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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罵我們祖宗的書不燒,罵我們祖宗的人不殺,我們還有臉活在世上丫

  該殺!該燒)得叫他們知道厲害!光皇帝對他們實在是寬大無邊一了 ,就連響應鄭成功攻金陵的叛臣叛民都不肯問罪 一 蘇克薩哈義憤形於色地說著,忽然眼珠略略一轉,降低8

  了聲調: 太皇太后會不會有異議了

  絕不會! 鰲拜直率地一口接過來, 自皇卜登基,太皇太后從沒駁過咱們的面子。如今大下太平,八旗興旺,她還不高興?老人家的心思全擱在拜佛和皇上身! ,你說是不是,遏大臣?'

  鰲拜性情直慡,最令人稱道。輔巨議事,總是有什麼說什麼,而且敢說政做。他也頗以這一點自詡,不時拉出謙恭少言的遏必隆作反襯。

  果然,遏必隆想了想,說: 也是。老太后對佛事很虔誠呢。 蘇克薩哈睬獷遏必隆一眼: 二位,別那麼放心口前兒個咱們議的那幾個人幾件事,忘了了

  頭一個,魏裔介,左都御史。

  順治十八年八月初八,輔臣令戶部照明末練晌的數目.向全國各省加派征銀六百萬兩,限三個月解送進京,理由是修建孝陵及滇閩用兵。

  八月十三,這個魏裔介就上奏摺反對,說什麼 兵晌正賦如果足用,加派錢糧即應停止,為百姓即所以為國家,乃培根本而長治久安之要也 一

  輔臣本當不理睬,只是他這一套太冠冕堂皇,廢除明未練銅,原是大清入關後的第一德政,就此一筆勾銷,許多滿洲親貴大臣也覺不妥,又有內三院漢大學士李蔚等人反覆勸解.婉言曲喻,不由輔臣不躊躇。

  太皇太后竟也知道了這份奏疏,雖然對加派一事隻字不提,卻不住稱讚此疏忠心體國、有識有膽。四輔臣不好堅持,只得於八月一t 一八下諭,除順冶十八年已加派外,康熙元年停止。第二個,龔鼎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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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人是託了輔臣之力才得以復起的。大約想繼錢謙益為文壇領袖,對漢人士子,但凡有幾分文才,他便推重引薦,資助貧乏,得了個 汲引英賢如不及 的美譽。

  奏銷案遍及天下,兩江紳拎無人得免,朝廷還要追迫窮治之際,此人隱然以文士救星自居,上了一道特疏,請寬奏銷。文章寫得漂亮,竟使太皇太后當著四輔臣琅琅背誦,稱道不已。輔臣原意要在天下各省都 奏銷 一番的,終究不好駁太皇太后的面子,好在氣焰最囂張的江南士紳已然沮喪,奏銷的事也就漸漸鬆了。

  第三個,孫廷拴。

  此人仗著首發倡議,尊莊太后為太皇太后,又率九卿上書請舉行即位大禮而獲兩宮好感,竟不時與輔臣姐齡。議大行皇帝謐號那次最為激烈,他竟說 大行皇帝龍興中土,混一六合,功業同於開創,應滋為高皇帝 。

  輔臣手持大行皇帝的 罪己詔 ,堅持謐為章皇帝。孫廷銼之議自然作罷。只是此人長期供職戶部,是順治朝獎勵開荒的功臣。田賦總是要征的,荒也還得要開,縱然他不肯依頭順腦,也不能拿他怎麼樣,聽之任之而已。

  幾個不馴服的漢臣何足道」

  然而,今年初,首輔索尼順應太皇太后的巧妙示意,魏裔介竟升古稱 天官 的六部之首― 吏部尚書!所留的左都御史缺竟補了龔鼎擎}最令蘇克薩哈憤慨的,是孫廷拴這個倔巴兒頭,竟拜內秘書院大學士!

  蘇克薩哈眨巴著眼,看看兩位同僚,不無疑慮地說: 拿這些歸攏了細想去,老太后的心意咱們未必都揣摩透了,不然,這算什麼意思?遏大臣,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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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遏必隆面露優色: 也是,老這麼暗示借喻的,還真摸不清太皇太后的心意呢!'

  我不信! 鰲拜瞧著遏必隆說, 什麼心思?婦人心性免不了愛聽奉承。孫廷銼上尊號,買得老太太高興罷了了再說,揀幾個順心聽話的漢臣給點兒甜頭,也是該的。

  見鰲拜理直氣壯,果是有底,遏必隆頻頻點頭,口稱 也是也是 ,拿眼睛去看蘇克薩哈。只見他斂起笑容,正色道: 鰲兄不可大意。套一句蠻子文給給的話,叫作大風起於青萍之末。小事引出大亂子,不是沒有先例I '

  蘇克薩哈的侄女嫁給鰲拜的侄子,二人是姻親,每當話說到緊要處,蘇克薩哈就稱一聲 兄 。

  鰲拜眯了眯眼睛,仿佛覷定那虛幻中的 青萍之末 ,說: 我料定這三員漢官背後有人,不干老太后的事。

  蘇克薩哈柔潤的鼻翼輕輕翁動,機敏的目光直she他這位親家的剛毅面孔: 你是說,湯?'

  對!就是那個比南蠻子還蠻的洋鬼!去年他做七十大壽,在京的漢大臣全都跑去奉承討好,尊他什麼 聖人夕,真見鬼!最賣勁的又是這三個} 鰲拜燻黑的雙顴泛出一片惱怒的紅cháo,牙齒 格格 響。大約意識到不合宰輔良相的應有風範,他到底斂回高揚的濃眉,換了一種較比平穩的聲調: 湯若望終究是老太后的義父,咱們不好就動他,可那三個跟咱憋著勁的傢伙,還不該訓戒?阿瑣木丁赫侖!' , 兩個當值的筆帖式連忙進屋,躬身聽命。

  傳魏裔介、龔鼎孽立刻來見}'

  筆帖式飛跑而去。

  蘇克薩哈笑不卿兒的故作驚訝: 鰲兄,你這是?'

  鰲拜正色道: 剛才你頭句話不就誇我網住一條大魚麼?一個大好由頭:'

  史部漢尚書魏裔介、左都御史龔鼎尊一進門檻就雙膝跪倒請命。鰲拜沉著臉,一字一句地斥責:

  南人寫《 明史戶,辱罵我滿洲祖先,罪該萬剮!吳之榮擊登聞鼓告御狀,都察院為什麼不受理?浙江省府州縣多少吏員在其中營私舞弊.史部為了「麼不杳不問?'

  蘇克薩哈鼻子裡哼出冷笑: 二位請回去查查看,參與此事的文人.在哭廟案、奏銷案、通海案中是否掛名?'

  遏必隆點點頭: 也是,真該查清楚,有前科一起算帳:' 蘇克薩哈忽然笑著對遏必隆擠擠眼: 遏大巨,我送一個稚號給你-一 遏也是 如何? 說罷哈哈地笑起來。遏必隆毫無溫色.隨和地一起笑了。

  鰲拜不滿地瞅了兩位同僚一眼,正要說句很沖的話,忽見蘇克薩哈朝自己遞眼色、努嘴指向跪著的二漢臣,沒事人似地間: 聽說前兒個你又去西山狩獵了 ?she著虎了麼?' 三虎二熊。怎麼著,再送你一雙熊掌? 卜鰲拜尚未摸著頭腦,照實回答,目光送出疑問。

  蘇克薩哈拱拱手笑道: 承賜承賜.有一雙盡夠受用,果然肥關無比,不愧!II 珍之首! 他接著興致勃勃地說起熊掌的燒炙火候、作料等等。恍然而悟的鰲拜、遏必隆也跟著大談獵虎獵鹿、好馬勁弓,越說越熱鬧,把兩員漢大臣晾在一邊,似乎忘卻了。

  大清人關之初,規矩是漢官渴滿官必跪,滿官不叫起不得起;戶晚治帝親政後作了變通,漢官渴滿官跪行一禮後便自行起身,而今又恢復了旱先的禮節,魏裔介和龔鼎孽只得長跪不動12

  吏部尚書倒還泰然自若,仿佛寵辱不驚;左都御史年紀大一。 兒歲,不免有些搖晃。

  安王爺駕到!'

  門外筆帖式大聲察告,打斷了三位輔臣的說笑,止待出門相迎,安親王岳樂已大步走進值房。他一眼看見跪在門邊的兩名漢大臣.心裡就明白了一大半,於是昂然在_[位坐定,受輔臣跪拜-一任何巨下見王爺,必得跪拜,王爺不叫起,也不能起。

  岳樂面色陰鬱,滿腹心事.一向明亮的眼睛,變得暗淡,他依次打量跪著的五個人,好半天,刁一用平緩的聲一音說: 魏天官,龔總憲,起去。

  兩名漢大臣站起身,對安親王再拜而退,臉_吐毫無表情口岳樂目送他倆出了門,才從油中取出一紙:

  三位起吧。看看這個。午門外宮牆。 - -貼著的二 蘇克薩哈接住,是一張揭帖,筆跡秀逸灑脫,縱橫滿紙的墨點頗似淚滴,寫了一首五言絕句:

  少小休勤學,文章誤了身。遼東千萬里,儘是讀書人!

  蘇克薩哈把揭帖遞給同僚。 遏必隆連連搖頭,鰲拜乾脆不高興地說: 咱從來不認得蠻子書!, ,

  岳樂黑眉一聳,盯了鰲拜一眼。蘇克薩哈趕忙打圓場,朝遏必隆和鰲拜解釋: 這像是從漢家小孩兒開蒙的勸學詩演化來的。那勸學詩說:少小須勤學,文章可立身,滿朝朱紫貴.儘是讀書人。如若這麼、一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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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樂面容平靜,聲音卻很壓抑: 這分明是在抨擊朝廷屢興大獄,壓制士人,動輒殺頭流徙,有意譏刺:'

  鰲拜皺皺濃眉: 一也不算什麼大事口令巡捕追查,殺上幾個就老實了。

  岳樂的眼睛閃電般一亮,又很快收斂了光芒,只輕蔑地注視著鰲拜,仿佛在看一頭執拗的蠢驢。半晌,他慢慢地說: 這幾年朝廷文治不見精彩,諸輔臣作何感想?'

  蘇克薩哈知禮地賠著笑臉,遏必隆全然不知所措,鰲拜則緊閉著大嘴緊皺著眉頭.誰也沒有搭腔的意思。

  岳樂冷冷地繼續說: 先皇帝稱道過金聖歎的才學,哭廟案起,把金聖歎殺了;先皇帝欽點狀元徐元文、探花葉方藹,奏銷案起,徐元文降蠻儀衛小吏,葉方藹又因欠一文錢而革去功名;如今又要起明史案,其中查繼佐、陸健等人是先皇帝屢請未起的賢士,是不是又要藉機除掉?'

  輔臣們又來一個半晌不答。鰲拜忍不住,莊容正色,拱手低頭答道: 先皇遺詔說得明白,拿 漸習漢俗、偏用文臣、委任漢官 為罪過的口

  紅暈猛然泛上岳樂的面頰,他不覺提高了聲調: 你們動輒說什麼率祖制復舊章,以符先帝遺意,其實,把先皇帝費盡心血始見成效的文治大業,毀壞殆盡了!'

  蘇克薩哈趕緊躬身請了一安: 王爺息怒,奴才們怎敢衝撞王爺,只是,王爺莫怪奴才直言,我四人受先皇遺詔輔政之時,諸王貝勒都曾在大行皇帝靈前立過誓,決不干預掣肘的!' 岳樂面色一寒,不由咬緊了牙關,一時無話答對。蘇克薩哈一直討好地笑著,眼角笑紋如扇摺似的牽動著額頭和面頰,說話的聲調塗了蜜似的甜,蜜里卻包著蜚人的刺:14

  王爺不愧我滿洲文學世家.要不是漢習濡染太深 這笑臉這聲調是這樣可惡,一直隱忍著、力圖表現出冷靜大度的岳樂突然控制不住,勃然大怒,猛地起身,兩步就逼到蘇克薩哈面前,」一伸手,連朝珠揪住他胸口的外褂,對著那張不懷好意的笑臉, 啪!啪! 左右開弓,重重扇了兩耳光,隨後放手一推,大步衝出了輔臣值房。

  三位鋪萬驚怒交加,相視愕然。自輔政以來,從未發生過這種事!

  遏必隆幫著收撿被揪斷的朝珠,蘇克薩哈一屁股坐在炕沿七,不住冷笑,正遇上鰲拜投過來的陰沉沉的日光,他紅腫的面頰抽搐起來,弄得漂亮的相貌走了 形,恨恨地說:

  不能這麼就完!' 春寒料峭。

  東方雲層間,太陽半隱半現,慘白的光芒沒有一絲暖氣。慈寧宮南花園前幾天初初吐芽的小糙葉苞,都瑟縮著,仿佛被寒冷逼得又收斂了起來。

  太皇太后扶著兩個小宮女從占雲樓出來,緩步走向臨溪亭。她神態依然雍容端莊,表情還是那麼和藹溫厚。但誰都能看到,她瘦了,紅潤從雙頰消失了,顯得比實際的五十歲蒼老了。准都會在心裡暗自磋嘆:若是旁人也如她那般遭遇,怕是活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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