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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林聽到此話,偷眼去看楚昀,果然看到楚昀臉色陰沉了下來,眼色暗含暴戾看了眼那不識趣的官員,過了一會兒臉色才緩了過來,親自給元狩帝敬酒道:“兒臣這些時日一直養傷,未能給父皇分憂,父皇日日忙碌,兒臣心中十分慚愧,今日難得藉此祥瑞,給父皇儘儘孝心,讓父皇也鬆快鬆快。”

  元狩帝笑道:“難為太子一片孝心,腿傷之事莫要著急,傷筋動骨,慢慢調治著,等好了再當差便好。”說完看身後的內侍已有人試飲過酒,便接了酒杯一飲而盡,一時座中又是一番誇獎湊趣的話。

  不多時遠處樂聲悠悠傳來,水榭上臨時搭起的舞台上有舞姬穿著五色蓮花服舞蹈,腰肢柔軟,四肢修長,舞衣旋轉之時,散出爛漫粉花,令人目眩神迷,便是元狩帝也為之讚嘆。又命歌姬現場奏唱翰林學士們新寫出來的詩詞,眾人賞玩,

  看得出太子精心準備過,酒水都極為精美,加上天氣和暖,不多時宴席上客人都已熏熏然面紅耳赤,醉意上涌,便是元狩帝都已有了幾分醉意,額上也微微出了汗,楚昀忙一瘸一拐起身道:“父皇可覺得熱了?請到後頭淨室歇息更衣,孩兒也和父皇說幾句體己話兒。”

  元狩帝笑道:“我兒想得周到。”果然起了身走到後頭淨室里,那淨室四面通敞,掛著天水碧紗,涼風習習,屋裡軟榻擺設都極精緻,十分舒適,雙林忙帶著小內侍上前扶著元狩帝寬了外套露出裡頭的銀灰色素錦紗衣來,又除了靴子,替他擦汗淨面,洗手後,斜靠在軟榻上。

  看楚昀親自捧了一杯茶上來道:“父皇,這是兒子親自沏的茶,用的杭白jú,說是可以解酒,父皇看看可吃得?”

  元狩帝看他一身海藍團龍王服,頭戴赤金簪冠,一瘸一拐的,額上冒著汗,接過茶放在幾前,笑道:“快坐下好好歇息,現下又無外人,不要拘泥了,你腿腳不便,叫奴才們沏茶便是了。”一邊命雙林:“還不給太子寬了外袍,拿個帕子來擦汗。”

  雙林依言行事,拿了水盆旁備著的乾淨的汗巾子過來,楚昀自己接了過來擦汗,只是他額上的汗卻拭之不盡,解下外袍,只看到裡頭的紗衣背心處都透濕了一層,心中疑雲升起,卻看到楚昀擦過汗將巾子遞還給他,仍是和元狩帝笑道:“天氣太熱,倒是擾了父皇清淨,父皇怎不喝茶?”

  元狩帝笑著拿過桌上的茶杯,打開用杯蓋撥了撥浮沫,笑道:“還記得你小時候,寫了字來給朕看,也是這般眼巴巴地看著朕,好像朕只要說一句不好,你就要哭出來一樣,都這樣大了,孩子都有了,還是和從前一般孩子氣,你都能替朕協理朝政大事了,一杯茶也要等著朕誇你好嗎?”

  楚昀本就喝了些酒,臉上有些熱,看到元狩帝說起從前,眼圈忽然就紅了:“父皇……父皇待兒臣一直是非常好的,兒臣自有記憶起,但有向父皇開口的,父皇從來都盡力滿足,有次大雪天兒臣生病發熱,就想吃口排骨鮮藕湯,父皇命宮裡的內侍們大雪天破冰取藕,就為了給兒臣煮湯,皇祖母后來都說父皇興師動眾,非聖君所為,將來起居註上記下這樣一筆,不光彩,父皇卻說,我做天子,整日為社稷思量,為民生苦苦籌謀,卻連自己的兒子想喝口湯都不能滿足,那還做什麼天子?”

  元狩帝微微嘆氣,眉峰深深蹙起,低聲道:“身在天家,反而比老百姓之家有諸多不得已,難以和平常人家一般行什麼天倫之樂,但是,只要父皇能給你的,都會盡力給你。”說完卻不喝茶,只是將那茶杯放回了几案上,雙目銳利而深邃,看向楚昀道:“皇兒,你說是不是?”

  楚昀袍袖微微發抖,他自幼對父皇就極為孺慕,只是元狩帝年輕時肅穆寡言,令人敬畏,並不怎麼好親近,而又一直偏寵楚昭,雖然沒有怎麼薄待他,但是比起楚昭,總是不足,如今……如今……他忽然嘴唇發抖,眼睛終於再也忍不住,淚水落了下來,顫抖著道:“父皇……兒臣的腿,若是,若是好不了了呢?”

  淚水不斷落下,打濕了他的前襟,楚昀哭得竟是極為傷心,元狩帝拿了帕子替他拭淚,眼裡森寒,嘴角卻仍含笑道:“怎麼說得好好的又哭起來了,才說你長大了,能獨當一面了呢,腿傷了又怎麼了?不是一日好過一日嗎?”

  楚昀捏著元狩帝的袖子,仿佛回到了從前幼小時光,敬畏卻又極度渴望著父皇的愛,崇拜他,渴慕他,他執著而抽泣著哭道:“祖宗之法,身有殘疾之宗室子,不可承儲,若是一直好不了,父皇是不是要孤將太子之位讓給二弟?”

  元狩帝訝然:“是誰在我兒跟前挑撥離間進了讒言嗎?”

  楚昀有些絕望的聲嘶力竭哭道:“二弟樣樣都比我強,父皇是不是早就想好要給二弟承這太子之位了,我不過是個磨刀石罷了……等二弟班師歸來,我就……父皇,您是不是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

  元狩帝親自替他擦著淚道:“我兒如何這般想?朕雖忙於國事,卻對你和昭兒都是一般看待,朕若不喜歡你,這麼些年我們父子之間的情分,難道都是假的?”

  楚昀抽噎著道:“孤也不信……但是,孤的腿……孤的腿若是好不了了……”

  元狩帝淡淡道:“做個閒王,不好嗎?”

  楚昀吃了一驚看向元狩帝,兩眼通紅髮腫,元狩帝肅然道:“你自幼,朕也教你過詩書道理,帝王心術,如今不說君臣父子兄弟人倫這些道理,朕只問你,若是你腿腳不好,卻非要在這太子之位,甚至要取孤而代之,肅王在外帶著大軍,立刻以勤王討逆之名殺回京城,你可撐得起這社稷,擋得住他的大軍?”

  楚昀一口氣噎住,居然無以回答,元狩帝冷笑道:“如今是有人見不得我們天家父子和睦,兄弟友愛,便來挑撥離間,挑撥著父子反目,兄弟鬩牆,把這國家,把這天下都給弄亂了,才好居中取利,謀之甚大!我兒受我教養多年,難道竟看不懂這些道理?”

  楚昀整個人眼淚也止住了,眼睛裡充滿了躊躇困惑之色,元狩帝仍是厲聲道:“君為臣綱,父為子綱,朕是你的君上,是你的父親,朕立你為太子,你便是太子,朕若不立你為太子,你當如何?你要謀朝篡位,弒父殺兄,做那無君無父的逆臣賊子嗎!”

  楚昀整個人都被嚇住了,過了一會兒才痛哭著磕頭下去道:“兒臣不敢!兒臣……願拱手讓賢,絕無二心!”

  元狩帝臉色緩和了下來,親自彎腰扶起楚昀:“我兒一直就是個好的,你要記住,父皇不會害你,父皇,總是會為你選一條最好的路……”

  這一日,楚昀在元狩帝面前痛哭失聲,最後父子言和,紅腫著雙眼親自送了元狩帝上了鑾駕,而自始至終,元狩帝從頭到尾都沒有喝過那杯茶。

  第124章讓儲

  元狩帝回宮沒多久,東宮侍衛統領很快便被撤換到了個不起眼的崗位上,這一小小職務變動因為涉及東宮,朝中頗有些猜測,但看元狩帝對楚昀恩寵不衰的樣子,仍是賞賜不斷。

  雙林在宮裡卻聽說洛貴妃真的病了,聽說連行走都不能,連洛太后那邊侍疾都去不了了,太醫院幾名素有名望的老御醫都住在了宮裡,仿佛是真的為了洛貴妃和洛太后的病會診調治,雙林見過一次柯彥的父親柯院使,畢竟他從前是肅王跟前人,平日裡在宮裡遇見,柯院使多少會和他打個招呼,寒暄兩句,如今他卻只是淡淡點頭,匆匆離去。

  雙林敏感地感覺到了不對,自從東宮回來那日起,他便被安喜打發去準備中元節和中秋宮宴的差使,每日只在鴻臚寺和禮部等衙門奔波。按說國有戰事,宮宴不需太鋪張,鴻臚寺和禮部擬制的單子,卻總是被駁回,鴻臚寺卿也有些慌了,找了雙林想探探元狩帝的意思,雙林也苦笑,他這個御前副總管,也是數日沒見過元狩帝了,好不容易找到安喜,勉強才過了摺子。中元節、中秋宮宴最後都是簡辦,中秋宮宴時,元狩帝按例在城樓上與民同樂賞燈,楚昀也伴駕,父子君臣之間在百官面前並無嫌隙,舉止如常,甚至這些日子太子雖然腿腳依然有些不便,都還上朝處理過一些朝政。

  時光在雙林的憂心忡忡中飛逝,中秋過了沒多久,西南捷報傳來,肅王楚昭一舉擒獲了最後一位叛王,閩王,正準備班師回朝。三王之亂居然不到一年便已平定,朝廷自是上下振奮,六部每日忙得團團轉,只為為接收原三藩事宜,又要派官員去接手,又要重派駐軍,元狩帝一連下了幾道旨意賞賜肅王楚昭,命他即刻班師回朝,加親王雙俸。

  萬眾矚目中,平叛大軍班師回朝,元狩帝頒下口諭要親自十里郊迎大軍,命太子、在京的親王以下宗室,四品以上官員隨行,整個郊迎規格經由他親自審過,禮部再三完善,終於定下,規模異常隆重而熱烈,京城幾乎傾城而出,黃土鋪道,旗幟蔽天,天子率百官郊迎十里,肅王楚昭獻俘,之後太廟禱告祭天,朝廷大宴有功將士,足足忙了兩三日,朝堂這熱鬧才算平息了下來,

  這時太子楚昀的一道讓儲的奏摺卻在朝堂里引起了軒然大波,太子楚昀在朝堂上奏稱,太子為一國之儲,乃國之根基,自己雖長非嫡,於國無功,又傷了腿腳,擔當不起天下之公器,非社稷之福,前唐就有“時平則先嫡長,國難則歸有功”的箴言,如今皇弟楚昭有社稷大功,人神共睹,又為先皇后嫡子,因此自己誠心讓位,上奏保舉肅王楚昭為太子。朝上,楚昀痛哭流涕,言辭懇切,朝臣們紛紛動容。

  楚昭十分意外,卻也仍是出列再三感謝皇兄厚愛,卻堅決推辭,不肯受之。之後幾位閣老和重臣紛紛出列,盛讚太子楚昀謙而受益,讓以成賢,必將天與之報,福流無窮,又紛紛懇請元狩帝同意此事,楚昀讓儲,是為天下大公,誠不可奪,請皇上從天人之願,立楚昭為儲君,成就乾朝的萬世美名。

  元狩帝對此事十分喜悅,卻也沒有當朝決定,只是退朝後數日,看朝中臣子們紛紛上書懇請皇上立嫡立功,歌頌皇家兄弟情深,大公無私,朝野美名傳遍之後,太子楚昀又再三上表固讓,如是半月,才下了詔書,順應天人之願,立楚昭為太子,封皇長子楚昀為德王,加實封萬戶,賜五色綢五千段,細馬二十匹,奴婢百戶,王府一座,良田百頃。

  之後便是隆重的太子加封儀式,遷宮儀式,楚昀遷出東宮,修整之後楚昭再次入主東宮,朝廷上下宮廷內外一片忙碌,待到諸事塵埃落定之時,天已冷了下來,又要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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