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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unlan,我對不起你,雖然鄧大叔出場了,但是我沒給他機會……

  第9章

  銀行職員持槍的雙手哆嗦著,槍口仍指向倒地的秦曉。本想將計就計地逃跑,但秦曉柔和的目光卻令他駐足。這個行為怪異的特務到底是什麼人?難道他真的為了送出中國銀行將要被襲的消息,為了一個能讓自己逃脫的合理理由,甘願倒在自己的槍下?秦曉眼中那種如願以償似的平和使他感到心悸,握槍的手緩緩垂下,聲音雖然顫抖,吐字卻清晰堅定地說:“你勿要擔心,我一定把消息送到。”

  秦曉的臉上浮現出淺淺的笑容,聽著漸遠的腳步聲,心中懸著的一塊巨石終於落下,另一塊巨石卻再次提起。接到求救的上海站軍統特務,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集結到中國銀行嚴陣以待……

  “耀祖……”秦曉無聲地默念著這已烙在心上的兩個字,與陣陣襲來的睡意爭奪著最後的意識。

  憧憧的人影漸漸靠近,把他圍在當中,其中一個人半蹲下來,拿什麼東西按在他失去感覺的腹部,模糊的視線里仍然沒有黎耀祖。在他幾乎就要絕望地閉上眼睛時,那個熟悉的人影終於出現了。

  黎耀祖撥開人群,單膝跪下把秦曉攬在懷裡,低頭查看他的傷勢。秦曉靠在黎耀祖的臂彎里,急促地喘息著,嘴唇張合卻發不出聲音。黎耀祖抬起頭與他對視,瞭然地俯身將臉貼近他的唇:“是我。你要說什麼?”

  秦曉仰視著黎耀祖汗水涔涔的側臉,感受著他啉啉的鼻息,卻無言地抿緊了嘴唇。不能讓他去,卻不能說出來,這該如何?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黎耀祖胸口的衣襟,目光焦灼地注視著他的雙眼。

  黎耀祖寬慰地一笑:“放心,我不會離開你。”攬在後背的那隻手臂將他抱得更緊,另一隻手伸到他的膝下,把他穩穩地抱起來,貼近他的耳邊說:“我帶你回家。”

  第二次聽到他說“回家”,安心的感覺仍如往昔。秦曉如釋重負般闔上了雙眼,抓著黎耀祖胸襟的手卻一直沒有鬆開。

  身體似被攔腰鋸開,腰部以下已不屬於自己,上半身的力量全部集中在右手,唯一的意識就是不能鬆手,不能放開。可是,為什麼此時右手感覺空空無物?攥在手心的衣襟為何變成了空氣?秦曉慌了,想大聲呼喚耀祖,口中卻喊不出聲;想四顧找尋,眼前卻一片黑暗……

  秦曉在心驚中倏地睜開眼,朦朧中看到黎耀祖的輪廓,欣喜之餘不敢眨眼地直視著他。

  “醒了?”黎耀祖喉嚨喑啞地問,眼眶卻在瞬間紅了。他慌亂地揉了揉眼睛,掩飾地說:“你整整睡了六天半,想必是睡飽了。我可是倦得雙眼又酸又疼。”

  秦曉的眼睛漸漸適應了室內的光亮,看清了黎耀祖臉上的胡茬,眼中的血絲。他默默地從被中伸出一隻手,伸向黎耀祖的方向。黎耀祖伸手與他相握,兩個人的目光糾纏在一起。

  秦曉反握住黎耀祖的手,力道大得驚人,仿佛一放鬆他就會消失。黎耀祖俯身靠近他:“是不是把我的手當成衣襟了?骨頭都要被你捏碎了!”

  秦曉手上略鬆動,抬眼想辯解幾句,卻發現黎耀祖左頰上一條兩寸長一指闊的傷痕,輕聲問道:“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黎耀祖偏頭把左臉隱在暗影里,故作嚴肅地說:“記住,這是我第二次為了你挨父親的耳光。若不是你,我也不會臨陣脫逃,把襲擊中國銀行的任務擅自交給別人。”

  其實,秦曉已經猜到這傷是黎詩千掌摑所致。黎詩千揮掌打人總是迫不及待,連放下手裡物事的時間都不願耽誤,手裡若持槍,就連槍帶掌一起摑;手裡若有菸斗,則是菸斗與手掌一起上。這類耳光留下的痕跡一般都比較容易辨認,秦曉明知故問,實際是想探聽當晚的情況。黎詩千既然動怒,想是那次行動並未成功。

  黎耀祖無所謂地笑:“父親多半是因為遷怒。那晚,中國銀行好像有所準備,我們參加行動的一百多人幾乎死傷大半,再加上我中途離開,他難免光火。”

  秦曉抬起手,指尖輕觸黎耀祖頰上傷痕的邊緣。這一回合,他又贏了。身中一槍換得情報的送達,也換來一個健康活著的黎耀祖。但是,他又能贏多久?

  黎耀祖拉過他的手放在唇上,心神有些迷亂。秦曉這次受傷,是救了他的人,還是救了他的心?也許,他只是藉此逃避去做自己不願做的事,以免去內心的煎熬。

  秦曉養傷期間,軍統局與76號在上海金融界的鬥爭經香港的杜月笙出面調停,終告休戰。為了維護大上海的正常秩序,雙方各退一步:76號停止強制推行中儲券,軍統撤回大批特務。

  經過一個多月的臥床休息,秦曉的傷勢已大有好轉,只是仍被黎耀祖禁足。此間,黎耀祖一直沒有離開黎公館,所有黎詩千交付的76號事務均在書房或秦曉的床畔處理。

  這一日,天色將晚,秦曉一個人躺在床上無聊至極,試探著起身下床走了幾步,動作幅度若控制在一定範圍內尚不致牽動傷處,行動還算自如。只是多日不曾走路,腿有些發軟。他支撐著走出臥室,慢慢走到黎耀祖的書房門口。雖然敲門前他特意調整呼吸,拭去了額上的汗水,黎耀祖看到他時,還是一臉驚惶地衝過來,腳在柏木勾子腿書桌的桌腳上絆了一下,卻沒有減緩速度。他抓著秦曉的肩急問:“你怎麼下床了?”

  秦曉寬慰地笑說:“你別這樣,我的傷沒大礙了。”說著,眼角瞟向書桌旁身著黃綠色軍警制服的特務,低聲道:“你先忙罷。”

  “你坐下不要動,我很快就好。”黎耀祖確認秦曉無恙,把他安置在一旁的花絨長沙發里方走回座位。他挑出幾份電報稿交給候在一旁的特務,解釋說:“綏靖軍第三師和國軍在清鄉中的約定我並不完全知情,他們之間的聯繫一直都是通過黎部長,這些電報煩你帶回去給他處理。”

  秦曉仰靠在沙發背上,垂落的睫毛輕顫了一下。

  特務接過電報,弓身說:“下周一影佐禎昭先生視察76號,周日晚7時在禮查飯店頂層的大餐廳舉行酒會。黎部長要我通知您,76號上至部長下至各情報處處長及警衛隊隊長務必按時出席。您和秦先生……”

  “這……”黎耀祖剛要推辭,秦曉卻向他頷首示意,他只得改口應承下來。

  特務離開後,黎耀祖坐到秦曉身邊,不解地問他:“你很想見影佐嗎?傷口裂開怎麼辦?”

  “不管見誰,我真的想出去活動一下。悶了一個多月了!” 秦曉誇張地嘆息,無意間瞥見窗台上那盆黃色鑲紫邊的蝴蝶花,眼神有些迷茫。

  蘇州河北岸的禮查飯店在黃昏時便已燈光通明,76號包下來的頂層大餐廳里,更是極盡奢華與富麗堂皇,牆面上歐洲流行的大玻璃鏡映得人兩眼發花。影佐及其隨員,梅機關(*)的要人,76號的高級特工,或是相聚而談,或是簇擁著舞女旋轉。穿著漿得筆挺的白襯衫黑褲子的侍應生托著銀盤子在人群里穿來穿去。5月的天氣,巨大的吊扇不停地轉動著,把空氣中的黃梅氣息攪動得更加黏稠。

  留日的黎耀祖無奈地為黎詩千和影佐做著翻譯,無暇顧及秦曉。人叢中的鄧墨雲面無表情地與秦曉對視,迅速閃身走進大廳左側的休息間。

  穿著淡紅色絲襪的歌女站在彈簧地板上,演唱著風靡一時的電影插曲:“夜上海,夜上海,你是個不夜城。

  華燈起,車聲聲,歌舞昇平。

  ……

  換一換新天地,別有一個新環境。

  回味著,夜生活,如夢初醒。

  ……”

  秦曉從右側繞過玻璃舞池,兜了個大圈走到大廳另一邊,推開休息間厚重的雕花木門。眼睛來不及適應房內的昏暗,便被扯進一個寬闊的懷抱。沒有語言,只有近乎瘋狂的吻。秦曉木然地仰頭,機械地回應著,沒有驚訝或抗拒。鄧墨雲喘著粗氣俯在秦曉的頸窩,焦燥地扯開他身上的衣物,手掌粗魯地撫摸著他光滑的前胸後背,漸漸從胸前下滑……

  “啊……”秦曉的身體一陣痙攣,痛苦壓抑的呻吟剛吐出一半,即被迅速咽下。

  鄧墨雲皺起了眉,低頭察看適才手掌觸及的小腹。腹部右側,白色的紗布正絲絲滲出腥紅。

  “這傷是怎麼回事?”鄧墨雲抱住秦曉的後背,嚴厲地發問。

  秦曉垂首不語,以沉默表示事情的不值一提。

  鄧墨雲眯眼注視著秦曉的臉,昏黃的壁燈映照下,他的臉龐輪廓模糊,仿佛戴了一張金色的面具。

  “不肯說?”鄧墨雲從齒fèng間迸出這幾個字,右手滑向他受傷的小腹,撫摸著那塊滲血的紗布。眼光剎時變得兇狠,拇指對準中間那塊新鮮的血跡遽然壓下。鮮血汩汩地湧出,浸濕了鄧墨雲半個拇指,染紅了整塊紗布,又從紗布邊緣溢出,沿著腹部緩緩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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