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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悶響,菸灰四濺。

  安濟手持劍鞘,狠狠擊在了燒火棍上。

  劍風所至,燈芯一個劇烈顫抖,燭光頓時飄搖起來,在黑黢黢的牆上投出兩個針鋒相對的身影,隨著火舌的跳動,微微搖晃著。

  安濟自幼修習紫微劍法,長劍雖未出鞘,氣勢毫無消減。

  然而九苞卻單憑一根燒火棍就擋住他如虹的攻勢。

  兩人互不相讓,兵器相抵,各自都用上了吃奶的勁兒。

  九苞抬眼,冷不丁撞入安濟的眼眸,從他清澈的眸子中看到強烈的不服輸,不由得勾起唇角,邪氣一笑,猛地提氣,用力推了過去。

  安濟被推得後退一步,卻不肯輕易放棄,默念一句心訣,運轉內力,氣勢恢宏地反壓回去。

  九苞只覺一股洶湧的內力襲來,突然抽回燒火棍,直直對著他的俊臉刺去。

  安濟連忙側身一閃,燒火棍擦著臉皮揮了過去,在白皙的臉頰上留下一道黑色的炭灰。

  九苞一擊未中,卻毫不在意,哈哈大笑起來。

  安濟又羞又怒,握住劍鞘,仿佛手持真劍一般,真氣灌注,狠狠劈了下去,一劍之威,仿佛長虹貫日,捲起的勁風讓兩人碎發都飛揚起來。

  逼仄的灶房中避無可避,九苞眼看著要被迎面劈成兩半,腰身忽地一扭,像一隻敏捷的兔子一般,倏地躍上灶台,縱身一鑽,破開狹小的窗子衝出灶房。

  安濟只覺眼前一晃,裙裾在面上飛快地拂過,待定睛看去,人已經消失在了窗外,遂仗劍折身追了上去。

  一出灶房,就覺月涼如水,九苞沐著清光站在一棵桂樹下,身段容長,仿若芝蘭玉樹,正從發間珠花上扯下一片破窗花,見他追出來,突然手指一揮,薄薄的窗花如同暗器一般疾she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安濟一個矮身,卻仍然躲避不及,只覺頭頂一震,紅色的窗花插在了頂間的大辮上,好像戴了朵紙花一般,紅艷艷地喜人。

  九苞笑嘻嘻地說道:“少盟主,有一句話我憋好久了,今日總算有膽說出來。”

  安濟直覺她不會吐出什麼好話,卻還是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什麼?”

  九苞大笑:“你武功真爛!”

  “你!”安濟勃然大怒,氣急敗壞地大喝一聲,“你這妖女!以為自己武功有多高嗎?看本少如何殺了你的威風!”說著揮起劍鞘,迅猛地攻了過去。

  聽到院中突然傳來急雨一般的打鬥聲,鍾意往窗外望去,只見微弱的月光灑在院落中,仿若滿地清霜,兩條身影在這一地清霜間飛掠穿梭,俱是少年身段,瘦腰風流。

  九苞是他一手教養出來,武功自然不差,然而安濟卻並未被他完全壓制,他的佩劍折斷,因而只用劍鞘迎戰,一招一式卻甚有氣勢,縱然滿面怒容,招式間卻沒有絲毫凌亂。

  ――這個少盟主的心性倒是意外地堅定。

  鍾意站在窗後的晦暗中,眸光深沉。

  院中兩人足足打了兩個多時辰,將簪花婆婆的庭院給打得一片狼藉,堪稱真正意義上的落花流水――花樹凋零、水桶打翻。

  剛才九苞耍起了賴皮,被安濟追得緊了,一個縱身掠過井台,突然挑起水桶,劈頭蓋臉地砸了過去。

  安濟猝不及防,一偏身避過水桶,卻被灑出的井水迎面澆了個滿頭,此時滿臉水光,渾身濕得像只落湯雞,金色的錦衣猶自滴著水,在腳下劃出一片水痕,映she著頭頂星月的清光,仿若立在明晃晃的星河之間。

  卻依然不服輸,喘著粗氣,倔強地瞪眼看過去。

  九苞早已精疲力盡,索性一屁股坐在了井台上,他也不比安濟好多少,那廝被澆了半桶井水竟然記仇,挑起另一個滿桶對著他就砸了過去。

  秋水的冰冷倒沒什麼,習武之人不懼寒暑,然而一桶水迎頭澆下,他那一身羅裙頓時變得濕噠噠地纏在了身上,勾勒出好一副猿臂蜂腰、鶴勢螂形。

  安濟目光有些呆滯地看向她的胸前。

  九苞惡聲惡氣:“看什麼看,登徒子!”

  安濟臉皮發紅,連忙轉過臉去:“非禮勿視!非禮勿視!非禮……呸!”他驀地轉過臉來,叫囂,“你這妖女,憑什麼罵本少是登徒子?又沒有什麼看頭!”

  九苞提起一口氣:“沒有看頭你還看?”

  “本少根本不稀罕看……原來你不但聲音像男人,連身段兒都粗壯得很……”安濟得意洋洋地嘲道,“我天下盟隨便一個燒火婆子都比你柔美得多!”

  “瞧你這蠢樣兒!”九苞搓火地想著:誰要跟你家燒火婆子比柔美?他擰了擰羅裙的下擺,覺得濕淋淋纏在身上實在難受,索性脫下外袍扔在井台上,只穿著一條絲衣往灶房內走去。

  “你跑了?”安濟寸步不離跟在他身後,一齊踏進灶房,叫囂著挑釁,“吵不過本少就要落荒而……咦,你背上是什麼?”

  燭火飄搖,照亮九苞濕淋淋的後背,只見白色絲衣濕水後仿若透明,隱隱透出他牙白的皮膚,和皮膚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

  九苞脊背一僵,倏地擰身,逃命的兔子一般敏捷地奪門而出,沖回井台,一把撩起濕衣披在了身上。

  安濟無暇多想,立即追上去:“別跑!到底是什麼?”

  “滾開!”九苞撩起長腿,兇狠地踢向他的面門。

  安濟一個閃身,躲過這凌厲一腿,抬手向他身上的濕衣抓去。

  九苞身形靈活,挺身往前一躥,從他手底滑了過去。

  感覺cháo濕的布料從指尖擦過,安濟下意識地用力一抓,緊緊攥住了他的小腿:“你背上究竟是什麼?”

  “管得著麼你?廢物,放開!”九苞厲喝,凌空一個鷂子翻身,另一條腿捲起疾風,狠辣地踢了過來。

  安濟一躲,突然覺得手中一輕,仿佛有一陣輕風拂面而去,手裡就只剩下鞋襪了,抬眼看去,只見九苞修長的身體猶如歸燕投林般,筆直地扎進了臥房中。

  怔了怔,滿面狐疑:那究竟是什麼,紋身麼?可仿佛都是文字,真是奇怪,只聽說有英雄好漢紋得滿背花繡,卻從未聽過有誰刺上整篇文章。

  別是什麼邪術吧?

  可惡!

  他心頭一斂,拔腿追了過去,一腳踹開房門,喝道:“妖女,從實……”

  一隻白皙的腳映入眼帘,安濟倏地沒了聲音,連忙轉過身去:“非禮勿視!非禮勿視!非禮……”

  話未說完,背後爆發出一聲咆哮:“你他媽找死!”

  安濟猛地瞪大眼睛,還未來得及轉身,就被一腳踹在屁股上,整個人飛出了臥房,重重摔在了地上。

  房門嘭地一聲關嚴了。

  安濟捂著鼻子爬起來,嘀咕真是從未見過如此彪悍的女子,就不該講究什麼非禮勿視,白白給了對方攻擊自己的機會,不就是看一眼她的腳麼,又不好看,一雙大腳簡直比男人還……等等。

  他腦中浮現出方才的驚鴻一瞥,心底騰出一絲疑惑,抬眼看向緊閉的房門,暗忖:本少是眼花了麼,怎麼這小娘們的左腳上只有四根腳趾……

  第六八章

  安濟不屈不撓,正要再次攻進房內,一隻手伸了過來,攔住他的身形,這隻手修長光滑,如若白玉雕成,仿佛毫無威脅,然而卻讓安濟只看一眼就心頭一跳,皺起眉頭:“幹什麼?”

  鍾意收回手,拖著一條傷腿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垂眸,慢悠悠道:“我還沒死呢,你就敢對我的婢女大呼小叫、拳腳相加,是在挑釁我嗎?”

  安濟倨傲地仰起下巴:“那又怎樣?”

  “那我只好揍你一頓了。”鍾意笑了一聲,手指倏地合併成掌,既快又狠地揮了過去。

  安濟斷沒想到他居然一言不合就動手,大吃一驚,戰機稍縱即逝,再要躲避就已經晚了,只得硬著頭皮閉上眼睛,準備硬接下他這霹靂一掌。

  然而鍾意卻虛晃一招,手掌擊到鼻尖之時突然變掌為指,他腦門重重彈了一下:“小畜生!”

  “你……”安濟訝然,剛要說話,只見鍾意手指快如流星,迅速下移,二指狠狠地點在了他的穴道上。

  安濟頓時張口結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一動也不能動了。

  鍾意拍拍手,雲淡風輕地笑道:“你這小畜生一張嘴就招人煩,還是別說話了,膽敢對我的婢女不敬?那你就站她門前,當一夜門神吧。”

  說完,衣袖一甩,拖著一條傷腿走進九苞臥房中。

  九苞正光著膀子從包袱里往外翻衣物,汗巾沒有解開,衣裙都還系在腰上,濕淋淋地裹著雙股,越發顯得一截勁腰既瘦又長,挺拔有力。

  聽到腳步聲,暴躁地喝道:“還敢進來?廢……哎,哥?”

  鍾意在床沿坐下,笑嘻嘻地看向他的胸口:“你這兩年個兒長得飛快,該長的地方怎麼就不見長?”

  “胡說什麼?”九苞怒叫,找出一件乾淨的裡衣,大咧咧當著他的面脫了個精光,擦乾身體,將裡衣穿上。

  鍾意看著他初長成的少年身段兒,突然低聲道:“再等些日子吧,就快到頭了。”

  九苞擦乾淨臉上花了的脂粉,將濕淋淋的髮髻放開,拿一塊干布用力擦著,聞言頓了頓,嗯了一聲,嘟囔:“我……沒覺得有多難熬。”

  鍾意看著他,只見他穿著白衣,cháo濕的黑髮搭在臉頰,一滴水珠從頰邊慢慢滑落,眉目如畫。

  眼睛閉了閉:“這些年,你怪我嗎?”

  九苞搖了搖頭,將濕發往後攏去,露出光潔的額頭,好奇地問道:“哥,我當真很像我爹?”

  “還記得你爹的樣子嗎?”

  “記不清了。”

  鍾意斜倚在床頭,修長手指在床欄上無意識地敲了敲,微眯起眼睛,神情淡淡地回憶:“你爹……是仙鳴山城有名的美男子,英姿翩翩,丰神秀異,你如今越長越像他了。”

  “那……”九苞猶豫了片刻,小聲問,“我娘呢?”

  鍾意道:“我也記不清了,依稀是個很英氣的女子。”

  “這樣啊……”九苞眸色複雜地笑了笑,沒有再多問。

  兩人一坐一站,各自想著心事,過了半晌,燈花啪地爆了一下,鍾意回過神來,聲音低沉地說道:“你娘雖曾為虎作倀,但臨終前幡然醒悟,我已原諒了她。”

  “嗯。”九苞應了一聲。

  鍾意又說:“你爹娘縱然一世怨偶,卻都很愛你,過些時日我們西去漱石莊,路過河洛山莊的舊址時,你該去祭奠一番。”

  九苞點頭:“知道了,去漱石莊做什麼?”

  鍾意淺淡地笑了笑,笑意卻沒達到眼睛裡,聲線輕柔地說:“丁干戈要金盆洗手,我們去送點賀禮。”

  從九苞的臥房中出來,鍾意又狠狠地調戲了安濟一番,將這個飛揚跋扈的少盟主直給戲弄得眼角發紅,才收起壞笑,低低地嘆了一聲:“有時想來,還真是羨慕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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