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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老夫人起身道:“雨兒,你好好陪一會兒丹泓,奶奶去上早課了。”

  花著雨點點頭,將奶奶送出門去,迎面便見丹泓披著狐裘快步走了過來。

  “這天可真冷了,怕是要下雪呢。”丹泓一進屋,跺了跺腳,將狐裘掛到了衣架上。

  花著雨抿唇笑道:“這麼冷的天,你跑出來做什麼?”

  丹泓搓了搓手,“將軍,你不想進宮,去看看皇上嗎?”

  “看他做什麼?人家怕是和皇后郎情妾意,我若前去,豈不是煞風景。”花著雨淡淡說道。

  “什麼皇后,溫婉沒被陛下賜死就算不錯了。她慫恿三公主陷害你,陛下怎麼可能讓她做皇后!”丹泓蹙眉說道。

  花著雨有些驚異,這些日子,她從沒有主動打聽過姬鳳離的消息。她還以為,他已經封溫婉為後。

  丹泓嘆息一聲,秀美的臉上隱隱帶著一絲淒色,“有件事,原本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昨天,我想了一日,和無傷商量了好久,還是覺得不該瞞著你。”

  “什麼事?”丹泓凝重的神色,令花著雨心中一沉,一種恐慌瞬間抓住了她的心。

  “你自己看吧。”丹泓從袖中掏出來一個捲軸遞到了花著雨手中。

  “這是什麼?”花著雨疑惑地問道。不知為何,她的心忽然不可遏制地狂跳起來,隱隱約約,感覺到事情是和姬鳳離有關的。她抖著手,將手中的捲軸展開,原來,這上面謄寫著的,卻是一道聖旨,不過,卻是遺詔。

  上面有許多字,花著雨懶得去看。只看到最後,寫著:朕為攝政王時之王妃花氏人品貴重,文武兼修,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帝位……後面還寫著,她還可以再嫁,可以改國號,要文武百官鼎力輔佐她。

  花著雨腦中一片眩暈,瞪大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又看了一遍,沒錯,就是讓她繼位女帝。

  “這,這什麼意思?”花著雨顫聲問道。

  “皇上將無傷救回去後,就給他看了遺詔,讓他日後鼎力輔佐你。無傷本早就沒有了為帝的念頭,自然是欣然同意。這次我回到南朝,無傷便將此事告訴了我。我感覺,此事既然和你有關,還是應該讓你知道。所以,便央求無傷將這份遺詔默寫了下來,拿給你看。皇上是要您做女帝,要將這天下還給前朝了,他根本不會在乎你是前朝人。”丹泓低低說道。

  “姬鳳離怎麼了?”花著雨腦中疾如電閃,瞬間便感覺到姬鳳離有事,不然,他不會寫這樣一份遺詔。她眯眼再看了一遍遺詔的日期:太平元年五月十八日,子時。

  五月十八。

  那麼早之前,他便寫好了遺詔。

  花著雨慢慢站起身來,一張臉剎那間早已經褪盡了血色,渾身顫抖不已,一手扶住身畔的桌案才站穩。胸口一瞬間氣血翻騰,氣息阻滯,竟是無法喘息。

  “帶我去見他!”她冷聲說道。

  丹泓被花著雨的樣子嚇住了,她心疼地說道:“將軍,你怎麼了?”

  她的話還不曾說完,花著雨已經奪門而出。丹泓來時坐的馬車正停在庵門外,她徑直上了馬車,吩咐車夫向禹都而去。甚至,沒有顧上去告訴住在山下的平,安,康,泰。

  一路上,她一言不發。馬車車簾遮住了外面的風景,而她的心,絲毫沒有看風景的心情。人的心一旦沉重,就什麼都入不了眼,入不了心。

  不知走了多久,當馬車停下來,花著雨掀開車簾走出去時,天空陰沉得看不出是晌午還是傍晚。

  有雪花從天空中飄落下來。

  一片,一片,又一片……

  每一片,都好似飄飛的利刃,刺痛她的眼,刺痛她的心。

  風凜然,雪紛飛,樹上與地上漸漸白了一片。

  她駐足,看清此處正是桃源居外的桃林。

  在春日,這裡一樹樹的胭脂火,似要拼卻一生似的盛放。如今,花落成泥,枯枝上落滿了白雪,純淨如花。這裡,無論是春日,還是冬日,都是那麼美麗。

  丹泓命馬車將她送到這裡來,難道說,姬鳳離住在桃源居?

  穿行在桃林中,一步一步走得很快,林子裡很靜,只能聽到她的腳步聲踩在雪上沙沙作響。

  經過湖畔時,忽聞縹緲笛聲,遙遙飄來。熟悉到骨子裡的曲調,在漫天飛雪中聽來,卻是說不出的淒婉和悲涼。

  轉過幾棵桃樹,便看到閃著雪光的湖面。

  純白的,鵝毛般的雪片,在乍起的風裡,如蝶般旋轉飛舞。

  他凝立在湖光雪色之中。白雪浸染下的身形那麼消瘦,寬大的袍袖隨風輕舞,衣袂飄飛中,似乎整個人隨時都能被風吹去。

  那背影透著侵入骨髓的蕭索和冰冷,讓她的心霎時間痛了起來,雙腳好似被定住了一般邁不開。

  雪花,隨著婉轉纏綿的笛音翩飛著,飄零著。

  花著雨默立良久,抬足緩緩向他走去。

  笛音驟止,他頭也不回,冷冷說道:“說了不要來打擾朕,沒聽到嗎!”刻骨銘心的聲音,帶著沉沉的清冷,悠悠傳了過來。

  花著雨心中一痛,腳步頓了頓,繼續向前走去。

  “怎麼,當朕的話是耳旁風……”他霍然轉身,卻在看清來人後,身形陡然一晃,話語戛然而止,鳳眸中一瞬間布滿複雜情緒,有驚,有喜,有痛。

  湖面上,水色雪光,搖曳生輝。他裹著白色的狐裘大氅轉身,狐狸絨的毛領掃著他的下頜,襯出一張淺淡到沒有顏色的臉,就連唇色,都淡如冰晶。

  花著雨凝視著他,心中忽然大慟。

  姬鳳離,他這是怎麼了?

  從未想到,幾月不見,他的面色竟蒼白若斯,襯著一襲白衣,竟是如此清冷,如此憔悴。

  兩人目光痴纏,似乎經歷了一番滄海桑田。目光再也不願移動半分,似乎要將彼此的容顏刻入心底,永不磨滅。

  姬鳳離猶若恍惚了一般,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她身前,顫抖著伸出手,手指撫上她的面頰,猶若珍寶般一寸寸撫過,小心翼翼地將她攬在懷裡。

  兩人在風雪中緊緊相擁,很久很久,誰也沒有言語。

  雪花在兩人身畔飛舞,風在兩人身畔縈繞。此刻,這個世上除了彼此,再也沒有旁人。

  “我在做夢嗎?”他啞聲說道,伸指撩開她額前的碎發,手指挪移,輕撫她的眉眼。

  “不是做夢,是我,我來了。”花著雨以一種狠絕的姿態,緊緊抱住他的腰。

  姬鳳離忽然渾身一震,伸手一把將她狠狠推開,冷聲喝道:“走開!誰讓你來的!”

  花著雨踉蹌了幾步,方穩住身形,再看他時,卻見他按住胸口大力喘息,像是在忍受著無盡的痛苦。一絲血跡從口中滲出來,點點落在雪白的狐裘上,像是瞬間綻開的妖紅,觸目驚心。

  “你怎麼了?”花著雨一把扶住姬鳳離,焦急地問道。

  姬鳳離沉重地喘息著,臉色由蒼白轉為青黑,額角一滴滴冷汗不斷淌下,似乎痛苦至極。他生怕花著雨擔憂,唇角極力勾起一抹蒼白的笑容。

  “寶兒,我沒事,你走吧。”話未說完,他劇烈咳嗽了幾聲,他按著胸口竭力忍耐著,卻終究憋不住一口血噴了出去,慢慢閉上了眼睛。

  “來人啊!快來人啊。”花著雨大聲喊道。

  姬水和姬月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看到姬鳳離昏倒,除了悲痛外,似乎並不意外。兩人將姬鳳離背到屋內,阿貴早聞聲而到,點住了姬鳳離的幾處大穴。

  “貴御醫,他到底怎麼了,這是什麼病?”花著雨急急問道。

  阿貴面上神色瞬間轉為一種異樣的凝重。花著雨一看阿貴的神色,一顆心像是一瞬間陷入到無底的深淵,眼前忽地一黑,腿一軟,便跌坐在椅子上。

  阿貴面上神色複雜,飽含悲痛的雙眸凌厲地凝視著花著雨,“你真的不知皇上何以重病?”

  花著雨搖了搖頭,強自斂定心神,寬袖中手指一直在顫抖,自己卻渾然不知,“請貴御醫告訴我。”

  阿貴忽地悲涼一笑,低聲道:“王爺是中了一種蠱毒,此蠱毒每一次發作,蠱蟲不僅會噬心,還會噬咬奇經八脈。發作時,整個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痛不欲生?花著雨心頭猶如被重錘擊過,那痛,從心頭開始,一直蔓延到指尖發梢,哪裡都痛。

  “此蠱毒要如何解?”花著雨一把抓住阿貴,淒聲問道。

  “若是有解,皇上也不會讓你離開他身邊了。”阿貴沉聲說道。

  原來,他便是知悉自己身中蠱毒,所以才放她走。而這蠱毒,竟然無解。這一刻,花著雨心中好似生出無數利刃,不斷地凌遲著她的心,她覺得自己像是死去了一半。小腹中忽然一陣墜痛,花著雨撫上自己的腹部。孩子你也是感染了娘的痛苦嗎,你也知道爹爹病了嗎?她悽然問道,眼前一陣眩暈。

  花著雨醒過來時,天色已黑。窗外依然絮雪紛紛,沒有要停歇的意思。

  屋內生著爐火,溫暖而靜謐。她一醒來,便要下床去探望姬鳳離。一起身,方覺自己的手被一雙大手握住了。

  床榻前,姬鳳離趴在那裡睡著了。燈光透過琉璃罩,輕柔地映照在他臉上,低垂的長睫在眼下投下一層暗影,掩住了他那雙波光瀲灩的黑眸。

  花著雨屏住呼吸,緩緩抬起手臂,輕輕撫上他的臉頰。

  她不知他竟中了這麼嚴重的蠱毒,想起他一直以來承受的痛苦,她的心就好似撕裂一般難受。在他最痛苦的時候,她並沒有陪在他身邊,相反卻去了北朝。那時,他心中一定難過至極,可是他卻只能一個人默默承受。

  姬鳳離動了動,伸手抓住花著雨的手腕,慢慢睜開眼。

  “寶兒!”他蒼白的臉上浮出淺淺的笑,如夜深邃的眼睛剎那間波光瀲灩。

  “離,還痛不痛?”花著雨抬手,纖細的手指挪移到他的額角處,輕輕按揉著。

  “每日裡痛一痛,我早已習慣了。”他低低說道,聲音里隱含著一絲苦澀。他起身將她輕輕摟在懷裡,伸手撫在她隆起的腹部,一遍一遍地撫摸。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撫觸,開始胎動了。姬鳳離嚇了一跳,揚眉說道,“寶兒,我們的寶寶在動。”

  花著雨看著姬鳳離如孩子一般的笑臉,心中一陣酸澀,“寶寶知道你是他的爹爹,寶寶也想你了。”

  姬鳳離微笑頷首,鳳眸中水霧氤氳,伸手更加輕柔地撫摸著花著雨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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