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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凉竊笑,小聲說著:昨日夫子有講過,你說下一句是什麼?

  任璽翹著下巴,自信笑道: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

  他們相互一笑,又是認認真真聽夫子後面念道的論語。

  那樣的時光里,沉凉感到很滿足,即使沉吳總是待他不好,可他認為有嬸嬸在,有任璽在,他便是幸福的。

  可誰又知道,十歲生辰那日,沉吳犯下了怎樣罪孽深重的事。

  沉吳根本不會記得他的生辰,沉凉問他,爹爹,我生辰在何時?

  沉吳伸手就捏著他的臉,語氣頗不耐煩:你想哪日就哪日,老子怎麼記得。

  可能由於當時沉凉的眼神太過懇切,沉吳後來支支吾吾隨口說了個日子,沉凉聽了,滿心歡喜的笑了,沉吳揮揮手說:一邊玩去。

  每個孩童,有幾個是對自己的生辰不期盼的,所以沉凉也不例外,他歡歡喜喜等來了十歲生辰,沉吳根本就不管這事,只有嬸嬸還記得,那日裡特意為他做了肉餡的餅,下了一碗陽春麵,還有親自醃做的蜜餞,他與任璽共同吃了,嬸嬸在一旁笑眯眯的看著他倆。

  夜晚時,還餘下一個肉餅和幾個蜜餞,沉凉特意包好回去給爹爹吃。

  不料推開了屋子的門,就聞到熏鼻的酒氣,沉吳又喝的酩酊大醉,幾個喝空了的酒壺散亂在腳底下,沉吳在屋子裡大喊大叫,胡言亂語,當時還小的沉凉十分懼怕這般模樣的父親。

  可是那日是他生辰呀,他白天有嬸嬸與任璽陪他一起,他十分開心;所以他卯足了膽,巴巴的將手裡捧著的食物放在了沉吳面前,想與爹爹分享這個喜悅。

  但,沉吳那剎那看他的眼神令沉凉心中重重一顫。

  那種眼神就像看見了美酒,看見了銀錢似的,滿懷渴望。

  你是誰呀?

  沉吳打著酒嗝,迷糊的問道。

  沉凉天真懵懂,口裡叫著:爹爹,爹爹……

  那時沉凉眉目長開了些,可不似男子的英氣,反倒是秀美,唇紅齒白的,一雙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好令人憐愛。

  沉吳當即借著醉意,一把抱過沉凉,沉凉頓時害怕極了,小手亂揮著,懷裡油紙包裹好的肉餅蜜餞掉落在地上,滾了一地的灰塵,桌上還未喝完的酒壺也被碰觸倒在了桌上,酒水撒了一桌,慢慢淌過桌面,順著桌角,滴滴答答在地上砸開了水花。

  沉吳把他抱到了床上,嘴裡的酒氣臭的熏人,他不斷念著:不想輸錢反倒贏了個小美人,值了……

  沉凉不斷尖叫著,眼裡充斥著掩飾不住的恐懼。

  當初沉凉才及沉吳肩高,無論如何也是抵抗不了的,空蕩蕩的房裡除了冷清的空氣,就無他人,沉吳的嘴一下一下落在他臉上,手中不停扒著他的衣裳。

  就算沉凉再怎麼愚笨,也該知道沉吳此刻正在對他做何事。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試圖來緩解心中恐懼、不安。

  可是,沒有人呀,無論他怎樣嘶聲叫喊,也沒有一個人前來解救他,第一次,他體會到了絕望的心情。

  木訥的他感受沉吳漸漸脫下他的褻褲,可恰巧此時,「砰」一聲,門被重重踢開,哭的稀里嘩啦的沉凉看到了嬸嬸就站在門口,手裡捧著一套新的布衣裳。

  後來他才知,嬸嬸早為他做好了一套入秋的衣裳,準備在那個生辰送他,不想他包好食物後走的太急,嬸嬸也是在他走後才突然想起,於是趁著天還沒黑,趕緊給他送了過來,不想遇到了這事。

  沉凉以為是蒼天開了眼,卻沒想到是一命換一命。

  他親眼看著嬸嬸滿臉震驚,之後怒目而視,罵了幾句畜生後,衝到床邊想要拉開沉吳。

  可沒想到沉吳瘋了呀,瞪大了眼眶把嬸嬸惡狠狠推倒在地,放下床上的沉凉,走到桌角旁敲碎了其中一個酒壺。

  如果說,前面沉吳侵略他的算是沉凉一生的陰影,那麼後來發生的事,將陰影演變成了濃烈的恨意。

  沉凉眼睜睜看著沉吳竟然將那個砸碎的瓷片扎進了嬸嬸的肚子,還嫌不夠,他又拾起一塊扎在了嬸嬸的胸口。

  沉凉不停哭著,明明嬸嬸都沒氣了,為何還要一下又一下的扎在嬸嬸身上。

  那時沉凉對死亡這個概念還不深刻,他只是覺得,嬸嬸不會再睜開眼了,不會再給他做好吃的了,不會滿面和藹與他說話了。

  而滿手是血的沉吳,當夜將死去的嬸嬸埋在了後院的土地下,後院裡栽種著一大片梧桐,可是處於深秋,梧桐都開始掉光了葉子,夜深了,月亮掛在樹梢頭,院子裡顯得蕭瑟寂寥。

  之後,沉吳連夜帶著沉凉逃去了另一個地方。

  沉凉永遠也不會知道那裡發生的任何事了,不會知道嬸嬸多久後才會被人發現?不知道失去嬸嬸的任璽該如何是好,誰又會可憐孤苦無依的任璽呢。

  沉凉直到今日還不解,當初沉吳是真的將他當作了自己的親兒,還是大發了善心,以為幼兒心中純良,必不會有其它邪噁心思,竟然沒有把他一同殺掉。

  他是不是也該感謝沉吳,當初留下了他這個禍害。

  可惜呀,那日所見,將深深烙印於心中,時時銘記,永不覆滅。

  ……

  此時屋子裡已經一片狼藉,沉凉茫然望著手上斑駁的血跡,安安靜靜的坐在地上,身旁就是死了的沉吳,沉吳雙目瞪圓,像是死不瞑目。

  有什麼不瞑目的,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只是他殺了人,誰又來償他的命?

  沉凉從地上爬起,一時間感到身子有些虛晃,站的不穩,可是他並沒停住步子,仍然一步步走到了門邊,打開了木門,門一敞開,外面白色的光瞬間照進他的眼睛,有些刺目,沉凉眯了眯眼,再睜開時,發現外面又下起了小雪,紛紛揚揚,撒落地面,遠處的景物看上去好像籠著一層飄緲的白霧,朦朦朧朧。

  沉凉走的有些踉蹌,出了屋子,雪飄落在身上,冷冷的在吹,卻也不覺得有冷意。

  現在不過未時,天還大亮,沉凉不知為什麼,他很想去看一次梅花,這個季節里,只有梅花開的艷麗而嬌柔,朵朵簇簇爭先開滿枝頭,灼灼其華,像是絕世孤清的美人。

  他步履徐徐到了梧桐苑,苑的裡頭就有小片的梅花樹,還沒接近,就飄來陣陣清新淡雅的幽香,隱隱瞧見粉紅點點;近了,才看見傲然怒放在凜凜寒風裡的雪梅,別的植株懨懨無神,也只有梅花如此精神。

  可是梅花盛開也不過寥寥數日,過了花期,春初之時,別的花骨朵競相冒出時,它便落地無聲,化作春泥。

  沉凉不知為何,獨自惆悵,有種綿長的悲傷環繞心中。

  他興許見不到春日,花糙搖曳了。

  第24章 二十四

  安陽從大雪裡走來,披了一身的白雪,好不容易到了屋檐下,趕緊抖了抖身子。守在門前的丫頭得趣,問著安陽:「雪下的大,為何不打傘?」

  安陽拍著身上的落雪,笑著回應:「這傘不知道被我擱哪兒去了,臨時要借傘,大夥又都在忙,不就算了。」見身上的雪拍的差不多了,安陽才抬起頭,從大門走了進去。

  穿過迴廊,安陽來到徐氏門前,門前隔了到厚厚的門帘,擋著外頭的風,安陽要裡面的丫頭通報,少頃,就瞧見徐氏身邊的大丫頭茗兒過來領著安陽進了門,一到了屋內就覺得暖和,鐵盆里燃著的炭燒的明紅,不知不覺安陽身上的寒意就減去不少,徐氏在隔扇那頭,不見人影,就聽見溫和的聲音傳來,「各院的東西可是派發好了?」

  安陽連連點頭,「夫人放心,新置的物品都發給各院了,一件不少。」

  「嗯。」徐氏很是滿意的笑了,然後又道:「今日叫你來,還有件事,記得在衍兒身邊有個安分的小廝叫沉凉的,衍兒對他倒是挺好的。」

  安陽很贊同的繼續點頭,「那是,公子待他非常好。」

  「有多好?」

  「這,就是——」忍不住侃侃而談的安陽話到嘴邊,才猛然意識過來,及時止住了嘴,雖然不知道夫人突然問這個幹什麼,但是安陽只知道,只要他少說話就不會出錯。

  徐氏見安陽突然止住了話,卻也不惱,於是轉了話題,淡淡吩咐後面的事:「我是見著那孩子伺候衍兒十分用心,到了年底,也想著賞賜一番,準備了一些禮品,你帶過去給他吧。」

  「是!」

  於是茗兒手裡捧了個精巧的盒子遞給安陽,安陽喜笑顏開,連忙接過。

  等安陽走後,徐氏出言問道茗兒:「你可去檢查仔細了?確定是沒氣了?」

  「千真萬確。」

  徐氏聲音更顯無情:「這也是出乎了我意料,原本只想借著他對他父親的恨意,做點什麼出格的事情,好讓他有把柄握在我手裡,也不想他會這般偏激,乾的真好,這次倒可以一次性除去了。」

  一路上,大雪紛飛,方圓十里霜白茫茫。

  安陽手上的盒子沉甸甸的,光是憑感受,就覺得賞賜不少,看來沉凉果真是個討巧的人,就連夫人都如此喜歡他,安陽心底多少是有些羨慕的。

  小樓里的人已經差不多到了指派的院落,就連沉凉也早早回了以前的住的地方。

  不過那個小院子還真是偏僻,繞了幾條小路,走了一刻鐘才到,沒有撐油傘的安陽身上再次披滿落雪,鼻子和耳朵都凍的有些紅腫。

  若不是跟沉凉關係好些,他可不想來這個地方。

  到了小院,遠遠瞧著院子的小門並沒有合上,安陽早早喊了幾句「沉凉」,也無人應聲,於是只得走近了,可到了院落里,就見那一方土地面上堆了厚厚的積雪,屋子裡面沒有光亮,也沒有聲響,黑幽幽的,怪是滲人,安陽鬥著膽子又叫了幾聲,依舊無人應答。

  該不會是沒人吧?

  安陽畏懼的走到裡面屋子的面前,試著用腳尖踢了踢門,可是門並沒有關緊,「嘎吱」一聲,就這麼輕悠悠的打開了。

  外面的白光透進了屋子,就見那門口躺著個人,瞧仔細了,見那人身子僵直,臉色青白,目眥瞪圓直勾勾的盯著前方,地上還有乾涸的血漬。

  這、這分明是個死人呀!

  沉吳……沉吳死了……

  安陽嘴唇瞬間發了白,手裡的盒子「啪嗒」掉在地上,背後一陣涼颼颼的風颳過,安陽一瞬間掉頭就狂跑,「救命呀!死人啦!!!」

  都感覺這是他平生跑的最快的速度了,就算腿在打顫,還是堅持不懈的往回跑。

  一路上,就聽見安陽扯著嗓子,不停吶喊,直到了徐氏院外,看見了來往的丫頭們,安陽這才停下腳步,氣喘吁吁,一臉驚魂未定的樣子。

  安陽後來跪在了徐氏房裡,仍是心有餘悸,嘴裡結結巴巴說著:「夫、夫人,那沉、沉吳死啦!」

  徐氏聽了,聲音微微起伏,「死了?你怎知道?」

  「我親眼瞧見的,夫人你不是讓我去送東西嗎,我去了沉凉以前住的小院,進門就看見沉吳躺在了門口。」安陽還怕夫人不信他的話似的,又從頭到尾描述了一遍。

  安陽是個糊塗腦袋,直到這刻,也未曾發覺哪兒不妥,所以有什麼便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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