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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定是一條大大大……大魚……”婉兒嚷著,用力拔起樹枝來一甩,立刻,一樣冰冷的粘濕的東西落下來,纏住了她的胳膊……

  “蛇……”婉兒嚇得不假思索地叫:“蛇啊——死人——有水蛇,快救我啊——”

  西民本能地踏著水衝過來,一伸手扯下纏在婉兒胳膊上的東西。

  婉兒依舊閉著眼睛尖叫:“蛇啊——咬我!我要死了!毒蛇啊!!!”

  “喂!”西民啼笑皆非,“你看清楚了再叫!”

  婉兒偷偷地張開一線眼睛,隨即,又睜大了點,火把下,她驚愕地發現——

  西民手裡拎著的,是半截爛繩子!

  湖邊,西民嫻熟地借著火光,折下樹枝,架起一個簡陋的架子。

  不一會,魚肉的香氣濃郁地飄了出來。

  “呼,好香啊……”婉兒早就餓了,接過西民遞過來的魚,左手換到右手,稀里呼嚕地一陣狼吞虎咽。

  肚子吃飽了,身上的衣服也漸漸幹了,婉兒的心情一下子好起來,寒冷和黑暗的不快早就飛到九宵雲外了,她那快樂明朗的本性又抬頭了。

  她看看天,那麼遼闊的夜空,再看看身邊,那麼一望無際的曠野,她忽然覺得心胸開闊,一種“自由”的感覺讓她幾乎想歡呼,想唱歌了。

  “啊,自由多好啊!”婉兒由衷地想著,沒有人再逼她學鋼琴了,沒有人再對她說不要這個不要那個了,只有夜色,原野……嗯,還有個“死人”,會給她捉魚給她生火的“死人”!太有趣了,太刺激了!

  “我不要回家啦!我要一直這樣找下去……”她念叨著,完全忘記了自己剛才如何哭著喊著要回家要爸爸媽媽,“我們明天再找!”

  可是,怎麼找呢?婉兒湊近西民,抱怨起來:“我們出來得太急啦,什麼裝備也沒帶,這裡又不能刷卡,連地圖都買不成!”

  西民看了她一眼,取過一根樹枝,一邊想著,一邊在灰堆上畫著,不一會,一副圖形就呈現出來了,婉兒雖然看不大懂,可也能看出是副地圖:“你畫的是什麼地方啊?”

  “這是新疆的地圖。”西民望著地上,“這裡是天山,分成南北兩部分……”

  “我們要去新疆?”婉兒疑惑。

  “是,”西民白皙的臉在火光下特別清秀,“根據夏這些年來對我斷斷續續的講述,以及我的推測,日落城應該位於南疆的塔里木盆地,塔克拉瑪干沙漠的塔里木河上游……”

  婉兒眼睛越瞪越大,她弄不清楚那些專業地理名詞,卻被這樣“專業”的西民給震住了!

  “日落城?”她迷惑地說著,“銘夏去的地方叫日落城?”

  西民沒有回答,只是專心地望著地上的圖形研究。

  婉兒瞪他一眼,卻沒有再罵,“我們怎麼走?”她問著,語氣里已經沒有了一貫對西民的囂張。

  “我們要先坐火車,到克拉瑪依市,再從那裡出發向沙漠……”

  “克拉瑪依市?”婉兒突然一拍手,“哇!太好了太好了……”

  “怎麼樂?”西民疑惑。

  “克拉瑪依市有我家的分公司啊!上個月爸爸才派人去開的,我記得!”婉兒眉飛色舞,“到那裡我的卡就可以用了,我們就有好多錢了!”

  “你爸爸?”西民想起了端木家族的傳說,“對了,你家到底是幹什麼的?”

  “我家裡開好多醫院,銀行,公司什麼的!”婉兒很是得意,“我爸爸很能幹的!我家裡好大好大!”她想起了家裡溫暖的席夢思,這才覺得自己已經如此疲倦了。

  她打了一個哈欠,“好睏啊……”往後一仰,她躺在糙地上。“不和你說了,我要睡了!”

  再打了一個哈欠,她閉上眼睛。睡意,幾乎立刻對她包圍過來,她沉沉入夢了。

  火漸漸小了,西民走去揀了一些樹枝,將逐漸低弱下去的火燒旺。

  “我叉魚……”地上的婉兒忽然發出含糊的囈語,翻了個身,她顯然睡得很不舒服,雙手胡亂地揮著。

  西民皺了皺眉頭,想找什麼東西給她蓋上。

  “蛇……有蛇啊!”睡夢中的婉兒忽然驚叫了一聲,翻身坐起。

  “端木婉兒……”西民低下身子看她。

  “抓到你,看你往哪跑……”婉兒迷迷糊糊地抱住了西民的腿。像是感到安全了一樣,她又睡了過去。

  西民輕輕掙了一下,她抱得很緊,他也就不再掙扎,就勢坐了下來,脫下自己烤乾的白色外套,輕輕給她蓋上。

  火焰在跳動著,整個的山林樹木,仿佛都被火光染上了一層虛幻的色彩,顯出某種令人心悸的、震撼著人的靈魂的魔力。

  西民望著火堆,漸漸陷入痛苦回憶中……

  昏黃的燈光照著一幢日式的小院,小院裡的一間房裡,正發出低低的,怪異的呻吟聲……

  “媽媽……”4歲的小西民緊張地看著四周,這聲音似乎是從媽媽房間裡發出來的,媽媽在幹什麼?

  呻吟聲漸漸清晰,臥室里,一個頗有幾分姿色的少婦,正和一個男人在床上纏綿……

  那男人的臉正對著床頭一個油漆已經掉落的鏡框,鏡框裡,是少婦和她的丈夫的合影。

  突然,門被推開了——

  “媽媽——”小西民睜大了恐懼的眼睛,害怕地看著衣衫不整的媽媽,和,媽媽身邊陌生的,光著上半身的男人。

  “你的孩子?”男人點起煙。

  “……”

  “你沒告訴我,你已經有這麼大的孩子了!”男人冷冷地吐了口煙。

  “哼!”少婦猛地從床上站起來,眼睛裡噴著火,一把拎住了小西民的衣服,重重地,一個耳光打在兒子的臉上。

  “誰讓你進來的!滾!快滾!”她怒罵著,抓著兒子的肩膀亂搖,“你再進來,我就打死你!”

  小西民白皙的臉上是紅紅的指印,他捂著熱辣辣的臉,眼淚滾滾而下。

  “還不滾!”媽媽怒罵著。

  “爸爸——”小西民連連後退,哭著跑了,他要去找爸爸……

  爸爸在哪裡呢?

  爸爸正跪在媽媽的面前。爸爸的臉色慘白,臉上都是被媽媽抓出的血跡。媽媽提著一個大大的包,冷冷地看著爸爸。

  房間裡,花瓶碎了,桌子翻到了,熱水瓶被砸了,電視機發出沙沙的聲音,屏幕上一片雪花……

  5歲的小西民蒙著嘴,瞪著惶恐的眼睛,縮在牆角里,看著地上的爸爸,看著提著包的媽媽。

  “不要走……”爸爸痛苦地呼喚著媽媽,“看在西民的份上,不要走,你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只是,西民不能沒有媽媽啊……”

  媽媽根本不理睬:“我瞎了眼睛才嫁給你,生下的兒子和你一樣沒用!”

  媽媽提著包走過西民身邊,用力將他推開,“滾!都給我滾!不要阻擋我的幸福!我再不想看到你們這副沒出息的樣子……”

  媽媽已經走了很久,爸爸還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

  昏黃的燈光照著一地零亂,也照著爸爸蒼老的臉,晃著西民的眼睛……

  昏黃的燈光晃著西民的眼睛。

  燈泡快壞了,房間裡越來越暗,越來越破舊……爸爸的臉已經完全老去了,而媽媽也已經走了一年多了。

  而爸爸,就那樣坐在暗暗的房間裡,握著剛過6歲生日的小西民的肩膀,一聲聲地喊:

  “女人都是魔鬼!西民!你長大後,一定不要相信女人!一定不要!她們是魔鬼!魔鬼!魔鬼!!!”

  暗淡破舊的房間裡,只有爸爸的聲音來回盤旋。

  “魔鬼!魔鬼!魔鬼……”

  燈泡快壞了,房間裡越來越暗,越來越暗……

  燈泡終於壞了,房間裡陷入無邊的黑暗之中。黑暗的房間裡,西民的爸爸靜靜地懸掛在樑上……

  周圍,是喧囂的人群,警察,鄰居……

  “好慘啊……”

  “都是那個女人害的啦……”

  “這孩子才可憐呢……”

  ……

  他們用了各種辦法,卻,怎麼也沒有辦法把小西民從爸爸身邊拉開。

  “爸爸!爸爸!你醒醒啊!你快下來!”小西民抱著爸爸的雙腿,緊緊地抱著,緊緊地抱著,緊緊地抱著……

  可,他卻再也哭不出聲音來。

  那一年,他7歲。

  ……從那以後,西民再也沒有爸爸,沒有媽媽。

  他生命里,唯一有的,除了銘夏,還是銘夏……

  銘夏,是他的哥哥,是他的親人,是他的保護神,是他眼中唯一的色彩,是他心中唯一的記掛,是他的——

  篝火里,似乎浮現出銘夏那陽光般燦爛的笑臉。

  ……“夏!”

  火堆邊,西民含著眼淚,輕聲地呼喚,“你在哪裡……我一定要找到你,永遠也不和你分離……”

  漆黑的原野上,火光與星光輝映。

  西民靜靜地望著天邊的繁星。

  在他身邊,婉兒沉沉地睡著,緊緊地抱著他的腿,火光映著她舒展的眉目。

  3

  一望無際的戈壁灘,一叢叢,一蓬蓬地長滿了被譽為沙漠之花的紅柳。這種低矮的灌木,綻放著或深紅、或粉紅、或桔紅的花朵,迎著太陽,隨著微風,搖曳嬌美、婀娜多姿。

  “克拉瑪依”,維吾爾語為“黑油”,因黑油山而得名。那一架架、一排排的“搖頭機”,不停地將地紅柳深處的石油抽起,再順著縱橫交錯的大大小小的管道送向一座座有如大蒙古包的油庫。

  銘夏和慕容尋來到克拉瑪依市時,已經是下午了。

  克拉瑪依河,靜靜環繞著市區。沿河兩岸,是二十多座大小不同、形態各異的橋樑。方格的街道,聳立著高低不一的樓房,寬闊的馬路,綠樹排排,人不多,車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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