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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拾行李的時候電話響了,是母親,問我今年有沒回家過春節,我點頭虛應著,記下她讓我帶的東西,給她的,給父親的,給我弟弟妹妹的,末了,輕描淡寫地一句:“還要帶份大禮,當初和妞妞的婚事咱這麼不給村長面子,這次要好好地補一下,要不還怎麼在東水村里混哪?更何況新郎還是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

  我的手停住了。

  “娘,你說什麼?”

  “哎呀,你難道事先一點信兒也沒收到?妞妞和三兒要結親了,全村人都知道了,就趕在正月里辦呢。”

  第七章

  “你瘋了麼你?”秦商劈手奪了我手裡的酒,“也不想想自個兒是不是能喝白的料!一會醉死了你別指望我送你。”

  我呵呵地笑:“別呀,我下午的車,就要回去了,算算,咱們也要一個多月沒見面,你,你就不能讓我稍微喝地痛快些。”

  秦商一怔,我打了個咯,搖搖桌上那個茅台:“他娘的,以前在家裡喝那些沒發全的高粱酒的時候,做夢都想著能進城裡發達了,喝上一口茅台——國酒呀這可是——現在喝到了,才知道……全他嗎的放屁!”

  我聲音大的有些過份,不少食客看了過來,我心裡其實還是清醒著的,眼一翻就吼道:“看什麼看!”秦商忙按住我的手,低聲道:“嘉禾,你到底怎麼了嘛,這些天一直都不對勁。”

  我揮開他的手:“放屁,我什麼時候不對勁了?我好的很!告你,我現在不缺錢了,我回去也有個人樣兒了!我高興的很!”

  “因為……三兒回去時沒和你打招呼麼?”

  血一下衝進我腦子裡,誰要在我耳邊說起柳三這個名字我一準兒揭他的皮!我騰地站起來,怒視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呼哧呼哧地直喘氣。

  秦商沒有動,他坐著,平靜地看著我。

  我突然打了一個寒顫——如果連韋豪都看出我和柳三之間的關係不一般,那以秦商之聰明——該不會……

  “……好了你。真是喝高了。”他終於動手把我拉坐下來,好言道,“你這做哥哥的未免也管的太多了吧?人家要回鄉你還能真攔著?而且,嘉禾——”

  三兒他,的確不適合城市。

  所以他就拋下這個城市拋下我拋下那麼多年感情?!

  放屁!都是放屁!都是他懦弱他沒用他背信棄義!我此刻真他媽地恨透他了,我怎麼會認為他善良樂觀老實人一個!

  他就這樣地走了,臨走前還要在我心裡捅上一刀再狠狠絞碎!我王嘉禾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了,我不會讓你好過的!柳三!你別想就這麼把我當爛泥一樣甩了過你的逍遙日子去!

  我這次回去,是下狠心了要大鬧一場,我實在是不甘心啊!他和王妞什麼時候開始的?一個月?半年?還是更早?就他嗎的玩我耍我瞞我一個呢!我早不怕什麼有臉沒臉的了,我就要把他鬧地他永世不得安生——

  如同現在的我。

  我酒氣衝天地上了長途客車,周圍的乘客忙不迭避開,以我為圓心形成了一個真空圈。

  “行了,送這就夠了。”我不耐地擺手趕他走,秦商這小子有病是吧,說什麼臨走前吃個飯當送行,飯也吃了還一路跟到汽車站,這下車都快開了他還沒離開的意思。

  秦商好脾氣地哦了一聲,幫我把一大堆的行李安置好了,一屁股坐到我身邊。

  “你幹嗎?”我脾氣漸漸地上來了,今天的秦商真不對勁。

  他只是不理我,直到司機關上門發動引擎——“師傅等一下,這還有人沒下呢!”我急了。

  “師傅您開吧,我這哥麼和你開玩笑呢!”秦商趕忙掩住我的嘴,抽出一張車票,“我和你一起回去!”

  這,這啥意思?我懵了,突然覺得難堪——他這是在同情我還是怎的?我王嘉禾就這麼象被人甩了的衰樣兒麼?!“你給我回你自己家去!”我扯下他的手吼道,“發什麼神經?你去那山溝溝里湊什麼熱鬧?!”

  秦商冷靜地說:“我早打算好了,今年去你家鄉看看。家裡也都知道,我媽一聽是你,二話沒說就放行了,你要我現在下車也行,咱倆幹上一架,你要能把我打趴下了我沒第二句話立即就滾,可你別高興太早,我坐下班車還去東水村,你就當多等我一個小時吧啊。”

  “你!!”我氣地臉紅脖子粗,可真要我把他這麼踢出去麼?!

  “到底要不要上車啊?”司機轉過脖子罵了一聲,秦商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把我拽下來:“要的要的!師傅您開車吧。”

  “嘉禾,這的牛都不圈養的就任它們橫過公路啊?萬一晚上開車司機眼錯不見撞上了怎麼賠啊?”

  “嘉禾,那山頭上什麼東西——啊,這麼多墳頭?你們不實行火葬,鄉政府都不強制你們的呀?”

  我受不了地轉頭瞪他,這小子一路上不停地耍白痴,我從不知道他話是這麼多的——就算他從未來過鄉下,我也不信他真蠢到連這些都不知道。可被他這麼胡亂攪和了一下,心裡那股滔天的怨氣還真被莫名其妙地衝散了不少。

  我本想一下車就衝到柳家的,可秦商一見面就沖我娘噓寒問暖地套近乎,我娘就一老實農婦,哪禁的起這個人精一個勁地灌迷湯,就連我那眼裡只有牌九桌的父親也對他熱絡地不行,我竟找不出一點脫的了身的時間。

  年三十的晚上,我們家難得人齊全地坐一起吃頓像樣的年夜飯,我看見我的妹妹掛著兩串鼻涕,塞了一嘴的肉,還含糊不清地纏著秦商道:“秦商哥哥,你說我還要再幾年才能去你們那兒念大學啊?”

  “你發什麼夢呢?這大學是人人都念的起的?家裡哪還有閒錢供你念書啊?”我弟弟不輕不重地打了她的頭一下,“咱家出大哥一個大學生就了不起了!”

  小妹哇地一聲委屈地哭了出來,嘴巴里不及吞咽的菜從嘴角滾了出來,一張臉都漲地通紅。小弟又不忍了,把她抓進懷裡,摸著她的頭道:“這有啥好哭的?女娃娃就是沒用——別說你,我也沒的讀書啊,咱大哥這學上的不容易哪。”

  我突然覺得牙關一酸,原來我在外漂泊的這幾年,給我家人的關愛,實在太少了。

  “娘,讓他們念書去,所有學費偶我出——小學先在這念完,中學想辦法到鎮上去念,我還不信咱家出不了三個大學生!”我開了口,“錢不是問題。”

  “啥?要離開這?”爹娘的表情震驚,他們在這座大山裡面朝黃土了一輩子,從沒想過走出這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我弟弟妹妹還小,他們的未來,不能葬送在這個愚昧無知的農村。

  我甚至覺得,三兒那樣決絕地離開,也是因為這個東水村!f“哎呀~大伯大娘,嘉禾有這個打算而已,還得從長計議不是?”秦商趕緊打圓場,轉移話題,“怎麼年三十了,外面怎麼突然那麼熱鬧?”

  一家人都望外看去,不遠處人聲鼎沸,火樹銀花,一派烈火烹油鮮花著錦,間或有那聲聲的叫好與喝彩。

  “哎呀,是王村長家還神呢,好氣派呀。”我娘叫了一聲,羨慕地說,“他們也是該搞大些了,過大年的,加上初三還要辦喜事,不怪人家鬧啊。”

  這話象猛地在我腦子裡打進一個木樁,什麼事都想起來了,我咬牙捏著自己的拳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秦商突然拉了我的手把我拽回桌上:“哎,沒啥好看的,咱吃年夜飯是正緊,大娘啊,您做的紅燒鯉魚還真地道……”

  爹娘看春晚去了,我躺在我那小屋裡,直怔怔地發著呆,秦商一直沒話找話地和我聊天,我沒心思聽,腦海里一會是三兒和我穿著開襠褲滿山跑的樣子,一會又是他第一次進城來找我,在廣場中心大聲地對我說“我一定要出來,嘉禾,我要陪你!”的樣子,一會……又變成了他一身掛紅,喜氣洋洋地對我說:“嘉禾哥,我要結婚了,你還不快恭喜我?”……

  我一下子從床上彈坐起來,秦商也不說話了,靜靜地看著我。我掩飾地抹了把臉:“我出去洗把臉。”

  滴水成冰的節氣里,我只穿夾襖出來,該是冷的混身打顫的,可我並沒覺著冷,水缸里早沒水了,我耳邊仿佛又響起了三兒從前和我繞著水缸瞎撲騰著玩鬧的聲音。

  而後,我抬頭——他竟就這樣站在籬笆外,靜靜地,看著我。

  分別了整整五十三天,他就這樣出現在我面前——柳三!r我之前幻想過無數和他再會的情景,包括質問謾罵甚至扭打,可我看見他這樣眉眼染霜不知站了多久的樣子,第一個反應,竟然是潸然淚下!

  “柳三!”我悽厲地吼著,撲過去,緊抓著籬笆的fèng隙,“你給我個解釋!他娘的你要讓我死地甘心!”

  他還是木木地看著我:“嘉禾……你還想要什麼解釋?我本來……本來就不喜歡男人……因為是你——我曾經那麼相信你以為你做什麼都是對的,後來我才知道我們這樣是錯的,他們都說,兩個男人在一起是變態的骯髒的會天打雷劈的!嘉禾……你不該拖我下水,不該勾我,我不想的我和你這種人不一樣!”

  我怔了,呆了,按我的構想我應該上去摔他一個耳光,他嗎的咱們在一起的時候你沒慡到?你沒一口一個哥地摟著我叫?可是我竟然什麼都沒做。

  我只是哭了,一滴滴的淚水濺在我的手背上,哽咽著:“三兒,三兒……你騙我,你一定有苦衷的是不是——我知道了,王村長拿著什麼把柄威脅你是不是?三兒你別怕,我我我會保護你的,咱們之前不都很好很好的麼……”

  “沒有什麼騙不騙的,妞妞很好,我愛她,和她在一起從她和那個男人分手算起也有段時日了。咱們以前的事……都是我年紀太小,一時糊塗——嘉禾,你也該收心了,別玩地太過,這個,是做不得真的——兄弟一場,我也知道咱以後沒個說話的機會了,先祝你前程似錦——”

  “你撒謊!”我憤怒了,“你不想和我有關係你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等著見我一面!!”

  三兒勾了勾唇角,仿佛凍僵了的手終於動了一下,掌心攥著的是一個紙袋,雖然壓了幾個摺痕卻還是簇新簇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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