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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碑。」周南濤輕聲說。
「……」葉循覺得自己不能再受刺激了,「你別嚇我。」
「我是那種人嗎?」
的確不是,但葉循現在寧願他是。他顫抖著聲音說:「周南濤。」
「嗯?」
「哥,你是我親哥。」他現在倒是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了,「你能拉著我嗎?」
周南濤沒有說話,轉過身對他伸出一隻手。很快他感到自己的手被拉住了,有並不溫熱的汗意。
「那現在怎麼辦?」
「再走回去就是了。」周南濤對著墓碑遠遠地鞠了個躬,念叨道,「抱歉抱歉,無意打擾。」
難得牽了手,有了這樣突飛猛進的進展,葉循卻產生不了一點旖旎心思。周南濤拉著他原路返回,嘆道:「這是什麼導航,選了這種路?」
葉循誠懇認錯:「其實導航規劃了兩條路,我選了一條近的——誰能想到他會導出這種路來!」
「現在只能走回有信號的地方,再換條路走了。」周南濤忽然意識到他還拉著葉循的手,總覺放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葉循從周南濤停下的腳步里感到不對,連忙鬆開了手。他當然想要多拉一會,但現在不是強行占便宜的時候。
氣氛忽然間有些尷尬,周南濤不自然地清清嗓子,四處張望起來。
正是這一望,一條寬闊的路出現在他的視野里。
「葉循……」他說,「我們之前看到過這條路嗎?」
「求你說得不要這麼嚇人!」
「不是,」周南濤說,「我的意思是之前怎麼沒看到?你看看,這個是不是地圖上該右轉的地方?」
不僅是,而且一看就是條通天大道。葉循經受了一晚上驚嚇,幾乎要感動落淚了。
這時候天已經褪去了最濃郁的黑,泛起了灰濛濛的深藍。他終於找回了一部分理智,認真回憶道:「當時我們可能……在躲蟲子。」
不管怎樣,總算找到了路。葉循覺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爬山也更有力氣了。這個夜晚他經歷了太多,如果知道看日出這麼簡單樸實的傳統活動需要經受這麼多考驗,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放棄。
天空的藍色一點點變淺了,是天亮的預告,溫柔又從容。樹林也活了起來,它們顯示出了鮮活的綠,不再是一片黑沉沉的陰翳。
「到了到了,到頂了!」葉循活了十六年,也爬過了大大小小的許多山,但從來沒有一座讓他有過這樣的成就感。
他找了一塊石頭,和周南濤並肩坐下來休息。在山頂可以看到整座城市的全貌,城市裡的燈亮起來,也許是路燈,連綿成橙色的涓流,溫和又霸道地把支流伸向城市的每座角落。
被薄霧填充滿的朦朧的藍色包絡著地上的萬家燈火,清爽的晨風拂過初醒的晨露。
「還有多久?」周南濤問。
「十分鐘。」葉循說,「時間剛剛好。」
山頂上已經聚集了不少等著看日出的人,還有扛著相機的攝影愛好者。但他們一路上別說人,連半個鬼影都沒見到。
「顯然是有正路可以走的。」周南濤說。
「當然有正路。」葉循仿佛忘記了自己剛剛是如何魂不守舍,又開始理不直氣也壯,「但要不是抄近路,可能已經錯過日出了呢?」
東方的天空已經隱隱露出柔柔的橙色,與地面上的燈光遙相呼應。等太陽一躍而起的時候,它強悍霸道的光與熱就要宣示新一天的開始,萬物就要甦醒,就要運行,就要操勞。
但此時是日出前最後的懶怠。這時候的天依然霧蒙蒙地混沌著,風還是愛答不理的微冷。世界仿佛甦醒了,但還可以倦懶地賴個床。
混沌又曖昧。
他們原本可以靜靜地坐著,等待太陽升起的那一刻。但葉循看著遠方,忽然問:「周南濤,你有喜歡過別人嗎?」
「當然有啊。」周南濤似乎對這個問題並不感到意外。
「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上了不同的高中,就沒有然後了。」周南濤反問道:「你呢?」
葉循笑道:「我喜歡過的人太多,數不清啦。」
他又問:「那你現在還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
「但是我有。」
周南濤總覺得是空氣太過粘稠,牽扯出一種曖昧。但此時太陽忽然出現了,赤紅的朝霞鋪滿了東方,萬丈的金光掃空了所有隱秘幽微的痴念。
第27章 Y for Yesterday
下山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樹林裡的鳥都醒了,沒完沒了,此起彼伏地叫個不停。上山晨練的大爺十分熱情地和他們打招呼,周南濤因為缺乏睡眠而頭暈,機械地下著台階,機械地點點頭。
回程的路上,周南濤靠在計程車玻璃上,在車有節奏的顫抖中一次一次昏過去又醒過來。葉循直接靠著他睡熟了,等車停在學校門口都毫無反應。周南濤在後視鏡里司機敏銳目光的注視下,很無奈地搖了搖葉循:「下車了。」
周南濤把行屍走肉一樣的葉循拖下車,安置到寢室,自己回了房間。這一天一定發生了一些不同尋常的事情,他的直覺不停地警告他。但他現在的漿糊腦子已經無法進行思考,更遑論捕捉一些轉瞬即逝的線索,去分析一些若有若無的心思。
他的身體非常誠實地倒頭就睡,睡到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