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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眼之間,急轉直下,黃月生只來得及瞪圓了綠豆眼,看著陳琛丟下手中的屍體,一抹臉上的鮮血,冷冷地瞥向他。

  黃月生抖了下身子,後退了一步:……“你敢殺我!我的兄弟們在半小時內沒見我回去就會立即拉響警報,到那時候你以為你走的掉?!”

  陳琛的唇上現出一抹陰森的笑意,兼之滿臉血污,如厲鬼一般:“放心,我不走了。我死也拉你墊屍底!”話音未落,他一腳踹向他的頸窩,將他的肩胛骨踢的粉碎,他上前,似無痛覺一般,用受傷的右手捂住他的嘴:“我討厭殺豬的時候豬亂叫。”

  黃月生驚恐地感受到陳琛完好的左手帶著粘膩的血滑到自己的脖子上,而後,猛地用力,連忙翻著白眼公鴨般地扯著嗓子慘叫:“別殺我!”陳琛雙眸中竄過一抹血色——他忘不了方才見到佛恩的慘象!

  “砰”的一聲槍響劃破寂靜的夜空,一道人影走出暗處,輕輕拂去槍口的浮煙:“沒鬼用的東西,下地獄吧。”

  黃月生額前一個血洞,紅紅白白的腦漿鮮血濺了陳琛一臉,僵硬而沉重地砸落在地,下一刻,尖利的警報聲破空而起,響徹雲霄!

  幾乎同時,陳琛回手拔槍——但是,他忘記了——折斷的指骨怎麼能握的了槍?一念之差,“極地銀狐”轟然落地,來人已瞬間將槍口對準了他——霧靄散去,他看清了他。

  “是……你。”陳琛怔了一瞬,因為當真是死也想不到,“原來你才是兩面收錢的二五仔,陳,再,勵!”所有的事全都串起來了,黃月生,陳再勵,鴻運的反叛勢力,警界的幕後黑手,乃至遠在泰國的宋哈……

  原本那個見錢眼開庸俗無用的警察,此刻握著槍,眼中滿是嘲弄:“我早就知道黃月生沒用,用他打打前哨戰罷了,陳琛,你入獄是我親自接的,現在,也讓我親手送你上西天吧。”

  沒有任何猶豫,陳琛立即舉高雙手做投降狀,冷靜地道:“陳再勵,你是警察,在監獄範圍內明目張胆槍殺犯人,你敢?”

  陳再勵冷笑道:“平日,不敢。但現在你試圖越獄,在阻止過程中高級督察陳再勵將逃犯擊斃,有何不可?”

  糟……陳琛出了一身冷汗,同血漬凝在一起,冰冷冷地貼在背上——他被一步步地拉入一個局裡,現在監獄警報已經拉響,他已是逃犯身份,當真是走也死留也死!“殺我,可以。”陳琛閉上眼,絕望似地就要雙膝跪下,“放過佛恩,他已是殘了的,對你們大局無礙。”

  他尾音未落,忽而就著俯勢,一個箭步疾衝過去扳著陳再勵的腰猛地一摔——他牢牢地將人釘在地面上,剩餘完好的那隻手高高揚起,指fèng間赫然又是那抹染血的刀片!陳再勵全身劇痛的瞬間卻掙扎著猛地將槍對準不遠處的佛恩,咬牙道:“我沒傻到像黃月生那樣大意——我補上一槍,他就死定了——陳琛,你是亡命之徒,他也是?”

  陳琛的胸膛劇烈起伏,他右手已廢,又以全身之力壓制著陳再勵,實在支持不了多久,若是等到獄警發現他們始終圍追而來,那也是個死字,他知道應該速戰速決,可那一刀卻著實不敢劃下!

  二人僵持著都不敢輕舉妄動,直到身後傳來刻意放大的沉穩而清晰的腳步聲。

  陳再勵一喜:“裴峻,這兩名犯人越獄!快來幫我!”陳琛背對著他,心裡突如其來的一陣發冷。

  裴峻毫不猶豫,抬手一槍,子彈精準地打穿了陳再勵的腕骨,黑鷹手槍脫手,遠遠地甩到一邊。

  陳再勵大聲呼痛,疼地滿地打滾,嘴裡怒罵不止,裴峻冷冷地道:“我一直都在想,誰是張巧豐在喜靈洲的內線人,只是沒想到那個人會是你,真是會做戲。”陳再勵收了哭聲,雙眼狠厲:“……原來你就是那個要查我們的條子!”他忽而住嘴,他突然有個可怕的猜想——他怎麼會來的如此恰巧——他與他,所有人,每一步,其實都在裴峻的算計之中!他就是請君入甕,但最終目的是引出他從而揪出他背後的張巧豐!

  “那張SIR有沒有話你知,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那語氣陰涼涼的,陳再勵周身一顫,殺意,赤裸裸不加隱藏的殺意!

  “你不能殺我!裴峻,你自己也知道,每把槍每發子彈都有編碼你不可能殺你的上司!”陳再勵鼻青臉腫地擠牙一笑,“要你查案的人,可想要一個活生生的我!我是人證,也有物證,你敢殺我?就算我有罪,你也沒權力處置我,只要你還穿著這身警服——裴SIR!”

  裴峻的喉結緩緩地上下滾動了一記,終於將配槍插回套中,但陳再勵尚不及得意,那搭在腰間的手卻忽然方向丕轉,迅雷一般地從腰間拔出了另一支左輪抵進他的頸窩。“對,裴SIR殺不了你,但裴峻可以。”裴峻手指微動,扣住了北非之獅的扳機,眯著眼輕聲慢語,“證據,是可以捏造的。”

  你以為,我是個多清白乾淨的人?!

  一聲槍響,一道身影重重地砸倒在地,瓢潑血雨中,紅白之物從開瓢的頭蓋骨中噴薄而出,向上飛出一米有餘,裴峻抽身及時,但臉頰嘴角依舊沾染了零星猩紅,他收槍回身,信手抹去了那點殘紅,但目光殘忍,望之依舊森然如修羅。

  “走。”他沒有回頭,“不出三分鐘,警察最會排查到這裡,再不走,你永遠也走不了了。”

  陳琛卻沒有動,他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早就算計好了?”包括他先前的蓄意勾引,包括佛恩與那個越南人的殊死搏鬥!他一直冷眼旁觀,直到引蛇出洞,直到他看到他想要的那個答案!其間血流成河,死傷何人,他亦無所惜——早該知道的,裴峻,一貫的無血無淚無情無義,不過是再次利用了他,而已。

  裴峻挺著背,平靜地道,“對,我在佛恩的身上安裝了竊聽器,所以你們的計劃——我一直都知道,一直都……將計就計。”他止了聲,陳琛站在他的身後,貼地很近,手裡捏著的刀片則深深刺進了他的背心。

  葉靖生說,真正的愛人,敢於將後背留給彼此。

  他們算嗎?他不知道,但他還是將後背留給了自己的愛人——亦是敵人。

  裴峻咽下一口血沫,強迫自己轉過身來——刀片在創口上生生扯出一道橫長的裂傷,大片鮮血洶湧而出,幾乎瞬間浸透了陳琛的左手。他觸電似地鬆手,有片刻的失神,為此刻裴峻目中的水光。“這一刀,我該受。佛恩之事,非我本意,但若從頭再來,我一樣會做此選擇——凡事,都是有舍才有得。”

  所以,我們都是你可以捨棄的對象,那麼你又想得到什麼?高官厚祿,叱吒風雲?沒有一絲悔恨,沒有一絲猶豫,自己認定的事,頭破血流也要走到底——這就是裴峻,他有多愛,就有多恨的——裴峻!

  “你,走。”裴峻艱難地開口,“佛恩你是帶不走了,交給我處理,我答應過一個人,會保他平安——但你不走,就再沒機會了——翻過圍牆,葉靖生在山頭接應你,你們會合後立即去找方揚安排的船隻,我儘量延發你的通緝令!到了公海,你就安全了!”

  陳琛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

  你相信我!最後一次!裴峻似再也忍耐不下,猛地抓過他,在他臉上用力一吻,“走啊!”他落淚了。這是陳琛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他的淚水,不夠洶湧,但足以斷腸——他們都知道,這一走,即便是逃出生天,他與他,怕也是永世不得再見。

  不過也好,這麼多年的相愛相殺,隔著天涯海角默然相思,似乎已是他們最好的結局。

  他在裴峻的推搡下,惶然地靠近牆根,忽然一星紅點在他的背影上閃過一瞬,裴峻頓時頭皮一麻,毫不猶豫地撲上前,抱緊陳琛貼牆一滾——噠噠噠三聲,幾乎是瞬間,他們方才所站之地就是一排彈孔!

  那是特警支隊專用R93狙擊槍的夜視瞄準鏡!他猛地轉過身,吼道:“LEO!出來!我知道是你!”

  喜靈洲監獄的警報全面打開,高牆上的高熾探照燈瞬間亮起,照的那一隅有如白晝,所有人無所遁形。LEO全副武裝地走出掩體,胸前赫然便是一支沉重的狙擊槍,他搖著頭:“裴峻,你太讓人失望了,縱容越獄,你知道什麼罪麼!”

  “是‘他’讓你來的?”裴峻不敢相信,他忽而靈光一閃,道“黃月生的家人也是你下的手?”

  LEO沒有否認,手上已經開始重新校準紅外瞄準鏡:“這種人渣死多少個都算輕的,‘他’的命令,是格殺勿論!”

  “住手!”裴峻張開一隻手臂,他簡直不能也不敢相信——他從服役開始,便是那個人的得意門生,心腹愛將,他怎會不信任他,甚至派另一個人來監視他!“這是我的任務!與你無關。”

  LEO一派無動於衷的冷靜,托槍上膛,低頭瞄準,準星里的裴峻看來慌亂而又可憐——這就是他的頭號對手,曾經的警隊第一人?他搖搖頭:“你的任務?從你拒絕殺陳琛起,‘一哥’就防著你了,今晚之事,早就有第二條命令下達——吳SIR也知道,所以他才早早避開——這裡的指揮權現在是我的了!裴峻,多年手足,勸你一句,回頭是岸!”

  “不!”說話的同時,裴峻忽然抬手,一直藏在背後的“北非之獅”忽而躍出,砰地轟滅了高牆上的白熾燈,LEO猝不及防地因為暫時的失明而咒罵了一聲,與此同時,陳琛轉身就跑——方才裴峻一面與LEO拖延時間,一面就在背後用手指敲擊摩斯密碼來告訴他“我攔住他,你走,五分鐘之內,你無後顧之憂。”

  身後槍聲大作,他不敢回頭,不能回頭——他最恨的愛人,為他正以命相搏。他倉皇地翻過五米的高牆,狼狽地摔下土坡,糙木飛屑間周身傷口有如綻裂,可他不敢停留,掙扎著起身,奪命狂奔!淚水順著鮮血齊齊洶湧,眼前是濃黑無際的極夜,一幕幕卻似乎在瞬間從腦海中清晰浮現——或許是因為他,從來就不曾真的忘記過,早在兩年前,他的愛與恨,就已經不能割捨。

  槍聲忽然停止。陳琛亦停止了腳步。

  這意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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