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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是他們平生第一次爭吵。

  她咬著唇一聲不哼,由得他獨自上演獨角戲的爭吵。

  或許一顆心再傷,也比不上這種自尊被她的沉默逐寸撕碎的絕望更讓人悽苦彷徨。

  平生第一次,他在她面前無情立誓。

  他發誓要比朱臨路更有錢,他發誓有朝一日會讓她自己回到他身邊。

  平生第一次,他在面前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時頭也不回。

  沒多久,他便和薄一心好了。

  即使明知他是借薄一心來刺激自己,然而她已勢成騎虎,加上一貫心高氣傲,幾年來早習慣他的寵溺,忽然之間他就變了臉,讓她很不適應,而他越是那樣做,她越是放不下自尊回頭。

  直到薄一心被同學惡整,他警告她事情別做得太絕,她當即公開聲明是自己先變了心,直到,她親眼看見他吻了薄一心,那刻只覺心口痛到麻木不仁,對他的感情當場就碎了。

  怎麼也想不到,竟然就在那夜,導致……兩人的父親雙雙過世。

  年少驕傲的心不懂珍惜也不懂寬容,失怙的巨大傷痛更使他與她無所適從,在各有一腔傷心懷抱中,那份甜美卻稚嫩的感情終究破裂到無可挽回,從此走向不歸陌路。

  而她所以為的好,竟成了給溫柔與占南弦造成巨大心靈創傷的元兇。

  曾多少年多少個黑夜,在悔恨的夢中驚醒而悄然抹淚,捂緊疼痛的心口對著天花板無聲自問,如果當初她不是那樣絕情任性,如果她沒有在他一次次苦苦哀求下仍固執堅持不肯和好,如果在他和薄一心傳出小道消息時她肯低一低驕傲的頭顱,一切的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

  如果,可以給她一個機會重新來過。

  哪怕付出再大傷損再重,哪怕需終其一生傾其所有,如果可以,給她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

  “南弦後來知道你為什麼要分手了嗎?”周湘苓問。

  她沉默,片刻才道,“我想他知道。”這才是他恨她的一部分原因吧,恨她太輕易放棄,恨她可以為了別人犧牲而寧願讓無辜的他絕望傷心,歸根到底,他恨她愛他不夠。

  這段感情對他而言是一場災難,那種疼痛在許多年裡無法磨滅。

  周湘苓凝視著她,“都說知子莫若母,南弦的性格我很清楚,他一向對你十二分寵愛,就算他爸爸去世那時也沒有遷怒過你,卻為什麼——在記者招待會上那樣做?我這顆老腦袋真是怎麼想也想不明白。”溫暖低頭,不說話。

  周湘苓的目光停在她黑髮削短的耳邊,輕聲試探,“是不是——你做了什麼事故意激怒他?”

  溫暖咬了咬下唇,仍然不出聲。

  “小暖,這麼多年過去有一件事我始終沒想明白,你爸爸——怎麼也會在那趟飛機上面?”

  溫暖眼眶一紅,輕輕別開頭,將眼淚逼了回去。

  周湘苓嘆息一聲,不再說話,只憐惜地拍拍她的手。

  想了想,她回身吩咐歡姐取來一串鑰匙。

  “這是我們老房子的鑰匙,你有空回去看看。”溫暖沒有接,好一會才低低道,“占媽媽,我們已經很難回頭。”“回不了頭也沒關係,你找時間去一趟,就當是懷念好了。”周湘苓把鑰匙硬塞進她手裡,目光慈睿,“小暖,我清楚你一向是極聰明的,需知恨極必傷。

  聽占媽媽勸一句,人生苦短,還有幾個十年可供你們蹉跎?這樣值得嗎?“眼眶再度泛紅,溫暖傾身抱住周湘苓,將臉埋在她肩,右手手心被緊握的鑰匙硌得微微生痛。

  第十七章 分手,離開(3)

  “你好回去了。”溫暖對著蔫蔫地躺在沙發上的溫柔道。

  那日出了醫院門口溫柔便和凌執隱大吵一架,氣得他甩手而去,發誓此生再也不想見到她這個不可理喻的潑婦。

  溫柔悶聲不哼,只是拿了軟枕蒙過自己的頭。

  溫暖把衣物和零碎雜件裝進旅行箱,不經意眸光掠過已在茶案上靜靜躺了幾天的一串古舊鑰匙,手中動作頓了頓,她抬頭,問溫柔,“在醫院裡為什麼那麼說?”溫柔嗤地一聲,“誰讓他說是你的第一個男人,我討厭他們兩個,就想刺激他!”看到他臉色當場微白真令她大大過癮,斜過眼眸瞥向溫暖,她有些心不甘情不願,“還是告訴你吧,他每天半夜都來,在你病房外。”溫暖臉色如常,沒說什麼,繼續整理箱子。

  溫柔有些惱,“走走走,你就知道走嗎?都已經這麼多年了,你到底想怎麼樣?你到底還要別人怎麼樣?雖然我現在很討厭姓占的那頭豬,卻不能否認他為你做的早超過了絕大多數男人,你能不能別老是那麼難侍侯?!”溫暖看她一眼,忽然問,“為什麼一直不肯把人帶來見我?”溫柔氣焰頓軟,在枕下微哼,“我怕他會喜歡上你。”那樣撕心的經歷,一次已經足夠。

  溫暖笑笑,出生至今還沒遇到過比凌執隱更討厭她的人。

  “他分明恨不得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你不是應該放心才對?怎麼又和他吵架?”

  溫柔翻身坐起,攬著抱枕,晶瑩大眼內閃著某種經年後回頭看來路時才領悟的光澤,“因為當事情臨到自己頭上時我才明白……如果要我在他和你兩者之中選其一,我毫不猶豫會選你。”

  溫暖心口一窒,停下手中動作,側頭看她,“你——說什麼?”“我說,我終於明白了。”溫暖走到單人沙發邊坐下,把臉深深埋進掌心。

  “溫柔,你回去。”她沉聲道。

  “怎麼了?”溫柔驚訝,她又說錯什麼了?溫暖霍然起身,面容下流動著難得一見的隱約怒氣,抄起茶几上的鑰匙,語氣是一種克制的平靜,“來,我們一起走,你回家,我去一個地方。”溫柔剛要發怒,迎頭看見溫暖眼內無聲悲涼壓抑傷離的眸光,一時怔住,再說不出話來,溫暖乘勢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牽出去,回手甩上了房門。

  電梯裡兩皆沉默。

  直到走進停車場,溫暖才緩緩開口。

  “我一直一直很後悔,當初為什麼選的是你而不是南弦,我真的很後悔,為什麼沒有去問問你的意見?為什麼不問一問你想不想被我選?如果當時我選的不是你,我和南弦不會走到今天,如果我選的不是你,你不會割脈住進醫院,不會到現在還為了陪我而禁錮你自己不肯去真正愛一個人,如果我選的不是你,南弦和我們的爸爸都不會坐上那趟該死的飛機!”她坐進車子的駕駛座,緊緊咬唇。

  “曾經,我以為放棄意味著成全,我以為自己沒有做錯,只是結果和代價沉重得出乎所有人意料而已,直到重新遇上南弦之後我才明白——你知道他為什麼要那樣對我?因為他要我明白!因為他要我明白!有時候一些沒必要的執著是多麼可笑!他要我明白自己愚蠢到什麼樣的地步竟然把自私當無私!他還要我明白!這麼多年來我怎麼可以為求一己心安,而始終置最愛我的人於絕苦的境地!”

  將車子駛出車位,她停在溫柔面前,“告訴我,溫柔,這些年來你有沒有覺得痛苦?你有沒有和他一樣,恨極了我遲遲不歸?”溫柔怔怔看著她沒有任何表情的側面,完全無法作聲。

  手中方向盤一打,溫暖疾馳而去。

  一步錯,步步錯,沒有人知道,她曾經經歷過什麼。

  是,她自私,這一次她真的自私,她不想被溫柔選。

  她不想無緣無故擔負她曾經自以為是地強加過給溫柔的巨大壓力,那曾經差點讓溫柔窒息的壓力,她不想溫柔步上她的後塵,沒走過的人永遠不會知道,踏上歧途後每一步都會是與絕望形影不離,一顆心在漫長得沒有盡頭的孤獨中將死未死。

  將車子駛進一個已有二十多年歷史綠樹碧枝的老社區,她隨意挑了個地面車位泊好,下車,拿著那日周湘苓塞給她的鑰匙,搭乘電梯上去。

  十六層B座。

  樓道里空無一人,她把鑰匙插進鎖孔。

  就在那一刻,忽然聽到裡面傳來極細微的聲音,似乎就在門後不遠,有人說了什麼,爾後引起另一個人細碎的笑,她直覺地把鑰匙飛快抽回,閃身躲進旁邊的消防通道里。

  緊掩的黃色對開門扇上裝有兩格如同電腦屏幕大小的玻璃,由此她清晰看見占南弦和薄一心從屋裡走出來,背對著她在等電梯。

  薄一心似乎有點累,挽起他的手臂,頭隨意靠在他肩膀上,“南弦,你真的不去找溫暖解釋一下?”溫暖清楚地看見他的側面,在薄淺的淡笑中不以為意地勾了勾唇角。

  “解釋什麼?說你和我聯手不過是為了看看她銳氣大挫的窘樣?還是說九月九日的婚禮絕不會改期?或者說孩子的名字都已經取好了就等著出世後叫她甜心阿姨?”薄一心咯咯一笑,捶他一拳,嬌嗔道,“你真是壞到家了。”他側首看她,淺笑,“你不壞嗎?”她滿足地把頭再依回他的肩膀,“誰說我們不是天生一對?”兩人相視而笑,一起步入電梯。

  藏匿在樓梯口的溫暖只覺雙手秫秫發抖,掌心裡的鑰匙幾乎滑出指尖,全身虛軟無力,雙腿象被截掉一樣毫無知覺,才試著抬動已經軟綿綿地跪了下去,她整個人癱坐在地,攥著鑰匙的手緊緊握成了拳塞在嘴中,牙齒深深陷進手背。

  第十七章 分手,離開(4)

  電梯下到一樓,感覺傳來震動,占南弦掏出口袋裡的手機。

  左下角的紅點一閃一閃,意示著有新的消息,手指觸摸打開,邊向車子走去邊接收衛星訊息,收到一半時手機發出電源不足的警報,他微微皺了皺眉,摸摸口袋才發覺沒有帶備用電池。

  “怎麼了?很重要的簡訊嗎?”薄一心問。

  占南弦淺淡一笑,“沒什麼,只是一些圖片。”把已嘟聲自動關機的電話放回口袋,坐進駕駛座,“晚飯想吃什麼?”“最近吐得厲害,沒胃口,還是回家讓三姐熬點粥好了。”“會所來了個做素菜一流的廚師,要不我陪你去試試——”如離弦的箭在三秒內飈出十幾米遠的寶藍跑車霍然剎住,占南弦對綁在安全帶里被驚了一跳的薄一心歉然道,“對不起。”

  眸光卻盯著後視鏡里在路的盡頭樹蔭掩映下的車影。

  “怎麼了?”薄一心訝問。

  他不答,把車子向後倒回去,一直倒到他能從後視鏡中清晰看見那張車牌,確定自己沒有看錯,正是溫暖的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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