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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哭著說些什麼,好像只是喊秦之文的名字,我只覺得手心的麻痹感,震到腦袋裡,脈搏中的血液汩汩的下行,缺氧般的窒息。

  越來越深刻的麻痹感,扼住的窒息感,於是我眼前一黑,就再也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幾時,睜開眼就看見輸液管懸在身邊,透明的液體一滴滴的順流而下,圓滑滴潤的液體中,白色的影子若隱若現。

  “他呢?小蚊子呢?”我輕輕的問,倔強的看著顧宗琪。

  我不知道那是怎麼樣的一個擁抱,挫骨揚灰樣的深刻,骨骼相撞發出金石般的哀鳴,他身上的消毒水味好像是那夜的雨霧,咫尺的仿佛永遠在另一個世界。

  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可是我覺得我快要離開了,所以他才擁抱的這樣痛徹。

  可是,明明要離開的不是秦之文嘛,不是,一定是我在做夢,這一切一定是夢,秦之文是個壞傢伙,小時候他常常一個人躲在柜子裡面,等我因為找不到他而惶恐的大哭的時候,他才悄悄的拉開柜子門,探出一個腦袋笑道,“夕夕你這個小笨蛋。”

  那時候我根本不懂怨恨他的惡作劇,只是覺得自己的眼淚,一定可以換回秦之文的笑臉。

  那麼,這一切都是夢,秦之文還躲在衣櫃裡,我只是沒那麼多眼淚,可以讓他心軟的跑出來,想著想著,我就笑起來。

  “顧宗琪,是不是我總是不夠難過,所以上帝來懲罰我了,要讓我流光一輩子的眼淚?”

  他抱著不說話,我的眼淚又悄悄的滴在他的白大褂上,淚漬陷進去,軟綿綿的。

  開始陪秦之文說話,每分每秒都不想停止,我告訴他我看過一本很白痴的書,那本書讓我流了好多眼淚,那麼年輕的人,怎麼會得絕症而去呢,他們明明還沒來得相愛,已經要分離。

  他對我勉力的笑笑,“因為他們都有自己的世界,我也有我的,所以我要回去了。”

  “小蚊子,你要回哪裡去?”

  “夕夕,小說里都是騙人的伎倆,很多相愛的人,都結婚生子,一輩子在一起。”

  “小蚊子,你要回哪裡去?”

  “夕夕,要是我走了,就把我的骨灰撒到海里,一點都不要留下。”

  有那么半刻我不能呼吸,心口痛的沒有半分念想,我輕輕的問他,“為什麼要這樣,難道一點念想都不給我留下嗎?骨灰也要撒了,那我的身邊還能有什麼,你走了,我本來就是一個人了,現在竟然連骨灰都要撒了,難道以後你都不要我了嗎?小蚊子,你帶我走吧,不然留下我,你要我怎麼辦?”

  “我想你幸福,所以你要好好活著。”

  “小蚊子,你能不能帶我走,你留下我一個人算什麼,你要我怎麼辦,這以後的日子,你要我怎麼辦?難道你要告訴我,因為你愛我,希望我幸福,所以你要讓我盡最大的努力活下去,這是什麼話,人都不在了,怎麼還能若無其事的活下去!你教我,你教我怎麼能活下去,你能不能給我點相信的理由!”

  我已經淚流滿面,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可是我還是不停的說到,“我做不到,我怎麼可能把這一切忘記好好的活下去,秦之文,你要是說一句喻夕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一定毫不猶豫的陪你去,可是你卻叫我好好活著,你這樣算什麼,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你讓我怎麼能接受怎麼能一個人承受……”

  “夕夕,你小說看多了吧,怎麼台詞都這麼耳熟!”

  雨還在嘩嘩的下著,空氣中漂浮著煙青色的薄霧。

  “真是,小蚊子,我好失敗,一下子就被你看透,裝深情太失敗了。”

  我站起來,抹了抹眼淚沖他笑笑,然後走出去,剛出房門,腳下一軟,就暈倒過去。

  秦之文去的那天,是八月最後一次的雨天。

  巨大的玻璃窗上落滿了水滴,縱橫滿目,模糊一片,然後又被風吹得斜飛出去,根本沒有著陸點,就像我的眼淚,不知道從哪裡來,從何處流走。

  原來人,可以一次一次的流那麼多眼淚,哭幹了,還是會cháo濕。

  我還記得我跟顧宗琪說,跟所有人說,“求求你,讓我去了算了,小蚊子都不在了,我活著幹什麼,求求你們……”

  我不知道那是我的眼淚,還是雨水,還是顧宗琪的眼淚,落在我的脖頸間,順著身體的曲線沉默到蒸發。

  至始至終,都是顧宗琪抱著我,我的眼睛,一刻也沒離開棺木里的秦之文。

  好像睡著了一樣,我忘了告訴他,一直忘了告訴秦之文,他的眼角有一顆痣,叫做淚痣。

  所以他索取了我一輩子的眼淚。

  之後就是涼慡的清晨,午後把窗子推開,可以聞到清涼的空氣,艷陽雖高,卻不再炙熱,處處透出沁人心脾的舒慡。

  如果我的生活,是海邊堆砌起來的沙堆,有關秦之文的那部分就是主心骨,當和他的回憶漸漸的隨生命的消失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分崩離析,整個天地都在我眼前悄然的暗去,沙堆,變成了一片平地,黯然的依偎著海岸。

  用我沒有想到的空白,覆蓋住過往,延遲性心因反應——PTSD,後來他們是這麼告訴我的。

  可是誰也解釋不清其中的緣由。

  這個秋天繁複而冗長的到了。

  於是我的寂靜流年,也緩緩的降臨。

  結局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堆積到那麼厚實的雪,一意孤行的從茫茫的天際飄落,還有透骨冰涼的空氣,斜斜密密的把整個人包圍住。

  所幸的是,手邊還有另外一個人的溫度,讓我在飄雪的冬夜找到溫暖。

  這是日本北海道的著名的小樽運河。

  無數次在古舊的老電影裡看到歐式的煤油路燈,漆黑細長的柱子安安靜靜的在時光的輪迴中守候心底的那份堅持,遍地厚厚的積雪,昏黃的燈光從遠處一直蔓延到視線的盡頭,順延著運河嫻靜的曲線,這一切都溫情的讓人落淚。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的從運河邊走過,一路都有燈光相送,腳下是綿軟的細雪,那些簌簌的雪花飄落在發梢眉間,用來懷念一個人,一輩子,再適合不過。

  小樽有一家非常著名的音樂盒堂,這是音樂盒專賣店,店裡陳列展示及販賣由世界各國收集精緻的古董與現代的音樂盒,一路看下來,陳列著精緻的音樂盒,寶石盒、動物玩偶、時鐘、陶器等精品,樣樣都可以找的到,讓我看了不住的讚嘆。

  當我正在對大廳里陳列的音樂盒讚嘆不已的時候,想花錢買下其中一兩個,顧宗琪故作神秘的湊在我的耳邊,悄悄的對我說,“夕夕,還有更好的我帶你去看。”

  我有些意外,跟著他來到一間工作坊似的屋子裡,裡面擺放格式可以選擇的零件和裝飾物,服務小姐跟他說什麼,然後他笑著跟我說,“可以自己選零件,做獨一無二的音樂盒。”

  “可以自己挑選做嗎?連音樂也可以選嗎?”

  “恩,音樂盒的音樂可以自選的,可以自己錄製,很特別的。”

  我轉轉眼珠,“可以錄製什麼歌,卡農?”

  “可以啊,也可以錄製婚禮進行曲的。”他笑的一臉狡黠,“我也做一個好了。”

  “你敢!”我瞪著眼睛威脅他。

  顧宗琪笑著搖搖頭,“看你又想到哪裡去了,今年不是你乾爸乾媽結婚三十周年,你做一個音樂盒給他們,多有意義啊。”

  我選的是卡農的曲子,一隻憨態可掬的小貓,懶洋洋的趴在盒子上,音樂響起的時候,會在舞台上優雅的滑來滑去,他選的是婚禮進行曲,配上兩隻藍白色的可愛的小熊,坐在咖啡杯里,會隨著優美的樂曲慢慢的旋轉。

  連我都看的愛不釋手。

  最後,我們在音樂盒的底面,輕輕的留下我們的名字,兩個人的名字刻在一起,心心相印。

  傍晚的小樽天是寒地凍的浪漫,從暗沉的雲層里開始的飄起潔白的雪花,行人也不匆匆,反倒是放慢腳步來體會這份安寧。

  運河已經結冰,上面落滿了雪花,周圍房屋的屋檐上厚厚的冰凌,晶瑩剔透。

  “夕夕,你知道嘛,岩井俊二的情書就是在這裡拍的。”

  我有些意外,腦中立刻浮現那些純白的冰雪,渡邊博子躺在雪山下,妄圖用如此接近死亡的方式來忘卻巨大的悲傷,只是畫面一閃,我想起那個飄雪的冬天,仄逼的玻璃作坊,充滿藝術氣息的小鎮,眼前立刻一亮,“原來是這裡啊!”

  他衝著我笑笑,“很美的一個地方吧,連這麼大的雪都那麼美。”

  “我看過情書,而且看過很多很多遍。”我輕輕的呼出熱氣,“那時候我想,一個人要有多愛一個人,才會做到這樣的份上,可是我終究沒有搞明白,藤井樹最後愛上的是渡邊博子,還是一直愛著的初戀藤井樹。”

  “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不。”我輕輕的搖搖頭,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然後看雪花在掌中轉瞬即逝,“只是渡邊博子的悲傷,加上漫天飛舞的雪花,還有小樽這樣浪漫的地方,會不會太過於沉重。”

  他沒有回答,只是緊緊的握住了我的手。

  “顧宗琪,這裡的雪,很美。”

  “我想,有一天,德國的雪在我看來也會很美很美,不管哪裡的雪,只要你陪在我身旁,都是世界上最美的風景。”

  回到旅館後,躺在溫暖的床上,再次把精緻的音樂盒拿出來。

  輕輕的轉動,兩隻可愛的小熊慢慢的轉了起來,發出清脆纏綿的聲音,一縷縷絲線糾纏交錯,粒粒音符,晶瑩剔透,水滴般滴滴穿網而落,落地的剎那灑下了滿地銀色的珠粒。

  忽然很想知道,當自己一襲白衣白裙,和身邊這個男人,站在一起,對上天起誓,對地承諾的時候,是如何的光景。

  聽見顧宗琪叫我的聲音,身子已經軟軟的陷入床里,我毫無意識的看了她一眼,只是這一轉眼,便望進那雙深黑的眼睛裡去,我忽然覺得他的眼睛仿佛能吸人,甚至能吸進一切事物,那樣深不見底,卻又似乎有淡淡的光華在流轉。

  也許是空氣的熱氣熏的人有些微醉,我甚至察覺到了一絲異樣的危險,可是還來不及做出反應,聽見細密的呼吸聲在耳根響起,氣息竟然有些紊亂。忽然間仿佛滿目漆黑,只餘下嘴唇上灼人而強勢的溫度,我的腰被他的強壯雙臂緊緊箍住,終於有實感了,透過手,他的體溫傳遍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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