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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

  李封收到姚懋臨死於獄中的消息時正臥在紫宸宮內聽曲兒。五顏六色的歌姬們你方唱罷我登場,口中咿咿呀呀的唱調進了李封的耳朵里,卻沒進到他心裡。

  他臥在寬敞的床榻上,周圍圍了一圈伺候他的宮女,蔬果酒水和源源不絕的肉將他眼前的案幾堆滿。他心不在焉地接過酒樽,看了眼蹲在紫宸宮內垂首,看似在聽候差遣,實則不知在偷窺何處的小黃門,冷笑了一聲,一口將酒飲盡。

  李封喝得滿身酒氣,扶著宮女的腦袋好不容易站起來,衝上戲台逮著人就親,戲班子的人躲也不敢不躲也不是,只能任天子折騰。

  李封撒了一通酒瘋,弄得紫宸宮中凌亂不堪後直接躺在台上便要睡,忽然劉紹出現,站在台下輕輕叫了他一聲。

  “天子。”

  李封打了一個酒嗝,笑嘻嘻地將腦袋從戲台上垂下來看著劉紹,沒有半分天子該有的儀態:“劉侍郎,你到什麼地方去了?可知寡人找你找了大半日。這麼精彩的戲你沒能看著,可惜啊……”

  劉紹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李封迷糊的表情瞬間變了,原本醉意朦朧的雙眼在聽到劉紹所言的一瞬間分明閃過清醒又銳利的光芒。他翻身而起正要開口,忽然看見有幾個小黃門好奇地抬頭看向他們。

  李封立即收攏了目光,回到了那個昏昏沉沉的酒鬼,讓劉紹扶他起來,口中含糊不清道:“劉侍郎,你來你來,隨我進來。寡人有好東西給你看。”

  二人就要進內屋商談要事,忽然又奔進來一個小黃門,跪地道:“稟報陛下,鎮國夫人在宮外,求見陛下!”

  李封又打了一個嗝,眼睛眯成一條縫,整個人架在劉紹身上:“什麼鎮國夫人?”

  “陛下。”劉紹在他耳邊提醒,“阮氏阿穹,甄將軍之母,陛下親自封的鎮國夫人。”

  聽到“阮氏阿穹”四個字,李封立即站穩,抬起衣袖聞了聞,確定酒味沒那麼熏人,才讓阿穹進來。

  第243章 順德九年

  李封興致勃勃地從紫宸宮中快步出來, 見到阿穹時開心地喊了一聲,上前扶住她仔仔細細地看著:

  “阿婆,你可知道我多想你?身子還好麼?”

  “還好還好。幾年不見, 陛下長得這麼高了。”

  阿穹離開兩旁攙扶的人, 和李封相互挽著胳膊,沿著碎石逕往紫宸宮前的小花園走去。

  小花園中有一棵獨樹成林的高大榕樹, 被稱為“龍鬚林”。自武帝時期栽種於此,已有百年歷史。即便胡賊打入禁苑之後也對這棵古樹十分愛護, 生怕砍伐了古樹會有不祥之事發生,於是龍鬚林便一直保留到現在。

  李封帶著阿穹走在龍鬚林中, 問她身體狀況, 問她在宿渡過得好不好。又回憶了二人在燕行生死一線的往事。得知阿穹在僻靜的異國堅持服藥,身上的毒已經被刮除了不少, 現在清醒的時間長過渾渾噩噩的時間, 李封便放心了。

  李封望著阿穹半晌,忽然轉過身去擦眼睛。

  “陛下這是怎麼了?”阿穹問他。

  “沒什麼……只不過是看到阿婆就想到了我的親生父母。自從我離開燕行登基之後,就再也沒見到過他們了。”

  他曾經對阿穹無話不談。

  他知道阿穹也是真心待他,兩人一塊兒出生入死是過命的交情, 李封更是在阿穹去宿渡之前便已經認她為干祖母。父母不在身邊,阿穹將他錯認為是自己的孩子, 拼了命保護, 這份恩情李封一直記在心中。

  在汝寧這麼些年, 隨著他越來越長大, 對這個世界和身邊的人越了解, 越是小心翼翼地偽裝日夜不斷地提防就越是疲憊。沒有可以說知心話的人,他知道身邊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是衛庭煦的密探,他說的所有話做的所有事都會在眨眼之間傳到衛庭煦的耳朵里。就連劉紹,他也只是利用罷了。

  劉紹在外借天子之名如何盤剝百姓如何大興土木,他全都知道。迄今為止沒有說劉紹任何一點不是,是因為劉紹是他唯一立足於中樞的支柱。就算此人再壞再貪,他都必須留下此人。等到剷除衛氏和長孫氏之時,再除去閹豎不遲。

  這些年來他一直在扮演一個昏君的角色,成天沉浸在酒池肉林之中,還得時不時生個病撒個酒瘋,就是為了讓參事院那幫賊人覺得他貪圖享樂昏庸無道,對他疏於防範,才能可能有反擊的機會。這麼久了,李封一直都做得很好,這回打壓女官的計劃也非常順利,剛有了那麼一點兒揚眉吐氣的暢快,重要的棋子卻又被殺了。

  姚懋臨身處天牢,衛氏和長孫氏居然這般大膽,居然敢在天牢之中殺人,實在讓李封一口惡氣堵在心口,異常難受。

  就在這節骨眼上阿穹出現,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或許他連最後能說上一句真心話的人都要失去了。

  阿穹在寬慰他人終有一死,而李封想的卻是當初坐在青轅馬車之上望著的漫天白雪時的天高地闊。

  那時的他還沒回汝寧,對於帝王之位滿是期待。他要勵精圖治,讓滿目蒼夷的中原恢復生機,讓流離失所的百姓重歸家園。

  那時的他滿懷抱負,可現實與他所想完全不同。

  他雖被稱為“天子”,卻沒有任何天子的權利。

  他算是徹底明白“孤家寡人”這四個字盛滿了多少君王的悵然和寂寞。

  “阿婆。”李封打斷阿穹的話,“和我說說宿渡是什麼樣的吧。和汝寧有何不同。那兒的人都說什麼做什麼,穿什麼樣的衣服。我想知道。”

  林沐回到將軍府時,甄文君已經等候多時。

  入府之前她已經將夜行衣脫下,換上了平日的衣衫,從後門進入。

  甄文君沒有搬到將軍府,這兒只是簡單修建打掃了一番。偶爾和林沐黃簿等人討論軍情要事不想打擾卓君府的寧靜時會來,還有另一種情況也會來。

  林沐入府之後將甄文君案幾之上中間的酒喝了,甄文君便知道姚懋臨已經死了。

  “辛苦了,林將軍。”甄文君看著酒杯若有所思。

  林沐一向利落不多言,此時她喝完了酒卻沒有走,站在原地似乎有些話要說。

  甄文君道:“林將軍有什麼想說的便說吧。”

  “我在天牢見到著作郎時,她以為我是將軍,以為是將軍來救她了。”

  甄文君“嗯”了一聲,為自己倒酒:“還有什麼嗎?”

  “沒了。”

  “那林將軍早些回去休息吧。”

  林沐臨走前道:“自從北疆回來之後將軍似乎有了心事。身處汝寧好像並沒有比北疆殺敵更讓將軍快樂。”

  甄文君反問:“是嗎?”輕描淡寫的一句,聽不出她的語氣。

  林沐拱手笑道:“可能是末將自己的感覺吧。”

  林沐走了,瑟瑟秋風之中整個將軍府只剩下甄文君一個人。

  今夜這酒實在好喝,甄文君一杯接一杯,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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