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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林臉色白得像紙一樣,嘴唇微微顫抖,終於伏下身子將頭磕在有些冰涼的地板上,低低道:“求娘娘開恩,雙林今後願為殿下效死,殫精竭慮,不敢懈怠,扶殿下成就千秋萬業,只求娘娘開恩——饒過肖妙娘,她還是個孩子。”

  王皇后久久不語,雙林跪伏在地板上,一動不動,身子卻微微顫抖著,王皇后才終於輕笑了一聲:“我十三歲的時候,也已和陛下訂了親……我兒不說身份貴重,便是相貌人品,也是千里挑一的,若是別人聽到這一步登天的消息,只會歡天喜地與有榮焉,你……果然不是個普通的奴才,我真是好奇,你自幼淨身入宮,到底是怎麼長成這樣的聰明人的。宮裡聰明人不少,但是全不被富貴權勢遮眼的人太少。”

  “肖妙娘一個小孤女,何德何能有兩個結義大哥為了她捨命效忠呢?我又如何能相信你一定能信守承諾呢?倒不如將肖妙娘與太子綁在一條船上,你們才能死心塌地,相信有你和肖岡聯手,她要得到太子的歡心不難,而為了有朝一日她能成為人上人,你們才會為了太子而竭盡全力。這是最簡單而直接的辦法了,是不是?”

  她的聲音輕柔而動人,雙林卻全身發冷,他忽然深深的後悔,在肖岡說要嫁出肖妙娘的時候,沒有立刻著手去辦,哪怕蘇州府隨意找一戶商賈人家呢,有他們在,誰敢欺負了她去?甚至後悔自己非要行險,以為靠自己的能力,能經營出一番事業來,讓皇后娘娘看重,他卻忘了,這裡不是現代,是古代!上位者想要用人,自然要牢牢拿住軟肋,否則如何鉗制於他?

  他微微抬了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娘娘,縱觀古今,凡要收攬人心,或如千金市骨,以利以誠動人,或如燕太子丹說荊軻,以大義以大勇感之,總脫不出個心甘情願四個字,娘娘今日能以肖妙娘壓服於我,用而不信,卻不怕我與肖岡心懷怨念,將來會有樂毅之行嗎?”

  王皇后沉默了一會兒笑道:“你倒敢自比樂毅。”

  傅雙林道:“娘娘若是今日高抬貴手,傅雙林必讓娘娘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能,不敢自比樂毅統領千軍萬馬用兵如神,至少也能輔佐殿下,調配人手,累積財富,出謀劃策。雖然世人不知崔三小姐就是肖家孤女,但肖岡出面為義父伸冤,有心人若是查總能查到,娘娘苦心經營多年這條暗線,放到明面來,還為之過早了吧?”

  王皇后低低念道:“心甘情願嗎?”

  傅雙林低頭道:“娘娘等小的到來,不就是等小的心甘情願臣服於娘娘和殿下嗎?”

  王皇后終於站了起來,慢慢走下座位,親手扶起傅雙林,溫聲道:“你是個聰明人,為人伶俐通透,又不是小利能打動之人,大勇大義,興許能打動肖岡,卻打動不了你。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想用這一招,我兒為人仁厚,心地良善,卻缺了一份奪鼎之孤勇,王者之忍狠,現在的他,還太年輕,還不能讓你這樣的聰明人心甘情願為他效忠。前路兇險,我這個母親,不得不為他謀劃,不得不為他用一些非常手段……實則我又何嘗不希望你是真的有心甘情願為他效力的一日?但是……時間太少了……我怕來不及了。”她臉上浮起了一陣苦笑。

  過了一會兒她又輕聲道:“你是個知進退的人,我不求你為我兒出生入死,只求你,他要進時,你能提點他,輔佐他,他要退時,你能為他鋪路,保他平安……昭兒長情仁厚,一旦真心待人,絕不會虧待於你。而今日我並非以皇后娘娘之位求你,而是以一名母親的身份,在這裡懇求於你,不知你,能否許諾?”

  傅雙林抬眼去看這位恩威並施,軟硬兼使的母親,帝國最尊貴的皇后,她的目光不躲不閃,清澈如水,傅雙林錯開了目光,低垂下了睫毛,重新跪下道:“小的可應承,此身此世,當為太子楚昭殿下用心籌謀,輔佐他,保全他。”他感覺到了身上縛上了枷鎖,幾乎讓他透不過氣來,但是,這是他唯一選擇,要麼真心承諾,要麼等著肖妙娘嫁入東宮,他不得不去做。

  王皇后微微笑了下,回了座位,低聲道:“你是個一諾千金之人,希望本宮沒有看錯人,你放心回去吧,肖妙娘,本宮自然會給她一個好出身……鄉君怎麼樣?雖然不能記入宗室,卻也足夠她將來在夫家揚眉吐氣了,而且,鄉君這個誥封,即便並非金冊宗室中人,也絕不會再有宗室之人求娶於她,包括太子,這般,你可放心了吧?”

  傅雙林知道這是另外一種形式的不動聲色的威脅,即便不嫁太子,她仍然可以輕鬆顛覆肖妙娘的人生,他低下頭道:“小的替義妹謝娘娘隆恩。”

  從坤和宮出來的時候,傅雙林背上的衣服都濕透了。

  走在路上的時候,他感覺到自己猶如打了一個艱難的仗,在外三年,雖然經營也是篳路藍縷,但卻未有生命之憂,他能力尚能應付,也因此,他已經失去了在宮廷中那謹慎的求生本能,盲目樂觀,這些日子又被太子對雪石的情誼有所觸動,下意識的將王皇后定位在了慈母的角色上,卻忘了她是一個多麼縝密剛強的女人,在護犢的時候,又能有多麼兇悍和隱忍,一著不慎滿盤皆輸,自己這一世,顯然是和太子綁定了。

  他一邊走著,卻又聽到前邊有侍衛喝道:“什麼人!”

  他抬眼一看,奇蹟般的,明明滿腹苦水滿嘴苦澀,他居然想笑起來,這樣相似的場景,當年他第一次受王皇后敲打,這一次再次被王皇后捏在手心,他又一次遇到了陽光一樣的青年侍衛裴柏年。

  三年後的裴柏年更高大俊朗了,他依然穿著銀白色豹韜衛的侍衛服,英眉朗目,看到雙林他也怔了怔,忍不住也笑起來:“怎麼是你?上次聽說你出宮出了事,我還挺擔心的,前兒又聽說你被找回來了?”

  雙林笑道:“是,裴大哥還是在豹韜衛當差?可升職了?”

  裴柏年笑得坦坦蕩蕩,仿佛眉目一點陰影都沒有:“哪裡哪裡,只是太子大婚那時,陛下心裡高興,我們托賴也升了職。”一邊又看了看雙林道:“你這是還在太子身邊當差?”

  雙林點了點頭,裴柏年猶豫了一會兒才道:“若是有些門路,還是早日調離了那兒吧。”

  雙林有些意外看了眼裴柏年,裴柏年卻沒多說,幾年過去,他也更沉穩了,只是拍了拍雙林肩膀道:“能早點調走找個肥差最好,若是實在不行……少往太子妃跟前當差去,別太勤勉了,多給自己留點後路。”

  雙林吃了一驚,裴柏年不再說話了,向雙林擠了擠眼神,道:“幾時有空出宮,哥外頭請你喝酒,這宮裡太悶了,你在外頭幾年,肯定更不想回宮了吧。”

  雙林意會道:“雖然自在,不過偶爾還是挺想念宮裡的朋友的。”

  裴柏年哈哈一笑,仍是拉了雙林手臂,一路替他打了燈籠往前送了一段,才告辭,雙林回了東宮,卻有些魂不守舍,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多,他著實無心做事,偏偏今日是他值夜。楚昭坐在床上,看他遊魂一樣整夜似乎不在狀態的剪燈花,將一個蠟燭幾乎剪禿了,終於有些忍耐不下去了,輕咳道:“你只對著那蠟燭過不去做什麼?”

  雙林轉臉過來,有些怔怔問楚昭道:“殿下今日又不去太子妃那邊歇嗎?”

  楚昭臉一沉,雙林驚覺自己心裡一直想著裴柏年說的話,失言僭越了,連忙描補道:“殿下,夫妻同體,若是生了嫌隙,只怕小人趁隙作亂。”楚昭卻閉目睡了下去,雙林知道自己管太多了,但是今天才被皇后敲打過,他如今卻不能再做那個冷眼旁觀,尋機離船的人,而是和太子休戚相關,福禍與共了,他咬了咬牙過來放了帳子下來。

  楚昭忽然閉著眼睛說了一句:“過完雪石的七七吧。”

  佛家講七七內,人的靈魂尚遊蕩在人間,應為修福,願亡者神,可增福慧,使生十方淨土,七七之後,亡者之魂永訣人間,往生極樂。窗外有微風輕輕拂過,剩下的一盞燈燭心搖曳,雙林一時恍惚,幾乎覺得雪石似乎真的輕輕走入室內,和從前一樣,骨秀神清,如雪似玉。

  夜靜下來,歸於寂靜,雙林將燈全滅了,悄悄退了出去。

  第52章軒然大波

  肖妙娘這事以王皇后封了她為鍾秀鄉君告結,她什麼都不知道,高高興興地住進了肖岡讓人收拾過的收回的肖家宅子,每天忙著拾掇房間,雙林去看過一次,肖妙娘喜滋滋指著她院子裡的枇杷說明年春天一起吃,肖岡也並沒有對她說雙林的真實身份,只說目前在東宮當差,她也懵懵懂懂沒問太多,每日只忙著整治房子,而同興鏢局這頭的重點也開始挪往京城,肖岡和肖妙娘兩人每天也忙碌起來。

  雙林暫時放了心,也收了心,老老實實用心伺候起楚昭來。雪石七七法事那天楚昭又去了,情緒低落了一陣。

  雙林以為接下來楚昭該留心下太子妃了,逝者已矣,太子妃卻是小皇孫的生母,背後還站著譚家利益共同體,雖然這麼說有點冷血,但是帝皇家,又談什麼真感情呢,面上該給的尊榮美滿,都得給了,元狩帝噁心洛家幾十年,仍然好好的供著洛太后,養著洛貴妃,同時照顧著大皇子。

  結果事情居然是出在前朝,雙林這下也大大意外了,難道裴柏林這次的預告居然出錯了?

  這日一下朝,楚昭就直接東宮召了幾個心腹在書房商議,人人面上嚴肅,如臨大敵,東宮宮人自然也都是察言觀色慣的,這一日少不得小心翼翼伺候著。冰原在書房伺候的,晚間回來和霧松、雙林閒話道:“殿下如今遇到大麻煩了。”

  霧松忙問:“怎麼了?”

  冰原道:“聽說是禮部的譚侍郎上了摺子,彈劾京中炭敬冰敬的陋俗,元狩帝如今震怒,要求百官嚴查,反躬自省,還讓百官都提出這整治的法子,今日內閣幾位學士朝上都當即上了奏摺謝罪。”

  霧松一向是個圓通之人,一聽便道:“炭敬冰敬這事也是舊俗了,京官哪個沒接過……京官薪資收入不多,哪有不接受外官的別敬的,一貫是瞞上不瞞下的,彈劾這人可是斷了京官的財路啊,只怕要惹眾怒,這又與殿下何干?是要商議如何整治嗎?”

  冰原拍掌道:“若是只是這般還好了,偏偏就是這彈劾的譚侍郎,偏偏正是太子妃的庶弟,太子殿下還頗為器重他,帶他出行過,如今誰不把這事當成是殿下授意?這事出了,聽說譚指揮使專程登門和殿下解釋,說是譚侍郎年輕氣盛,和太子殿下暢談針砭時弊之時,殿下也曾表示過此為變相賄賂,譚侍郎到底年紀輕了,便以為合該肅清官場風氣,自作主張上了個摺子,誰想到掀起軒然大波,這解釋如今還有什麼用?如今人人只道是太子殿下要銳意清除官場舊弊,大動干戈,掙一番作為。只是積習既久,查不勝查,殿下這一下子站到了所有京官的對面,如何是好?這炭敬冰敬,便是內閣諸相,也沒有哪個敢說自己沒收過的。勛貴們個個冷眼都在看笑話,畢竟武官收得少,勛貴們有爵位供養,反是要送禮給文官們辦事,這整治於他們不痛不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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