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霧松早站在那邊看著人,臉色有些難看回話道:“稟總管爺爺,除了跟著殿下出去的冰原和病著的雪石,這東宮內殿裡貼身當值的奴婢們都在這兒了。”

  逢喜淡淡道:“雪石病了?已挪到安樂堂麼?陛下似乎有命過,殿下貼身伺候的內侍宮女,一旦有病挪出去的,必要報到陛下和皇后娘娘那裡的,如何沒見東宮來報?”

  霧松臉色一僵,回道:“稟爺爺,雪石只是有些不舒服,殿下只說了讓他不必跟前當值,並不是什麼大病,也未挪到安樂堂。”

  逢喜道:“既不是大病,那合該出來聽陛下口諭。”他微微側頭對後頭兩個慎刑司的內侍道:“你們去把他請出來。”兩人應聲而去。

  過了一會兒果然看到兩個內侍帶著雪石出來,雪石臉上有些狼狽,身上零亂地穿著外袍,沒扣好露出貼身的雪綾中衣,卻也知機,沒有說話,只臉色難看地貼著霧松站了。

  這時慎刑司一名內侍出來呼喝道:“陛下口諭,跪候訓示!”

  眾人忙都撩袍跪下,安靜之極,雙林卻聽到自己的心砰砰地跳著,畢竟是親眼見過一宮伺候的人被杖斃的,如今這局面,教他不緊張都難,他甚至都聞到了尿騷味,不知道是哪位宮人沒見過這樣大場面,嚇得失禁了。

  逢喜也不廢話,直接道:“奉陛下口諭,東宮諸奴才伺候太子不周,引得太子殿下無心向學,多有懈怠,又有奴婢恃寵而驕,罔顧宮規,引著殿下憊懶鬆懈,今著慎刑司嚴加懲處,東宮九品以上內侍宮女,一律掌嘴二十,罰俸一月,以示訓誡!”

  雙林微微鬆了一口氣,只是掌嘴二十,還受得住,卻不知這無妄之災是如何來的了,只聽逢喜淡淡道:“謝恩吧!”

  眾人都額頭點地,齊聲喊道:“叩謝聖恩!”聲音里全是馴服和敬畏,一絲一毫的不滿都沒有,這就是這些年來一點一滴用權威慢慢調教出來的最忠誠的奴才們,雙林感覺著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心裡不斷對自己自嘲著。

  晚上楚昭回宮的時候,雙林才看到跟著楚昭出去的幾個內侍宮女包括冰原都是一瘸一拐的,原來也是受了杖責,楚昭回宮才知道眾人都受了責,其實宮裡諸人受的不過是掌嘴,臉上雖然腫起來,卻也都不過是皮肉傷,只雪石畢竟病著,受罰以後水米不進,燒起來了,楚昭回了宮匆匆撫恤了幾句便去看雪石去了。

  霧松拿了藥來替冰原搽,冰原趴在床上一邊哎唷一邊惡狠狠道:“我就說總有一日要被他牽連,今兒殿下精神不好,陛下考問了幾個問題,殿下沒答好,陛下登時就翻了臉,叫人來將我們跟著伺候的都打了,說沒伺候好……哎唷……可憐我們這些天本來人就不夠,一根蠟燭兩根燒……”

  霧松一邊揉一邊喝止他道:“雷霆雨露都是君恩,陛下訓誡,好好聽了就是,你還敢有怨望之詞?你是屁股癢麼?”

  冰原嘀咕道:“我哪敢怪陛下?也就是咱們哥幾個我才說,我是心裡不服,這事,明擺著是大家都是受了那人連累了……”

  霧松嚇他:“還說,你是想被殿下也打一頓是嗎?”

  冰原哼哼唧唧地到底是沒說什麼了。

  東宮侍從受了誡勉懲戒,中宮皇后那邊當然不會一無所知,當晚便召了楚昭去坤和宮,雪石病了,冰原才被打走不了,霧松晚上要值夜,雙林便跟著楚昭去了坤和宮,好在經過一個白天,他臉上已消了腫,只微微有些淤青,不太明顯。

  楚昭進坤和宮昭陽殿的時候,王皇后正在親手替楚曦公主剪指甲,雙林這還是自三皇子去世後第一次見到王皇后,發現她顯得比從前老了許多,但低頭看著楚曦的目光溫柔而耐心,楚曦卻脾氣頗為暴躁,才剪了幾個手指就不耐煩地鬧著脾氣,聲音尖銳刺耳,和她甜美粉嫩的外貌形成了刺目的對比,王皇后卻只是緊緊擁抱著她,低聲誘哄著她,十分耐心。

  雙林偷偷看了下楚昭,楚昭進了殿施禮後沉默地坐在一側,十分安靜地看著母后和妹妹妮妮軟語,目光柔和,又仿佛帶了一絲羨慕,王皇后給楚曦剪完手指甲,叫辱母抱了下去,才抬頭對楚昭說話道:“聽說今兒你父皇懲戒了你身邊人?”

  楚昭低頭道:“是兒臣頑劣懈怠,惹父皇不喜了。”

  王皇后沉默了一會兒才嘆了口氣,低聲道:“你父皇當年還是親王之時,對外應酬大臣平民,對內後院妃嬪內侍奴僕,均不偏不倚喜怒不形於色,不知其究竟倚重偏寵於誰,朝野贊他雍容儒雅,尊貴安詳。直到登基之後,仿佛才有了喜好,但卻只是給臣子們看好讓臣子們做事的,究竟心裡如何……連我跟了他這麼多年,也不敢說都懂……大概這就是書上說的‘無偏無黨,王道蕩蕩’吧”

  楚昭眼皮微微垂下,臉上呈現了一絲難過:“兒臣謹遵母后教導。”

  王皇后微微笑了下十分溫柔地看向自己的兒子,又望向窗欞外頭,那裡火紅的火燒雲正燒得通紅,她仿佛回憶什麼一樣慢慢道:“你父皇雄才大略、乾綱獨斷,有一次和我說,別人給的東西,再高興再喜悅,別人想收回,就收回了,連一點掙扎的餘地都沒有。所以想要什麼東西,一定不要等別人給,要自己去拿,如果拿不到,就要站高一點,哪怕披荊斬棘,也要親自拿到手,而在自己沒有能力拿到的時候,千萬不要讓別人發現自己想要什麼,不然就會被別人毀掉或者奪走。”

  她話說得很慢,卻很清晰,語調裡帶了一絲溫柔繾綣,仿佛是在說什麼情話一般,這纏綿後頭,卻又帶了一點深刻的冷意,似乎言外有意。

  楚昭抬眼看向王皇后,臉上卻仿佛更難過了,他低低道:“兒知道了。”

  王皇后看向他,臉上帶了悲憫的笑:“不過這麼多年了,其實我想說,真的等到披荊斬棘登上高處,坐擁江山的時候,他真的還想要那樣一開始想要的東西嗎?而那樣東西,真的能在這麼長的歲月中,依然和他想要的那個時候一樣嗎?”

  楚昭臉上一愣,王皇后拈起桌上的一塊米糖道:“小的時候父母怕我牙齒壞,不許吃糖,能多吃一塊米糖點心便是我想要的,再大一些,想要的就是精緻稀罕的首飾衣裙,後來是希望嫁得良人,再後來……想要的太多了,直到如今,我卻發現,我不過是希望我的孩子們平安康健罷了……其他的,都不過是鏡花水月的奢求罷了。”她垂首看著那塊米糖,眼睛裡卻仿佛蒙了霧氣。

  楚昭眼睛裡黑沉沉地看著王皇后,王皇后繼續低聲道:“並非所有的願望都能成真,你父皇認為,成大事者不該有多餘的感情,多餘的感情只會讓人軟弱和迷惑,唯有壓制住感情,不斷權衡利益取捨,才能成就大業,也希望我兒,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麼吧!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絕對正確的選擇,你選了什麼,就努力使當初的選擇變得正確。”

  第30章修園子

  杖責事件過後,東宮依然深受寵愛,只有雪石几乎足不出戶在房裡數日才勉強出了門當差,因著楚昭體恤,專門讓他不必值夜,安心調養身子,只是偶爾書房伺候便可。然而東宮上上下下宮女內侍們,卻都不約而同對他敬而遠之,雖然從前因著他孤傲的脾氣,大部分人也都並不如何親近他,但仍是有人看在太子殿下寵愛他的情況下討好奉承他。可如今誰不知道這一場無妄之災是受他牽連的,自然難免心裡都有了些怨氣。

  楚昭與王皇后深談過後的那日之後,似乎有了變化,這變化外人看不出,只有貼身伺候的明顯感覺到了,楚昭不再和從前一樣時常往雪石房裡去了,而在使喚人上,似乎開始偏重雙林許多。

  這種小變化並非驟然變化,而是朝夕相處之間,潛移默化,例如雪石生病期間,他原來的差使如筆墨、書房等事多由楚昭指定了雙林伺候著,雙林又是個謹慎小心的,當差時滴水不漏,待人誠懇,很快東宮上上下下都知道太子殿下身邊多了個王皇后那邊指過來的貼身內侍,年紀雖小,卻十分會做人,處事手段圓融利落。

  便是楚昭似乎也覺察出來雙林用著甚是順手,安靜卻並不木訥,做事快捷而合心意,需要協調的事他可以無聲無息地提前辦好,並不需要楚昭親自過問。譬如從前每到領筆墨紙硯等時候,雪石總會抱怨管庫房的又買了不合用的。當然並不敢膽大包天短了東宮的東西,送來的自然都是上好的,卻都未必十分合用,然而叫換卻總是說暫時沒有,雪石催了幾次催不到,惱了火告到他這裡來,他有時候會去找了管庫房的太監來交代一句,有時候懶得和下人對口,將就著也就用了。到了雙林這裡,奇怪的是東西總是恰好是他要用的,若是不合用,他提一句,第二日也立刻悄沒聲息的換了他要用的來,從來沒聽到他在他面前抱怨過哪個總管不配合,交代下去的事也是很快就辦好,似乎過程完全不複雜,但他在宮廷長大,卻知道宮廷四司八局十二所多少管事多少關節的,哪有那樣簡單,各宮那些宮妃的用度月例,多有不齊的,他算是一直受寵,卻也不敢說想要什麼,登時就能拿到。

  他心裡有些奇怪,暗自試了幾次,如專門趁了他值夜的時候半夜起夜說想要喝湯,又或者是還沒到用冰的時候,在書房開口要冰,偏偏奇了,他還真的去傳了來。

  要不是身邊幾個貼身內侍一貫待他忠心耿耿,尤其雪石待自己又分外赤誠,他幾乎要懷疑唯有雙林才是忠心一片了。他很好奇雙林一個新來之人,是怎麼做到的,有次乾脆直接問他,雙林只是抬眼十分困惑道:“殿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想要什麼,各宮自然是要奉承,小人只是如實傳話罷了,從前換不到,大概是真沒有,下邊人哪敢欺瞞殿下呢。”

  再試探地假做無意問霧松冰原,霧松只是笑道:“霜林年紀小人緣好吧?”冰原則微微有些含酸道:“還不是占了長得好看嘴又甜的好處……”嘴甜?他可沒覺得傅雙林哪裡嘴甜了,他在他面前可一直如同蚌殼一樣緊閉雙唇,不到不得已,絕不開口的樣子——所以,這究竟是個精幹能仆,還是精於小人之道的佞臣?

  楚昭面上沒說什麼,卻使喚雙林的時候多了起來。這讓雙林微微有些不適,偶爾看到楚昭隱藏在高深莫測下的一點玩味目光,都有些悚然而驚,處事更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起來。他何嘗不知道自己這具身子還小,處事卻如此成熟,落在人眼裡不免生疑,但是宮廷里一步踏錯便有可能萬劫不復,他是一步不敢走錯的。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