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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請你吃飯吧。”

  我眨眨眼,“不用了,孔子曰,不食嗟來之食,孟子曰,孔子說的對。”

  “那是孟子說的。”

  我的耐心終於被耗光,“你管誰說的,愛誰誰說去,喊我啥事。”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背後是漸漸平息的大雨,風把雨點送到我的臉上,涼意十足,他笑起來,那雙眼睛微微的薄涼起來,“喻夕,我們還是朋友嗎?”

  於是我開始頭痛了,努力回想我什麼時候跟他做過朋友。

  事實上,我跟童若阡是一個高中畢業的,我高二時候才從德國回來,被陰差陽錯的分到強化班的最後一排,後來我提前參加了這個學校的外語類自主招生,逃離了高考。

  童若阡坐在我的前面,我一抬頭就看到他挺直的腰脊,瘦削的肩膀,他的睫毛微微卷翹,在光線下看的十分清晰,秀氣的有些過分。

  那時候我就光著去看他的睫毛,而且他太高了,總是把我努力求知的道理遮的一片昏暗。

  但是他可以給我擋住老師的目光,我可以肆無忌憚的睡覺、看小說、玩遊戲。

  直到高考結束,我都沒有跟他說過幾句話,那時候我已經極少去學校,終日和秦之文混在一起吃喝玩樂,基本上我的上半生都是在吃和睡中度過的。

  我和童若阡沒有做過朋友,大學時候某一個晚上的選修課上,一張紙條偷偷的傳到我的手下,而那個心理學教授在上面滔滔不絕的說,“男同性戀處於被動的一方,女同性戀處於主動的一方,常常是真正的同性戀。”

  我打開一看,心跳漏了幾拍,橘色的燈光下,他的字好像要漂浮起來,在我眼前幻化,“喻夕,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但是他不說喜歡我,我說“試試吧”,結果我一試就把自己賠進去了。

  所以這時候我回答的有些牽強,“試試吧。”

  他還是那副風清雲淡的樣子,散落在額間的頭髮被風吹起來,面目有種模糊的感覺,“喻夕,說實話……”然後他頓了頓,“算了,現在說這個沒什麼意思了,總之你說能做朋友,我覺得很開心。”

  我最怕別人的柔情攻勢,只好木訥的應了一聲,“哦”,他看了時間然後跟我道別。

  然後我看到剛才我跟顧宗琪坐的位置上,他的傘靠在我座位的牆角下,那抹藍色依偎在白色的牆壁上,很是惹眼。

  我想起,顧宗琪走的時候,雨下的正大,而我居然沒有留意到他把傘偷偷的放在我腳下。

  彎下腰撿起那把傘,然後握住傘柄,輕輕的撐起來。

  天空中只有些微朦的細雨,我卻一直撐到宿舍樓下。

  然後我洗了澡,無聊的上網遊盪。

  恰巧高伊辰師兄也在線,我想很久沒見到他了,跟他打個招呼,然後跟他說起童若阡的事情,他神秘的沉默了一會,“哦,他後悔了。”

  我只當他開玩笑,“得了吧,他那時候說他不會後悔的,開玩笑吧。”

  “男生會很賤的,然後後悔,跟哈巴狗一樣,會求著你回頭。”

  “絕對不可能!”

  “口是心非的事情,是人都會。”

  我沉默了,然後他又跳出來說,“那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後悔?”

  “要是我,我一定不會後悔,under that circumstance。”

  “男女有別嗎,我是男人我了解的,不過喻夕,你打算怎麼辦?”

  我想想,打出四個字,“敷衍了事。”

  等了很久他都沒回答,我一不小心點到了高伊辰師兄的QQ空間裡,上面比較空,我原來以為會有一群鶯鶯燕燕的給他留言,沒想到空空蕩蕩的。

  只有一篇文,很短的字數,——都市男男女女,誘惑太多,變數太大,沒有人心甘情願墊底或者收拾爛攤子,亦沒有人心甘情願落單或游離情事之外。而很多時候,浪子的改變,不是因為某一個人,而是他想改變的時候,那個人正好出現了。

  我思忖著,越發的搞不懂高伊辰師兄。

  我剛想問問他那篇日誌的意思,他的消息就來了,我一看,立刻把QQ退出了。

  “喻夕,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我第一覺得他沒創意,第二覺得他沒誠意,第三覺得我自己更沒誠意。

  他不說他喜歡我,而我,不喜歡他。

  這個世界上,我所要的不過是沿途風景再美,或是再險惡,十指緊扣,不離不棄。

  僅此而已。

  第 13 章

  很早以前我覺得乾脆利落是解決事情的最好辦法。

  可是現在我真的對那句“做我女朋友”這麼幹脆的話,產生了反感和厭惡。

  不是不浪漫,只是太過於直接和自信,反而失去了戀愛中忐忑的心緒,沒有了欲語還休的濃情,在戀愛中的把握和自信,是傷害對方的利劍。

  也許他不愛你,不喜歡你,只是想把你變成一個身份附屬,為了一些理由。

  我決定屏蔽所有跟我說這句話的人,包括未知的將來是否會說這句話的顧宗琪。

  晚上,我躺在床上,QQ是決計不敢上了,手機也調成了靜音,也不敢往上面看,我承認我怕,逃避是宅女的職業素養,關鍵時刻一定得頂上。

  索性我把手機關了,爬上床繼續看我的code blue,我越來越後悔沒有去學醫,當山下智久對失去了右臂的黑田醫生說,“醫生,名醫是什麼?”

  “這個答案只能在急救現場找到。”

  我抱著本本,那麼一剎那,我想發信息問顧宗琪,對他來說名醫是什麼,我想了解他,更多更深的探究他,心底有種可怕的占有欲,一點一滴的啃噬我的心。

  手機關機了,於是我往枕頭上一倒,懶得開機受虐了。

  第二天早上我都不敢開手機,磨磨蹭蹭半天到圖書館借書看看,逛到四樓醫學類圖書的時候忽然想起之前跟顧宗琪討論的“胸骨”問題。

  我覺得有必要通過學術研究加深我們之間的情誼,於是我就找了幾本解剖學的書。

  後來在食堂吃飯的時候,我師兄看到這些書,很好奇,翻開一看第一頁是骨頭,第二頁是肌肉,第三頁是臟器,然後默默的把書放回去。

  “我還是去打點素菜。”於是就急匆匆的走了。

  於是我就大搖大擺的抱著那些書跑到東華醫院,從橋二東邊的電梯剛出來,就看見幾個白大褂的醫生向手術室走去,手裡拿著報告診斷書什麼的,然後就是我乾爸的聲音,“再開一台手術,護士呢,人都跑哪裡去了!”

  他幾乎是用吼的,我的頭髮都一豎一豎的,好似秋風掃落葉一般無情。

  然後走廊那裡跑過來兩三個小護士,猛地道歉,後面有人拍拍我的肩膀,“喻夕,怎麼現在過來了?什麼書?”

  很多人都看著我,我感到我的頭髮都得豎起來了。

  很討厭這麼多人的目光,但是喊住我的是顧宗琪,多半是護士的眼光很是不同,他不甚在意,然後低下頭看看看,笑道,“哦,是這幾本書,幫我放在辦公室里。”

  我聽到這話也愣了一下,“哦”了一聲就向辦公室走過去,我邊走邊覺得顧宗琪其實是多精明的一個人,我來粘他,他在別人面前做出麻煩我的表象,實在顧全了我的面子。

  辦公室里只有兩三個實習生,還有一個一線的住院,我在顧宗琪辦公桌上坐了一會,他推門進來,笑眯眯的問我,“有手術,要不要去看?”

  我歡喜的跳起來,“你的?”

  他笑笑,“小手術,所以我就上了,疝無張力修補,對了,陳教授的手術是肝尾狀葉巨大血管瘤切除,還有一台是膽總管下段切除,起碼要做上十幾個小時,有興趣看看?”

  我笑的眼睛都彎了,“去啊,去啊,當然去。”

  他把我領過去,護士幫我穿上手術服,帽,口罩,還有鞋套,我行動艱難的衝著顧宗琪嘀咕,“我要不要刷手啊?”

  他那雙好看的眼睛衝著我眨眨,搖搖頭,“你別伸手就可以了。”

  然後他低下頭用刷子蘸了肥皂水,從指尖刷起,然後那雙修長的手指浸泡在叫新潔爾滅的溶液里,浸了好久然後用紗布擦乾之後,有護士過來幫他穿手術衣。

  我就呆呆的看著他的手,突然間我有很多話要跟他說,我想問他泡手時候皮膚疼不疼,每天要刷多少次手,有沒有後悔做醫生,他心目中的名醫是什麼樣的。

  於是我真的喊住了他,大的手術室里用玻璃門隔起來,可是還是看到很多人忙碌的樣子,我說,“顧宗琪,等下手術結束的時候,你的手能不能給我看看?”

  他看我的眼神有一瞬間的錯愕,但是很快恢復如常,“好。”

  顧宗琪的手術一個八十歲的爺爺局麻下行腹股溝無張力修補術,看上去很簡單,但是那個爺爺有點胖,而且肌肉很緊,聽一邊的實習生說,本來刀口開得就不大,再加上厚厚的脂肪,解剖結構不明顯,組織分離困難。

  氣氛還是很輕鬆的,實習生一邊跟我講話,一邊拉兩個鉤,我看著他的姿勢就彆扭,最後他忍不住了抖到,“顧老師,手術快結束吧,我的腰就要斷了!”

  我撲哧一下就笑出來了,然後就被護士哄下了手術台,隔壁那台是我乾爸的肝尾狀葉巨大血管瘤切除,他在白花花的燈光下低著頭,那邊麻醉師很緊張的喊,“主任,血壓太低了!”

  我原以為我乾爸會小小的緊張一下,結果他很豪邁的吼道,“想辦法,給你發工資就要做事!”

  身後立刻有低低的笑聲,顧宗琪從手術台上下來,站在我身邊,悄悄的附在我耳邊說,“這是你乾爸的口頭禪,我們做手術時候,最怕聽到這句話了。”

  暖暖的呼吸輕輕的浮過我的耳朵,我不知道怎麼的,唰的一下臉就紅了,脊柱骨某種蘇軟溫麻的感覺一路攀升,心口猛然被揪起來,甚至我敏感的感覺到剛才的一瞬間,他的嘴唇擦過我的耳廓,曖昧而性感。

  然後他就走到另外的手術室里,患者是一個膽總管下段的癌症,需要將膽囊、膽總管、胰頭、十二指腸、胃的一部分全部切除,然後再作胰十二指腸吻合,膽腸吻合,胃腸吻合。

  顧宗琪是做副手,我看了一台手術都困的不行了,死撐著要去跟,結果我乾爸瞪我,旁邊護士告訴我,起碼要做上十個小時,於是我就默默的退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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