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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無憂橫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自己知道。”

  鍾意無奈地笑了起來,伸手打開窗子微微露了條fèng,立即有寒風卷著雪粒滾進來,他猛地闔上窗子,對樂無憂道:“你長在南方,不知北地的風雪有多寒冷,九苞的故里在城外,雖也沒遠到哪裡去,但這個天若冒雪趕路,苦寒是一則,另一則卻是萬一遇到些餓極了的野獸,就又要一番苦戰了。”

  樂無憂想了想,不得不承認他所說非虛,只得嘖了一聲,不再為難他。

  卻不料到了第三日傍晚,風雪漸漸停了下來,客棧外的街道上熱鬧起來,擔心風雪再飄上幾日,家中就要斷糧了,蟄伏的人們都紛紛出門採辦,還有紅花柳綠的孩子吸溜著鼻涕,直接在積雪裡打起了雪仗。

  鍾意皺起眉頭觀了觀天色,覺得依舊灰濛濛的,顯然不是要放晴的跡象,仿佛又有一場風雪即將到來,但冬節祭祀是大事,想了想,還是咬牙決定趁這會兒雪停,快馬加鞭地趕去城外。

  常子煊一直昏迷不醒,樂其姝要留在客棧照顧他,其他幾人打點了祭祀用品,便飛馬奔出城門。

  馬蹄揚起積雪,朔風夾雜著雪粒撲在臉上,樂無憂往下拉了拉風帽,跟著鍾意一路疾馳,兩個時辰後便到了北邙山下一個小鎮。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狂風打著捲兒,颳起街角的積雪,樂無憂仰臉看向街道兩側黑黢黢的房屋,漸漸發現有點不對勁。

  ――太靜了,整個小鎮都未免太靜了,簡直是死一般的寂靜。

  近年來戰火頻發,城外的村落里十室九空,卻依然會有點點燈火,遠不及這個小鎮看上去陰森可怖。

  “這是何處?”樂無憂疑惑地問,雪光映得小鎮恍若白晝,極目望去,夜幕下皆是精緻的青磚烏瓦,黑黢黢的門窗上還有斑駁的紅漆,顯然這是一個極為富裕繁華的地方。

  至少,曾經是。

  “這是我的家。”九苞翻身下馬,牽著馬踏過積雪,走到一扇黑漆鉚釘的大門前,抬手撕去門上的封條。

  門旁倒著一塊腐朽的牌匾,半截都埋在了積雪中,樂無憂下馬,抬掌揮去雪粒,露出牌匾上斑駁的痕跡,定睛看去,忽地渾身一震,只見匾上金粉已經脫落,四個不甚分明的大字在雪光映照下觸目驚心――河洛山莊。

  他愕然抬頭,看向九苞的背影,腦中轉得飛快――當年河洛山莊一夜滅門,幼子明月光下落不明,若他還活著,如今應該已經十七歲,九苞……

  “你猜得沒錯。”鍾意牽著馬走過來,拍了拍樂無憂肩上的落雪,低聲道,“進去吧。”

  三人只是祭祀,當用不了太長時間,便將馬匹隨手拴在了門口倒下的石獅子上,拎起香燭紙錢,走到門前。

  門上銅鎖已經鏽透,鍾意屈指一彈,一陣勁風擊了過去,銅鎖應聲而落,伸手推開木門,鏽澀的門軸艱難地轉動,發出一聲刺耳嘶啞的吱嘎長鳴。

  一絲木柴燃燒的煙味夾在清涼的夜風中傳來。

  “等等,”鍾意突然道,“裡面仿佛有人。”

  習武之人感覺敏銳,樂無憂也感應到山莊中似乎有活人走動的聲音,壓低聲音:“是不是在此處避雪的乞丐?”

  “不可能,”鍾意搖頭,“自河洛山莊案發之後,附近的居民紛紛搬走,這裡已經變成了一個死鎮,不可能還有乞丐逗留的。”

  “是江湖人?”

  鍾意點了點頭,提起三尺水,拇指一動,一聲極輕的脆響,長劍微微出鞘:“多半是如此,我們進門時動靜不小,對方如果不聾應當也已聽到,小心應對就是。”

  九苞擅長輕功,一抹綠裙仿佛飄搖的柳葉,頃刻間已翻到了屋頂上,無聲無息地沿著屋脊向前潛去。

  樂無憂袖中稚凰也已經滑落到掌心,和鍾意對視一眼,兩人步履輕巧而機警地踏入山莊中。

  河洛山莊的主人是江湖奇女子明岐,為討情郎歡心,在山莊種下十里紅梅,如今梅雪盛開,伊人卻已仙逝。

  兩人循著煙火氣穿過百轉千回的連廊,樂無憂低聲道:“你有沒有覺得周遭仿佛熱了一些?”

  “不錯。”鍾意衣冠勝雪,隱在一株梅樹之後,幾乎與樹底積雪融為一體,不動聲色地往前看了一眼,目光透過月洞門,望向正房,門窗漆黑,不像是有人的樣子,然而庭院中的積雪上卻滿是雜亂的腳印,顯然不止有一人曾來過此處。

  他抬眼看向樂無憂,只見他一身暗紅色棉袍立在白雪之中,竟比滿樹紅梅更見清絕,忍不住輕笑起來。

  笑意未濃,忽然見樂無憂做了一個手勢,指向月洞門內,鍾意順著他的指尖望去,見到連廊下的雪地中,映出一個模糊的身影。

  他抬起頭去,見到九苞蹲伏在檐角,仿佛一隻靈活的貓兒一般,與鍾意對視一眼,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從懷中摸出一粒飛蝗石,倏地揚手,石子衝破夜幕,迅疾擊向廊柱的方向。

  於此同時,一道凌厲劍氣襲出月洞門。

  鍾意挺身上前,早已出鞘的三尺水暴起寒光迎了上去。

  一聲脆響,雙劍悍然相撞,真氣飛濺,庭院之中梅雪紛飛,一聲慘叫在廊下響起:“哎喲,何方邪佞敢偷襲我?”

  “是安濟?”樂無憂無語地問。

  “嘖,怎麼會是這小王八蛋?”鍾意收起劍招,擰起眉頭看向對面,訝然,“是你?你怎麼在這裡?”

  月洞門下,立著謝清微長身玉立的身影,淡色的眸子比滿園落雪還要清冷,聞言漠然地反問:“你們又為何來此處?”

  “我仿佛聽到了混蛋鍾意的聲音。”安濟黑著臉從廊下走了過來,雪光映天,照亮他清秀的小臉兒和額頭一個飛速鼓起的腫包。

  鍾意收劍入鞘,在雪地中頑強地搖著扇子,斯文地笑道:“漱石莊一別已有七日,少盟主別來無恙?哦,你定是無恙的,豈止無恙,甚至還有點吃飽了撐得慌,雪夜苦寒,不在你爹爹的懷裡取暖,反而跑到一片死寂的荒宅中來挨凍,這般閒情逸緻,令鍾某佩服。”

  “你少說兩句會死嗎?”安濟絲毫沒有閒情逸緻,反而腦門上的腫包隱隱作痛,讓他心情惡劣至極,惡聲惡氣道,“方才是你打的飛蝗石?”

  樂無憂聽見這貨對鍾意大呼小叫就不痛快,涼涼道:“如果是他打的,你少盟主這會兒可就不是鼓個包這麼簡單了。”

  安濟瞪眼:“那是你嗎?”

  “是我。”九苞嬉笑的聲音在屋檐響起。

  安濟猛地抬頭,尚未看清檐上的人影,就見有一顆飛蝗石疾馳而來,大罵一句“欺人太甚”,一個閃身避了過去,金色身影一閃,仿若一隻黃毛狗兒一般躥上了屋檐。

  九苞卻翩然翻身落下,躲在了鍾意身後,露出臉看向他,手指卷著臉邊的髮絲,嬉皮笑臉地嗤道:“少盟主輕功未免太次了。”

  “大膽!”安濟喝道,倏地拔劍出鞘,沖他刺了過來。

  “鬧什麼?”樂無憂劈手抓去,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手臂一揮,將他推入謝清微的懷中,擰眉道,“二位還沒解釋,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安濟狼狽地從謝清微懷中出來,憤恨道:“我自然是帶人來查當年舊事的,被風雪阻了幾日,不得不暫緩回城,你們是來做什麼的?”

  “原來是這樣,”鍾意點了點頭,“若少盟主真能查出當年的兇手,倒也不失為大功一件,只是個人覺得,難。”

  “用不著你來潑冷水!”安濟蠻橫地呲牙,“你還沒說你們來幹嘛的呢。”

  鍾意聽完了別人的目的,輪到自己回答的時候,卻微微笑了起來,看一眼左邊的九苞,再看一眼右邊的樂無憂,笑容可掬地吟哦:“輕雲薄霧,總是少年行樂處,步轉迴廊,半落梅花婉娩香,很顯然,我是攜夫帶子,特意前來賞梅的。”

  樂無憂噗嗤一聲笑出來,壞笑著瞥了一眼九苞,點頭道:“對,我是夫。”

  九苞卻顯然沒有他那樣的好心情,聞言僵了片刻,才黑著臉咬牙道:“對,我是子。”

  “你們……你們當我是白痴嗎?”安濟咆哮。

  九苞小聲嘀咕:“誰說不是呢?”

  “你!”安濟驟然堵住,憤怒地就要拔劍。

  謝清微一手按在了他的劍上,清冷的眸子看向鍾意,漠然道:“你不會不知道里是什麼地方,近日連綿大雪,行走十分艱難,你們卻依然踏雪而來,所為的必然不是小事,”他目光在九苞手裡的包袱上掃過,淡淡道,“鍾公子方便告知,這包袱中盛的是何物嗎?”

  九苞臉色一變,一把將包袱藏在身後,叫道:“管得著麼你們?”

  安濟皺眉,目光在他臉上轉了一圈,盯向他的身後,厲聲:“包袱拿出來,我要檢查!”

  “你算個什麼玩意兒?憑什麼檢查?”九苞嗆道,“我一個妙齡女子,包袱里盛的自然是胭脂水粉和替換衣裳,連這個都要檢查,你還要臉麼?你說,你是不是存心想看本姑娘的肚兜?”

  安濟倒吸一口冷氣,大叫:“你……你誣衊我!”

  “別鬧了,”鍾意挫敗地嘆一聲氣,低聲說,“好吧,我坦白,我們三人也是來查當年舊事的,風滿樓如今雖然沉冤得雪,可真正的兇手卻還逍遙法外,我們倒想知道那人究竟有怎樣了得的手段,害得風滿樓無辜被誅。”

  安濟眨了眨眼睛,總覺得這套說辭聽上去大義凌然,卻莫名其妙讓他有種懷疑的感覺,但又找不出紕漏來,只得悶聲道:“哦。”

  “哦什麼哦,”九苞挑眉,“你查出個所以然了嗎?小廢物。”

  安濟被戳到逆鱗,登時暴怒:“你說什麼?你真以為我打不過你?”

  “叫你們別鬧了,吵得我腦袋疼,”鍾意沒好氣地說,突然一揚手,一道勁風擊在安濟穴位上,瞬間點住他的啞穴,嫌棄道,“令尊令堂俱是一言千金的聰明人,怎麼生出你這麼個話多勞神的白痴?煩死我了。”

  安濟憤怒地瞪大了眼睛,沖天的怨氣簡直要破體而出,在內心瘋狂咆哮:你他媽居然有臉嫌棄別人話多?

  鍾意抬頭看了看夜空,遊走的濃雲遮住月光,天色陰沉沉的,顯然還有風雪沒下完,然而安濟等人不走,祭祀當是做不成了。

  他看一眼九苞,淡淡道:“既然有少盟主和謝道長在這裡探查,那我們也不添亂了,走吧。”說完,解開了安濟的啞穴。

  一隻素白如玉的手攔在了身前:“等等。”

  樂無憂不悅地轉頭:“謝道長有何賜教?”

  “天色已晚,夜路難走,”謝清微說,“三位不妨暫宿一夜,明日再回城吧。”

  安濟被點了啞穴又解開,鬱悶得不行,悶聲道:“雖然我很希望你們仨在回去的路上被狼群襲擊,但是我天下盟心寄蒼生,就算是卑鄙無恥之人,也還是要勉為其難救上一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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