的封面還有夾層,裡面塞著幾張薄紙——是她準備自戕的計劃書。她的心思細膩異常,便連死前該安排哪些假象都列的清清楚楚。”然百密總有一疏,她忘了毀去那幾張紙。

  伸手去撫墓碑上她的臉,冰涼和刺痛剎時侵入四肢百骸,我哭倒在如風懷內。

  他輕晃我的身子任由我放聲痛哭,直至我的哭叫由嘶啞轉向低微的長時間的啜泣。用與生俱來的耐心綿密地吻去我的淚,到我完全停止了抽噎,他細緻地吻淨了我臉上的淚痕。

  “想聽故事嗎?也是關於日記本的。”

  我勉強點點頭,明白他是想轉移我的注意力。

  “我委託朋友幫我調查一些事情,結果他卻偷溜進別人家內從保險箱內給我帶回一本日記本。我打開一看,嘿,你猜怎麼著?”

  我被他所設的懸念吸引住:“往下說呀?”

  “我忽然不想告訴你了。”他眨呀眨著桃花眼。

  “別那麼可惡。”好奇一旦被釣了出來想收也收不住。

  “你真的要知道?”他含笑的嘴角似有些遲疑,神色深奧難懂。

  難得見他如此慎重,我的興趣更濃了:“真的要,快別賣關子了。”

  “那本日記其實是一位妻子寫給她丈夫的一封長信。她患了敗血症,自知將不久與人世,於是她給丈夫寫下遺書,並且交由律師在她去世後轉交。她愛丈夫至深,字裡行間感人肺腑,她還有個女兒——”

  我猛地掙開他的摟抱,顧不得跌痛了腰椎,我手腳並用撐著地面往後退,全身每一個細胞都處於驚恐萬分的戒備狀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認識面前的這個人。強烈的預感書的我極端抗拒知道卻又極端渴望知道——

  “說——重點!”

  “重點就是你父親和她的現任妻子曾是舊識,但卻和他的兒子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你母親去世之前他不曾做過任何一件違逆她心意的事情,更遑論出軌,而你母親之所以會自殺,我估計是因為她不能忍受自己死得太難看。我手上有她生前主診醫生的病理報告,她自殺是已經開始感染髮病,就算用藥物能延遲一段日子,她的生命也已不可更改地臨近了終點,而敗血症從並發到死亡期間,她身體的一些部位例如口腔,會一天天膿腫、出血、潰爛,她可能覺得那樣死去太失尊嚴,更重要的,尤其是在你父親的親眼目睹之下——面對她的逝去他分毫無能為力,她不希望他承受那種巨痛——”

  “你夠了沒有!”眼淚再度如山洪暴發:“你為什麼?!你憑什麼?!你又想改變什麼?!”

  他好狠!等著我把傷口揭開,立刻就給我一貼猛藥,也不管我是否承受的住。我發狂地捶打他。“我恨你!恨你!你怎麼可以!”

  “既然長痛短痛深痛淺痛都是痛,長痛倒不如短痛,天天悶著慢慢痛也倒不如一次性連根拔起。”他嘆氣,一徑由我打,由我的淚浸染他的襯衣,眸光無比溫柔。

  “如風,如風!”我打他,也緊緊摟住他,哭喊到力竭聲嘶。

  十幾年來我將林家鬧的雞犬不寧人心戚戚,到頭來卻有人告訴我從一開始我就錯了!十幾年的離譜與荒唐教我如何能夠接受這樣罪孽深重的事實!

  “帶我回去!如風,我要回去!”

  我還有什麼面目對著我的母親?!口口聲聲說愛她,卻分分秒秒都在傷害她愛著的人!她泉下若有知,這是幾年來定當不曾瞑目。

  如風扶我站起來,又嘆了口氣:“我們這就回去,乖,別哭了——”

  “不要你管!”我甩開他,力道之猛差點把自己摔倒。

  他不再吭聲,抱起我下山。

  ☆☆☆ ☆☆☆ ☆☆☆

  車子才剛在林宅外停下我已開門沖了下來,像失控的列車闖進大門,狂奔過闊長的車道,大步跨越台階雙手一振,屋門篷聲打開。

  父親、梅平和林智在看見我時全部從沙發上彈跳而起。

  “瀟瀟你怎麼了?”

  聽不清楚是誰在叫我,三張臉孔仿佛三重屏障,我的腿像被灌了鉛,沉重的無法提起往前挪進一小步,我無顏面對的何止我母親!

  無止盡的淚不間斷往下掉,我一步一步往後退。

  那幾張震鄂的面孔想我衝來,我立刻轉身狂跑,捂住雙耳直撲大門外如風尚未駛走的車子,將惶急的叫喚全部拋在身後,一如十幾年內冷漠、殘忍地背棄他們的關懷和愛護!

  以最快的速度鑽進入風的懷內,往他敞開的外套里躲,我絕望且崩潰。

  “我會死掉的……”

  “坐好!”他摟緊我,車子已嚇人的速度疾衝出去。

  “不要去任何地方,哪裡都不去!”我捂著絞痛得心口急喘,“我只要和你在一起!”聲音嘶啞失聲。

  他一聲不發,一路狂飆連闖紅燈,飛駛向郊外。

  沿路的車輛越見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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