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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愷一旁還禮不迭,又笑道:“原來裴小侯爺也和傅公公認識,老侯爺可安泰?我前陣子往貴府上投帖拜謁,可惜老侯爺太忙,未有空見。”

  裴柏年忙道:“過年天氣冷,祖父有些懶怠動,讓門上一律謝絕了外客,但是雷大人不是一般人,想是門上疏忽了,怠慢了大人,誤了大人的差事,等我回去責罰他們。”

  雷愷忙擺手道:“不敢不敢,我也就是初到京城,想著從前在邊疆和裴老侯爺有過一面之緣,拜訪拜訪罷了,不敢打擾老侯爺休養。”

  裴柏年含笑又和雷愷應酬了幾句,雷愷好不容易才和裴家牽上線,心滿意足,看裴柏年應當是和雙林有話說,才拱手和李一默寒暄著離開,去和其他人應酬,裴柏年拉了雙林的手到一旁坐下,給他斟了酒笑道:“如今我不在宮裡當值,要見你一面可不容易,雖說內官不能結交外臣,但你也莫要謹慎過頭了,祖父之前交代了,叫我有空和你多多致謝,你如今可是個香餑餑了,上次你救下來的還有盧陽伯的孫子李笙,這次也跟了陛下去平叛,封了千戶,前些日子也一直和我打聽想見見你。”

  雙林道:“都陳年舊事了,哪裡就值得這麼一再提的。”裴柏年笑道:“不過是借著感謝的幌子,和陛下身邊得用的人搭搭線罷了,你我自然心照,不提這些,我那裡是真有些好東西要給你,前些日子聽說你養病,怕送上門被拒了,如今見了你說上話,遲些日子我讓人送過去你外宅那裡,你可莫要推了。”

  雙林微微有些無奈道:“有什麼好東西只管留著便是了,我一個人的哪裡用得上。”裴柏年道:“知道你可看不上一般的好東西,連福建李家也與你交好,我倒沒想到,今日過來本來只是應個景兒罷了,話說回來,那雷老狐狸找你,是為了他嫡長子求尚公主的事吧,我遠遠看他一直和你說話,真真的是勢利傖俗本色,叫人辦事也不讓你坐下來喝口水。”

  雙林笑道:“看來都傳遍了。”裴柏年道:“京里勛貴高門,哪家如今不煩他家呢,哪裡來的鄉巴佬,也不知道按規矩來,直接就為嫡長子求尚公主,他這麼一表態,京里的老人家都有些為難,連我父親都有些猶豫,居然和我祖父商量要不要為我也求尚長公主,被祖父罵了一頓才息了心……”

  雙林一口酒含在嘴裡,幾乎要笑噴,憋了滿臉通紅,裴柏年笑道:“說給你當個笑話罷了,你快吃點東西,如今我在這裡,沒幾個人上前,一會子肯定多的是人來和你說話,到時候怕是你連吃飯的時間都沒了。”

  雙林搖頭笑道:“真真兒的是李二誤我,騙我說就幾個交好的人私下小聚,如今看來,竟是陛下跟前當紅的人家都一網打盡了,我是上了他的大當了。”

  裴柏年道:“李家野心不小,手腕靈活,又兼著豪闊,急著要在京里打開局面,如今陛下跟前也得寵,多少都要賣他些面子,只是今天真沒想到你能來,我看到李一默陪你進來的時候,不知多少人蠢蠢欲動,可惜大多要些面子,想著總等你和主人喝幾杯酒入了座才好搭訕,誰想到那村夫雷狐狸直接就上去拉了你說話,真真兒的……”

  雙林啞然失笑:“哪有這麼誇張。”

  裴柏年搖頭:“你是不知道你有多炙手可熱了,先帝跟前也是得用的,又是今上身邊自幼伺候著的,今上平日裡端莊穩重,卻是先帝親手教出來的,面上總是不動聲色,聖心難測啊,無人知道他心裡究竟如何想的,誰不想和你多親近親近,你可不是從前那默默無聞的小內侍了……依我說,我知道你不是那等輕狂的人,但你也莫要一味避嫌,揀幾家穩重門風好的,緩緩結交,你這身份,朝上一點得用的人都沒有,反要吃虧,如今我看大多是勛貴武官急著結交你,文臣們好面子,不會如此面上急切,但一樣也是想要和你多結交結交的,你也不必主動去,只等他們主動示好便好。”

  雙林聽裴柏年這話,倒是和雷愷說得不謀而合,沉默了下來,果然才和裴柏年說不上幾句話,李一默又開始帶著人過來給他介紹,裴柏年看他如此,給他擠了擠眉,笑著走開了,這一番應酬直到深夜,個個都算得上是楚昭跟前的重臣,雙林誰都不敢輕怠了,以至於後頭酒意都帶了八九分,李一默心裡有數,忙親自送了他下船,叫了自己得用的進侍,又用自己的馬車,千叮萬囑一定要把傅公公送回府上,才放了他回去。

  李家的馬車,自然是極好的,又穩又平,直到了自己院子前,雙林被他們扶著下了馬車,卻看到自己院門深處,站著一個人,披著大氅,戴著風帽,上前微微拱手道:“公公真是忙人,叫在下等得好久。”

  第133章三寸舌

  雙林一聽聲音便知道是瑞王楚霄的聲音,想必他已得了今天自己去福王府送賜食的消息,因此特意等在這裡,這大冷天的,他這般打扮,又故意當著侍從的面自稱在下,想必也是為了避人耳目,想起福王,他心裡也是嘆了口氣,打發了李家的那些侍從,轉頭對瑞王行了個禮道:“殿下何必如此,小的萬萬擔不起。”上次瑞王見他,還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今日卻這般急切,到底露了痕跡。

  楚霄道:“讓公公見笑了,實在是如今見公公一面不容易,只怕一進宮,又數日不出宮了。”

  雙林道:“今日小的奉詔賜食,見過福廢王了,他前些日子已得了醫治,如今身子恢復得好些了,只是眼睛夜裡有些看不大清楚,宗人令那邊得了太醫的話,也正在替他慢慢調治中,身子想必無恙的——我也與他轉達了您的關心,只是,福廢王有句話讓我轉告殿下。”

  楚霄向前走了一步,遠處的燈火照過來,風帽下的表情陰晴不定:“是什麼話?”

  雙林低聲道:“他說他今生已矣,請瑞王殿下自珍重。”

  楚霄低著頭,雙林看到他的大氅上的貂毛已被寒氣打濕,想必已站了許久,心裡一嘆,拱手道:“夜深了,還請殿下珍重身子,小的寒舍淺窄,不便招待……”他話還未說完,看到楚霄微微抬了頭,臉上神情淡漠,做了個手勢,他心頭警醒,便忽然感覺到腦後一陣劇痛,整個人暈了過去。

  雙林醒過來的時候,頭後邊還隱隱作痛,他動了動,發現自己雙手反剪在背部被牢牢捆著,手一陣一陣的發麻,隨著脈搏的跳動疼痛得很,從這方面判斷,大概自己並沒有昏迷太久,身處的地方有些冰寒刺骨,身下只有自己的披風胡亂墊著,看著像是個地窖一般的地方。他托大了,但是誰會想到瑞王會向他這樣一個小角色下手?而且居然就在自己家門口。

  一個聲音淡淡道:“醒了?”

  雙林吃力轉過頭去,看到瑞王坐在一側,拿著雙長銅筷子,撥著身前一個火盆,楚霄看了他一眼,居然還能微笑著說話:“你說,當著楚昭的面,給你手腕上開個口子慢慢放血,楚昭會用多久時間屈服,同意放了楚旼?”

  雙林感覺到十分不可思議的荒唐滑稽:“瑞王殿下是如何會認為小人居然能和福王殿下能相提並論的?”

  瑞王笑了笑,伸手過來,將他衣領扯開,露出了脖子上胸口處,白皙的肌膚上點點淤痕,那是宮裡三天,楚昭不知疲倦留下的痕跡。他輕笑了聲:“這個,總不能是其他人留下的吧?公公出宮養病,回宮裡幾日,身上就帶了這個,公公在內宮裡可是無人能奪了您的風頭的,誰敢如此輕薄公公?楚昭又如何會讓你和旁人苟合?我本只是疑心,如今倒是肯定了。”

  雙林被揭穿此事,面上卻仍然平靜:“殿下,孌寵之身,佞幸之流,你確定果真能和懷帝的最後一脈相比?福王是所謂的嫡正宗,皇上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了他,您還不明白這一點嗎?拿我這樣微不足道人去威脅陛下,豈不是笑話。”

  楚霄道:“你可不是微不足道,你跟著他就藩,他內院早有傳聞你是顧雪石的替身,就藩幾年,你一直是他最親近的內侍,征戎狄那會,你為了他失明,楚昭秘密養了你幾個月,後來乾脆為你遣散後院,回了京,楚霆那老謀深算的,誰都沒要,獨獨要了你一個放在身邊,知子莫若父,你對楚昭到底有多重要,試一試就知道了——先砍只手如何?反正失敗可也沒什麼壞處,福王還是不會被殺,大不了我也被圈上罷了。”

  雙林聽他冷靜的說話里卻藏了歇斯底里的瘋狂,忽然想起一事:“春闈案里,和那些士子聯絡的人,其實是你吧?那些士子口供里,說那位貴人詩書滿腹,和他們談話之時侃侃而談,於治國於文章都見解高遠,我當時就覺得不像福王,要不然就是這些年他隱藏得太好了。如今想來,福王投案,是為了保護你吧?你其實也摻和了謀反一事,只是後來被福王給保住了吧?”

  楚霄臉上微微扭曲,冷如冰湖的雙眸忽然迸發出了悲慟來,雙林道:“王爺如此一意孤行,難為福王殿下還想著你有世子在,將來等時間過去,再選個中意的人,過你的富貴閒王日子,你卻為何偏偏要攪和其中,不依不饒呢?”

  楚霄冷哼了聲:“世子我早就送走了,這王爺身份,帶來的不過是苦痛罷了,尚不如普通人家的兒女……你不說我也知道,他從前就是個萬事不掛心,只求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子,明明聰明之極,卻偏偏要壓抑自己的才幹,明明是個痴心人,偏要自污,偏偏明明不願意追求大位,卻身不由己,明明是個貴不可言的血脈,如今卻被人在高牆之內由著賤吏任意侮辱,他只怕為了絕我的意,只求速死,我如今也沒別的辦法,但求能帶著他遠離世俗,楚昭那邊我所求也不多,不過求一個假死脫身,終身不踏入京城罷了。”

  雙林冷笑了聲:“王爺想得好美,可惜你覺得天子會信?懷帝一脈可是正經的嫡長子血統,君不見前宋燭影斧聲,那一系最後如何了?殿下真是高看我了,莫說我只是個替身,便是顧雪石又如何?不還是死了?再說失明那事,不過是恰逢他要秘密攻城,因此隱藏行跡罷了,遣散發嫁姬妾一事更是可笑了,那姬妾中混了多少外頭的人,當時世子院子裡的狗都咬死了一個來歷不明要混進去的妾室,他堂堂皇子,要多少姬妾沒有,偏要留著那些來歷不明的?你看他撤藩回京,陛下立時又賜下多少姬妾,更不要說旁人送的,王爺實在是太高看小的了,你若將我拿去威脅楚昭,他是一定不會為了我這樣一個低微之人,放走楚旼這麼大個隱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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