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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嗎?我不是伯爵大人的兒子?可是母親什麼都沒有說,也不曾否認我是伯爵的孩子啊!

  那麼,我到底是誰的兒子?

  母親!

  尤里掉頭離開伯爵寢室門前,衝下樓梯,朝大門直奔。

  大雨滂沱,遮蔽住去路,尤里跌了又起來,跑著又摔跤。在泥濘的道路上,他淋著冰冷的雨水,不斷地、不斷地往前跑。

  來到母親的墓地前,他撲倒在冷硬的大理石十字架上,大聲地、瘋狂地吼著、叫著、哭泣著,直到喉嚨啞了、幹了,再也發不出聲音為止……

  失竊的枷鎖

  1、

  「辛苦你了,尤里。多虧有你,不然我真是拿維克那孩子一點兒辦法也沒有。」李奧伯爵高興地為弟弟倒了杯酒,點起雪茄,坐在扶手椅上說。

  接過哥哥所斟的酒,尤里平靜的臉看不出藏在心底的複雜感受,他淡淡地對哥哥微笑著說:「千萬別這麼說,大哥。」

  「不、不。」李奧伯爵嘆息地舉起手。「我是真的慶幸還有你在。如果不是你,維克怎會乖乖回到查基,如此安分地不給我闖禍、惹麻煩呢?況且,普羅曼公爵的事也一樣。我都聽說了,為了使荒yín的公爵不染指維克、遠離維克,你還這麼辛苦地犧牲、喬裝成維克的情人……這一定頗令你為難吧?」

  尤里慚愧、歉疚地低下頭,他實在無法對如此信賴自己的大哥說謊……可是,也沒有勇氣說出真相。

  「尤里,以後維克的事還要麻煩你多多幫我管教。你不會不願意吧?」

  暗暗地嘆口氣,尤里抬起頭,苦笑地應允。「只要是我能辦得到的,我一定會幫的,大哥不必擔心。」

  「很好、很好!」擔擾一掃而空,李奧伯爵神采奕奕地說:「你嫂嫂也很開心,這麼久都不曾和她寶貝兒子相聚,她可是興奮地直說要幫維克添購什麼新行頭、幫他補補身子呢!」

  提起深愛的妻,李奧伯爵的口氣里淨是愛戀。在李奧家裡,似乎有條隱形的食物鏈。熱愛、寵溺妻子的伯爵最大的弱點就是李奧伯爵夫人;伯爵夫人最大的弱點則是她心愛的兒子謝維克;至於維克呢……能抵擋住他任性的就是尤里;而尤里則無法拒絕伯爵的請求。

  取得有趣平衡點的食物鏈,讓過去同處於一個屋檐下的這一家子,向來小風波不斷,大風波沒有,稱得上和樂融融。

  「我記得你也好幾年都沒陪我們在查基度過聖誕,這次不妨就多住幾天吧?新年我們一家人可以吃頓久違的團圓宴。」

  尤裡邊聽大哥的話,邊含笑點頭,心頭大石卻隨著時間的過去而益發沉重。

  ……我沒有資格坐在這兒啊,大哥!

  與其說是沒資格,不如說是自己背叛了大哥的信賴,辜負了大哥的恩情,甚至說自己根本是恩將仇報都不為過。這份愧疚啃噬著尤里,他深感無顏面對大哥——李奧伯爵。

  「尤里?尤里,你聽到我的話了嗎?」

  李奧伯爵滔滔不絕地說著過去尤里與謝維克年紀尚幼、尚未離家前,大家在查基過聖誕時的快樂回憶。說了好一陣子後,終於發現弟弟似乎心不在焉,好像有什麼事情困擾著他。

  「我看你的氣色有些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不,我很好,沒事的。」大哥越是對他關懷備至,尤里內心就越是翻攪著渴望一吐為快的衝動。

  說出來!你一定要說出來,尤里·蘭登斯科!

  不行,辦不到,說不出口!

  你不能對大哥隱瞞這件事!你明明做出了對不起大哥最寡廉鮮恥的……你應該說出來,讓大哥來裁決你、讓大哥……

  失去大哥的信賴,在其次;大哥決定斷絕兄弟的關係,也是無可奈何。但問題是,大哥能否承受得這打擊呢?自己的兄弟竟與自己的兒子……搞在一起的打擊?

  「尤里?你真的不要緊嗎?是不是路途上太累了?去休息一下好了。」伯爵注意到弟弟的雙手微微顫抖著,不禁關心地說。

  搖了搖頭,尤里欲言又止地開合著雙唇。

  說與不說、該怎麼說、說了又能如何等等問題,像團紊亂的線糾結在心中,眼前的他看不出、找不著一條能解開這結的線頭。縱使他想破腦袋,也沒有能令所有的人在知道此事後,卻不受傷害的方法。

  就算他立刻和家族斷絕關係,從此不再與維克見面,結局也不會是皆大歡喜。

  哥哥、嫂嫂註定要傷心難過。

  自己別無選擇的離開。

  而維克,則要受到再一次的背叛……

  唉,自己真是學不聰明。八年前,當維克童稚地說著「天底下我最愛的就是尤里」、「尤里,等我滿二十歲,你要把我當成對等的男人看待」之際,自己曾經反反覆覆地檢討過,自己為維克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哪一點使得維克產生了那樣的「愛意」?往後又該怎麼做,才能使維克不繼續懷抱那樣錯誤的情感?

  最後得到的結論:一要保持與維克的距離;二則不能再寵維克、不能被維克看出自己對他的愛;三是無論維克怎麼怨懟,他都要把對維克的愛藏起來,保持對維克的無情。

  八年來,他努力實踐這些做法,死命地把維克推到心門外,嘴巴上堅持著「我們叔侄」、「我們都是男人」、「我對其他人有欲望,對你絕對沒有,也不可能有所反應」的說法。短暫的一段時間中,也確實曾顯露成效……

  終究,這多年辛辛苦苦、耗費心力去鋪成的防堵之牆,還是潰堤在一場意外、一切始料未及的驚險風暴中。

  那時候……

  修依持槍對著維克的景象映入眼帘時,晃過腦海的恐懼感是難以形容的。

  不要!絕對不可以!不要再奪我最重要的人了!

  父親、母親相繼離世的畫面。

  母親冰冷的體溫,父親灰白無血色的唇。

  在一剎那,全部轉換為維克的模樣,嚇得尤里全身的血液都冰凍了、凝結了。同時也領悟到自己連一句真心話都不敢說的行為,是愚昧得無以復加!

  我不敢告訴母親我愛她,她便走了;我不敢問父親「你是否愛我」,而他也走了;現在,在我面前同樣的錯誤又要發生了!

  原本能動、能說話,即使是連看都不看自己的一眼的雙親,起碼也會呼吸、也在自己所站的同一塊土地上活著。

  可是轉眼間,全部都化為零,沒有了,消失了。留在地面上的,是一隻沒有生命的十字架;留在地底下的,是一具跟隨歲月逐漸風化的屍骨。再也碰不著、摸不到,喜怒哀樂全隨著一杯黃土而逝。

  由不得你控制、由不得你扭轉,無論如何哭泣、叫喊、槌胸頓足、嚎啕大哭,在死神面前的人類,一概都是軟弱無力、毫無抵抗餘地的。

  死亡,是上天給予人類的一副枷鎖,時時刻刻都在你的腳踝處,久了會被遺忘,但是它不是不存在,它的存在只為一個目的:提醒你要珍惜每一分、每一刻所呼吸到的那一口氣。

  等到失去之後,再也沒有機會後悔了。

  天啊,我不要失去維克!他是我的一切、他是我的所有,不管這份愛將受到什麼樣的譴責,我愛他!

  維克雖然口口聲聲說愛,可是他絕對不知道,凌駕他的數倍、數十倍、數千倍,尤里也愛著他!刻骨銘心,深植在尤里的每個細胞、每個呼吸,年代久遠到他甚至說不出這愛是由哪兒開始萌芽的。

  如果不是愛著維克,怕愛得太過火而逾越了彼此的身分,尤里不會忍受異鄉求學的辛勞,甘願放逐自己,將自己與維克隔離。

  假若不是愛著維克,尤里不會刻意避開任何會令自己聯想紫瞳人兒的少年,因為每看著那些少年一眼,他的心也會因思念而痛著、苦著、窒息著。

  明知不可。

  …… 哪怕事實上自己與維克並無任何血緣關係,但光是彼此的身分,就不可能允許他們相愛。冠著男爵稱號不過是好聽而已,自己本質是個佃農之子,與未來將繼任為伯爵的維克,兩人地位有著天壤之差。更別提阻擋在他們之間的還有繼承人的問題——男人與男人是生不出孩子的,而李奧伯爵家不能沒有繼承人。

  不可以,還是愛上了。

  ……其實這是尤里早知道會有的結果。自己怎能抗拒得了璀璨、耀眼、自信,總是任性使壞卻絕不刻意整人、傷害他人,有顆比誰都好管閒事、熱血衝動、正直率真的心,聚集所有光明因子的維克小天使呢?

  越是壓抑它,那份愛越是跟隨日夜光陰而滋長……

  現在問尤里會不會後悔與維克互訴愛意、發生肌膚之親?尤里的答案是:不會。

  他努力過,也嘗試了,可是他再也不要遮掩自己的愛意。

  因為他恐懼極了,深恐自己會再一次眼睜睜地,看著所愛的人與自己擦身而過,由冰冷無情的死神扯著枷鎖,帶那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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