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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猛的一緊,意識根本來不及反應,手下意識的往兩邊抓去卻是空蕩蕩的,天旋地轉間,他已經從橋邊滾了下去。

  橋下的斜坡泥土縱橫,被雨水打濕的糊成一團泥水,江雪在滾落間被幾處尖銳的碎石劃破了衣服,疼痛如一閃而逝的雪亮閃電。

  他眼前一黑,頭暈目眩了良久才緩過神來。

  剛才抱著的資料早就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原本在兜里放著的手機也不翼而飛,被劃破的衣服露出胳膊與小腿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疼痛在雨水的沖刷里像是被硫酸澆灌,疼痛難忍。

  他仰起頭,兜頭滅頂的嘩嘩雨水混淆了世界所有的輪廓,連完全睜開眼睛都極其困難。

  他強撐著濕漉漉的沉重身軀稍稍立了起來,試探的在周圍輕輕踩動,閉眼回憶著去方然家路過這裡時,他看到的橋與河面的高度。

  四米……或是五米?

  他伸手按了按斜坡的斜度,心情又沉重了幾分。

  如果從斜坡爬上去的話,估計要七八米了。

  顧不得思慮其他的事情,他彎腰扒在泥濘的斜坡上努力往上爬,可暴雨將泥土沖刷的又軟又松,他踩上去的腳深深陷了進去,然後被軟泥裹著慢慢滑了下來。

  不甘心的試了十多次後,仍然停留在原地的他氣喘吁吁的靠住了斜坡,茫然又絕望。

  不行,斜坡太滑了,鬆軟的泥土根本無法承受的住他一個成年男子的重量。

  怎麼辦,他要怎樣才能爬上去?

  求生的本能讓他開始大聲呼救,可不止明知這般惡劣的天氣很少有人會路過,他拼盡全力的吶喊聲卻已被雨聲盡數壓住,像被悶在枕頭裡的微弱求救,幾不可聞。

  他心一寒,絞盡腦汁的尋找另外的自救方法。

  總不能坐以待斃,也許還有其他爬上橋的路。

  他鼓足勇氣疲倦的站起來,小心翼翼的在漆黑的視野里試探著往前走,腳剛踏上一層平整,他愣了愣,冰面破裂的細小聲音鑽進耳朵里,敏銳的他猛的向後連步退著栽倒。

  隨即腳踝處傳來鑽進的裂痛。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面前是不堪重負的河面,身後是泥濘鬆軟的滑坡,一個崴腳的人在廢棄的橋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難道,他真的要命喪於此了麼。

  江雪自暴自棄的躺著,疼痛的傷口被雨水砸的已然麻木,渾身冰涼的像在一點一點流失鮮活的生機,泥濘潮濕的衣服裹在身上如同一副沉甸甸的枷鎖,將他往下死死拽著,拽著,帶他墜入無邊的地獄裡去。

  江雪猛然清醒了過來,瀕死的危機感如頭頂懸而不斷的利劍,逼迫他耗盡最後一點力氣也要抓住存活下去的稻草。

  我不能死,我不要死。

  迸發的巨大力量促使他又艱難的攀著滑坡向上爬,即便一次次的被雨水衝下來也不肯放棄,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他像個機器人重複著這麻木而絕望的動作,腦子也變得混混沌沌的,無數模糊的場景猶如人在臨死之前的回憶倒帶全部涌了出來。

  他出生在一個小縣城,媽媽因為不堪忍受嗜賭成癮的爸爸而帶他離開家鄉定居在了這個小城裡,然後遇見了柯爸爸,兩人結婚後有了柯爍。

  敏感寡言的他因為心中的怨憤與倔強而賭氣似的選擇獨自成長,鮮少回家。這些年的求學裡,聊天吃飯聚會,學習考試放假,他在人前的笑容與疲倦的沉眠中度過了孤獨而重複的每一年。

  一年前李正出現了,像一頭野獸撕裂了他安靜的世界,然後霸道的不容反抗的闖了進來,將他原本的安定生活粉裂成面目全非的廢墟。

  在這難以啟齒的一年裡,李正侵犯他,占有他,干涉他,不顧他的負隅抵抗而強行成為他最親密最難堪的存在。肆意妄為,權勢滔天,暴戾成性,這樣的李正帶給他的只有面對絕對壓迫的恐懼,與任人擺布的屈辱無力。

  他應該是恨李正的,就像受害者恨施加者一樣。如果李正繼續這麼強迫下去,他想他就能恨李正恨的更徹底一點了,可李正沒有。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李正變了,變得會遷就他的感受,變得小心翼翼又體貼入微,變得學會努力克制自己的暴戾,變得像一個真正的溫柔的情人。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他不喜歡也無法處理這些是專為他存在的改變。

  習慣獨自生活了好久,久到以為這輩子都會平庸的安靜的生活下去時,李正卻以一種無法忽視的姿態將他從黑白電視裡生生剝離了出來。

  那來自外面的,讓靈魂畏懼也變得鮮活的,刻下傷痕並充滿占有欲的,不顧情願而逐漸適應的,另一個人的體溫。

  再次跌落下來後,江雪精疲力竭的沒有再站起來。裂開的冰層邊緣鋒利,他無力攤開的指尖觸碰到河面的水,陰寒刺骨,沿著指尖的一寸肌膚鑽進骨髓里,逐漸蔓延至四肢百骸,五臟六腑。

  或許,他將要孤零零的死在這裡了,死在這個暗無天日的,污濁荒涼的地方。

  而他稍有起色的關係,繁花似錦的前程,所有得到過的東西,與揮之不滅的種種情感,也將永遠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會不會有人哭。

  他慈祥善良的媽媽,他剛剛決心要主動親近的親人,他為數不多的朋友,他也許恨著的或是不知如何面對的人。

  會不會有人為他而哭。

  雨似乎變小了些,黑沉的天色漸漸變成了深灰色,迷濛的視野里終於能夠望的見橋的輪廓,仿佛觸手可及。

  極度的恐懼與絕望碾壓過後,能夠感知的一切都變得輕飄飄的。

  真冷啊。

  他迷迷糊糊的想。

  真是太冷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可以說是非常粗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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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正正出場,我就喜歡這套路哈哈哈

  第22章 22

  恍惚間,耳邊宛如掠過一隻展翅的鳥兒,將周遭喧囂都斂在潔白的羽翼下,然後細微的扇動,席捲著萬千罪孽而四處逃匿。

  被淋濕的靈魂脫離了沉重的軀體,如漂浮的蒲草無依無靠,萬籟俱寂中,有遙遠傳來的聲音破空穿過,一把攫住那即將消散的透明尾羽,那隔山望海的呼喚,焦急,迫切,驚怒,似排山倒海的雷聲轟鳴不停掀翻搖搖晃晃的地面,然後歷盡千山萬水,千辛萬苦的飛到他的身邊來。

  他被突然的力道用力抱住,幾乎要嵌到骨子裡去,江雪試圖勉強睜開眼,重重疊疊的陰影卻晃的他頭重腳輕。倦怠不堪。

  肌膚接觸到的是炙熱精壯的身軀,於如寒冰浸透的他無異是極其渴念的存在,他想要蹭一蹭,想要離那足以令人復活的溫度再近一些,渾身卻透支的再也擠不出一絲力氣。

  耳邊錯落交織的是短暫而激烈的交談聲,很快卻也重新變得安靜,只有耳畔倚靠的肌膚下跳動的心臟聲急促不止,仿佛泛著燒灼的熱度,將江雪萎枯萎的心神也感染的重新甦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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