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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宗琪,我是不是擁有太多的東西了?”

  擁有太多太好的東西,萬一留不住,全部在生命中流逝,就像是一條流過翠綠糙地的河流,那些花朵凋零,鳥兒紛飛,河流乾涸,那我的生命於是瞬間荒漠。

  因為太幸福了,所以會對痛苦更加的惶恐和畏懼。

  他說,“不會,該是你的,永遠是你的,不是你的,強留也沒有用。”

  “那你呢?”

  我看到他的手指,微微的蜷起來,然後在掌心上悄悄的掐下去,每每他欲言又止的時候,都會有這樣不自覺的小動作,他那雙漆黑的眸子默默的看了我,伸出手揉了揉我的頭髮,平靜的反問我,“你覺得呢?”

  這麼溫馨的瞬間,我的思維居然詭異的出軌了,看到顧宗琪就想到有愛的黑執事,彆扭的小少爺和老是歪樓的管家,曖昧的互動的場景,我就噗哧一下笑出來了。

  於是我預期的煽情效果,無疾而終。

  因為我看到最後的結局,管家和小少爺,溫柔的那啥了,我就再也忍不住,抱頭大笑。

  住院的日子無聊叢生,就像是濕潤的沼澤上生長的蘑菇,都快發霉了。

  可是我又找到了壓榨顧宗琪的好方法,在每天晚上他陪我做翻譯的時候,關於那次神經外科小故事,留在我手上,因為縱觀整個專業,沒人搞得清楚硬膜血腫,縱膈是什麼玩意。

  他就是免費的多功能字典,比CNKI還可靠。

  會在他做翻譯的時候,分了神去看他的眉眼,那樣的平和而俊逸的側臉,現在就在我旁邊,不是那個穿白大褂的顧醫生,只是做我的男朋友,陪在我身邊。

  “這句話,怎麼翻譯?”

  我接過來一看,“咦,好奇怪的句式啊,是一首詩的其中一句話吧,歡樂往往像一個過客,疼痛則殘酷的緊纏我們不放。”

  “挺有道理的嘛。”我摸摸右下腹,“每次睡覺的時候我總會想到會不會腸子從那個小孔裡面滑出來,連身子都不敢翻。”

  顧宗琪笑起來,“沒事,別想那麼多。”

  “什麼時候可以出院了?”

  “後天,看你的恢復情況。”

  我深深的舒了一口氣,“醫院,真是無聊的地方,總是有生死,總是有病痛,總是有忙碌,總是一片白色的,牆壁,床單,病號服,還是白大褂,顧宗琪,為什麼你要學醫?”

  “就是想學,所以沒想太多的理由。”

  “後悔過麼?”

  他淺淺笑意,“沒有,怎麼問起來這個了?”

  “只是覺得做每一件事情都很不容易啊,尤其是在那麼大的壓力面前,所以會問問,有沒有讓你覺得很無奈很挫敗的事情啊。”

  “有。”

  “那是什麼?”

  他嘴角輕輕的抿起來,“大概是看到挽回不了的病情,會覺得很難過,更難過的時候,是自己無法插手,任其發展的時候。”

  “是絕症嗎?”

  “不僅僅是絕症,還有一些無法解釋的病情。”

  “比如?”

  顧宗琪輕輕的把書合上,笑起來,“小丫頭該睡覺了,明天可以出去走走,別老是呆在病房裡看那些動畫片。”

  “問你話呢?什麼病情啊?”

  手邊的燈悄然的熄滅,空調的遙控燈,淺綠色的光芒,在黑夜裡看的格外的醒目,走廊上的橘色燈光,落在門fèng間,流沙一樣的鋪在床下,空調的暖風浮動窗簾。

  “晚安,夕夕。”

  額頭上倏然的一吻,涼涼的有些薄荷的質感,我詫異之間,覺得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清涼香味,一時覺得似曾相識,發呆之時他已然抽身離開。

  只有香甜的吻,像暗夜裡的緩緩盛開的夜來香,一絲一縷的清透出若有若無的思念和纏綿,好像是曾經唇齒留香的,觸感和愛戀。

  一夜大風,第二天起來一看,天卻清亮了許多,沒有堆積的雲層,點點滴滴的散布在灰藍色的天幕中,陽光透過稀疏的樹枝間,流光飛舞,冬日難得的寧靜。

  我穿了衣服,想出去走走,顧宗琪不在醫生辦公室,大概是去上課了,他的書堆在桌子上,有些零亂,我順手把整理好。

  只是覺得他的書里有股香味,不是一般的墨香,而是類似於乾花的香味。

  正在詫異呢,一翻開就看見一張書籤,湊上去聞聞果然是那種花香味,我努努嘴,心想又不知道是哪個人塞進書里的,居然用那麼香艷的味道。

  一縷陽光悄悄的溜進手心,我忽然想起那些失去的記憶,那麼久了,還是沒有浮上水面,仔細的回憶起來,能記起的好像沒有任何的斷裂和空白。

  只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好像我踩在時間的橋廊里,周圍都是迷霧,和光影都透不過的幻覺。

  這樣的感覺另我討厭,於是我決定出去走走。

  醫院門診的高樓上,漂浮一層未化開的薄霧,遠遠的看上去虛幻,我一節一節的從橋二走下來,走到內科樓的後院的糙坪上。

  也許是手術後的體力還沒恢復,走了兩步我就走不動了,找了塊地坐下來,還沒坐穩,後面就有一個輕佻的聲音響起,“喻夕,起來,地下很濕。”

  “累了,不想動。”

  高伊晨師兄站在我旁邊,我抬頭仰視他,刺眼的陽光之下,他沒穿白大褂,普普通通的打扮,眼睛微微眯起來,向我伸出手,“起來,聽話。”

  我不情不願的站起來,“怎麼沒上班?”

  “這幾天出去學習的,怎麼樣,身體還好不?”

  我有些意外,“你怎麼知道我做手術了?”

  “打電話給你是顧宗琪接的,怎麼,終於名正言順的把他撬到手了?”

  我“哼”了一聲,“你們都耍我,明明知道我跟顧宗琪以前就是那種關係,還跟我說什麼之前我跟他什麼事都沒有……”

  他的眉頭微微的皺起來,“以前?是什麼關係?”

  “你不知道?”

  “我只是知道一點,喻夕,有段時間的你的記憶會是空白的,我想想,其實那時候是秦之文……喻夕,你看什麼呢?”

  我看什麼呢,我只是看見內科樓高高的樓上,有一個人影在攢動,然後灰藍天際薄霧之間,好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從窗戶邊緣掙脫而下。

  電光火石之間,在我的眼前,連思維都來不及反應的幾十分之一秒,塵埃被宣揚起來,水泥地面上重重的一聲悶響,碎石濺起來。

  血,慢慢的從那個人身體下,流出來,仿佛是惡魔伸出的手爪,以一種詭異的速度向四周蔓延開,在場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一瞬間,我覺得,時間都停止了,我只是看著,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

  滿眼,都是紅色,暗紅色,好像我身體的某處,那股無法抑制的紅色也要湧出來。

  忽然,身子被狠狠的拉過來,高伊晨師兄的手臂,還有他緊緊的扣住我的脖頸,把我的臉,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前。

  我只是覺得冷,遍體生寒,心,揪成一條線,幾乎快要沒有了呼吸。

  他的聲音在我耳邊不斷的喊我,“夕夕,不要看,沒事,沒事……”可是他的聲音那麼遠,那麼輕緲,沒有一絲的力度,我只是聽見周圍還有亂七八糟的叫喊聲,金屬的鳴雜音。

  一切變的扭曲的灰暗,在這個晴朗的早晨。

  我渾身發抖,卻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高伊晨師兄的手臂再有力量,可是我怎麼也感受不到那點溫度,沒有血液的溫暖,沒有依靠和呵護,而這樣安心的感覺,似乎很久以前有過。

  不是他給的,是顧宗琪。

  灌注了所有的神明,我咬住嘴唇,艱難的擠出幾個字,“顧宗琪,我要……顧宗琪……”

  不知什麼時候,眼淚模糊一片。

  生命中,某個重要的部分,轟然倒地,灰飛煙滅,再也無法拼湊。

  第 28 章

  高伊晨師兄把我送回病房,一路上我冷的發抖,明明是艷陽萬里的暖冬,眼前的陽光,好似縷縷糾纏的絲線,割裂我的視線,慢慢的暈染上那層暗紅的血色。

  連空氣中都是鐵鏽的甜腥味,冰涼的滲透到我的心裡。

  “夕夕,我去給你倒杯熱茶。”

  “恩。”

  一杯暖暖的茶,溫度隨著玻璃傳來,我的手心終於有了一絲的知覺,可是心底還是冰涼的一片,我問,“高伊晨師兄,顧宗琪呢?”

  他看了一下時間,“臨床醫學概論,大概要九點半才能下課,還有一個小時。”

  耀眼的陽光從窗戶透來,我的脖頸之間暖暖的一片,影子倒映在白色的床單上,忽然間很多過去事情像是cháo水一般湧上來,慢慢的把麻木的心臟再次喚醒。

  那些已經刻意的被我遺忘的事情,封存在心底的舊盒子裡,讓我不忍心觸碰。

  都是我和小蚊子之間的回憶,在異國他鄉,遭遇的一切。

  這是我第二次,親眼見到有人在我眼前墜入地獄,第二次見那麼大片大片的血,失控的肆意流淌,好像一生一世的眼淚,哭盡了也燃盡了。

  德國是一個冷漠的國家,有大堆的可憐的留學生,那些高中都未畢業的小孩子,被中介送到不知名的偏僻學校里,才發現絕大多數的學生都是中國人。

  我和秦之文就認識一個這樣的女孩子,在柏林郊區的一家學校念書,認識她的人都很喜歡她,我還記得她跟我打招呼的時候,翹起嘴唇,仿佛要跟人索吻一樣的可愛。

  她喜歡秦之文,有時候我總是會想,如果那時候秦之文陪在她的身邊,是不是就沒有了喋血的一幕,和漫天飛舞的淡粉色的雪花。

  那是柏林的第一場雪,大家約好去外面吃飯,我剛考完試,發揮的很糟糕,惴惴不安心裡總是想著交錢補考的難過,一點興致都提不起來。

  秦之文也沒有勉強我,我不高興發脾氣他也只是好氣的哄我,一場聚會有點不歡而散的結束了,而那時候我們完全沒有注意到那個女孩子中途離席時候異樣的表情。

  留學生是一個很淡漠的群體,那些走了又回回了又去的影子,分離也漸漸麻木了我們的心。

  大家一如往常的一樣散了,然後男生會一貫的送女生回學校。

  那一路,我們走的太久了,好像一輩子說不完的話,都在說,從國內的小吃講到血型星座,那個女生興致高昂,那時候雪花簌簌的落在她的頭髮上,像是剔透的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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