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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怔怔地看著那個人,淚流滿面卻沒有一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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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她沒有去中庭。
只因為他忽然就出現在她房裡了,連點預兆都沒有。
他們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對方。
看了許久,她才淡然一笑,說了一句,“請坐,抱歉因為很晚,所以沒有好茶。”
她為他倒了一杯冷茶,黃黃的,殘留著一點花香,是夜裡口渴的時候最好的茶水。
他居然真坐了下來,端起了茶杯,細細喝了一口。
她微笑著坐在了對面,也倒了一杯茶,端著杯子把玩。
寂靜圍繞著他們,誰都不說話。氣氛有些尷尬,他忽然動了動,從袖子裡掏出一朵珠花,遞到了她面前。
她呆了一下,仔細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媚絲蘭珠花!一直沒有找到還以為丟在了什麼地方,原來竟在他那裡!這是怎麼回事?
他淡然道:“抱歉一直忘了還給你,今天我來,就是為了將它還回來。”
她沒有說話,將那朵花推了回去。
“留著吧,就當我送給你的。好歹……我們也算做了幾個月的朋友。日後若是遇到喜歡的姑娘,便送給她吧。這個珠花是皇家工匠打造的唯一一朵媚絲蘭形狀的,我也沒怎麼戴過。希望……你不會嫌棄。”
他沒有去接,只灼灼地看著她。她卻不看他,只將珠花放到他面前,然後低頭看著茶杯,好象那裡面有魚一樣。
“你有什麼煩惱麼?為什麼要哭?”
他低聲問著,她也聽不出來那語氣里是否有擔心和溫柔。
她只好笑了笑,輕聲道:“沒什麼,不過是快嫁人了,比較煩躁而已。”
話音剛落,他手上的杯子忽然掉在了桌子上,茶水潑得滿桌都是。她嚇了一跳,反射性地就要揚聲叫丫鬟來收拾,卻立即給他捂住了嘴。
“別叫,你想讓他們都知道房間裡有人麼?”
她又是一陣大驚慌,卻是為了他微涼的手。
他居然……就這麼觸碰了她?
黃泉神色自如地將手收了回來,只輕輕碰了碰桌子,卻見那杯子和滿桌的茶水都立即恢復原狀,如同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她看呆了,哦……差點忘了他是妖……
他坐回椅子上,淡淡說道:“原來你不想嫁給那個人。”
她的眸光微閃,低聲道:“對,我不想嫁他。”
“是誰?你想嫁誰?”
他這樣問著,聲音居然聽起來有種壞壞的感覺。
她頓時又慌了,拼命地捏弄著手裡的杯子,幾乎要將它捏爛。
“我……我……誰也……”
“莫非想嫁我?”
他打斷了她的囁嚅,忽然問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問題。她手上的杯子頓時掉在了地上,“咣當”一聲就碎了,造出了好大的聲響。
她嚇得半死,又想蹲下去收拾又想趕快將桌子上的燭火吹滅。老天啊!要是給其他人知道她屋子裡三更半夜的還有一個妖,她根本就是完蛋了!
他輕輕拉住了她慌張的行為,沒有說話,將剛才一直拿在手裡的媚絲蘭珠花輕巧地插進她的發里,然後沉聲道:“如你所見,我只是一個妖。而且也不是什麼厲害的大妖,你若真願意跟我,就要考慮清楚。”
她怔了半天,仿佛忽然才回了神。想了一會,唇角微微勾了起來,喃喃道:“如你所見……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而且馬上就要嫁人。你若真願意要我,也要考慮清楚……”
他呆了一下,看了她半天,忽然笑了。
她咬著唇,看了他半天,也笑了。
一切好象突然變得很簡單,原來她一直想要的人就是他。
她每天念著,怨著,歡喜著,原來都是為了他。
她不要嫁給別人,拒絕的那麼乾脆,原來竟也是為了他。
她好象剛剛才知道。
“我不想嫁給別人,我想要的人是你。”
她認真地說著,然後對他微笑。奇怪的是說了這樣的話,她居然一點也不覺得羞澀,仿佛理所當然這樣和他說一樣。
他又伸手將她頭髮上的媚絲蘭珠花摘了下來,收回了袖子裡。
“既然這樣,我也只好答應你了。先收你的信物再說。”
他的眼底有很深的笑意,看上去溫柔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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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四兒瘋了!
姐姐們私底下都在偷偷傳遞著這樣的消息。
她們不止一次看到她一個人自言自語的很開心,有時候還笑出了聲。服侍她的侍女也說到了晚上,她會把燈亮一個通宵,然後一個人坐在桌子前嘀咕上一晚。第二天他們去收拾的時候,桌子上只有一杯茶,動都沒動過。
有時候她們在花園裡或者庭院裡遇到她,她都是笑吟吟地,滿面紅光。等走遠了再去看,她還在抬頭好象和什麼人說話,可她旁邊四周半個人都沒有。詭異得緊。
爹爹終於知道了這個可怕的消息。他獨自去房裡看了看她,沒有帶上任何人,也沒有讓誰知道。
隔著窗戶,他親眼看到她端著茶杯自顧自地說得很開心,好象真有人和她搭腔一樣。幾天不見,她原本灰暗的臉色居然變得有白有紅,氣色極好。
他不由微微皺起了眉頭。
事情太古怪了,莫非招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麼?眼看著馬上就要送到人家府上做媳婦了,這一付中邪的模樣可怎麼辦?
聽說辦喜事的時候容易衝撞一些穢靈花煞,小四兒估計是給它們魘住了,得請一些法師來除邪才是。
“黃泉,黃泉,你真的活了四百年?”
“黃泉,你的眼睛為什麼是紅顏色的?”
“黃泉我好喜歡你。”
“黃泉,我想聽你吹笛子,好不好?”
“黃泉……”
她就像個小麻雀,幾天下來覺也睡不安生,飯也不想吃,生怕他消失了一樣,拼命地和他說話。
他的話其實很少,多半是在聽她說,偶爾也說兩句,很簡潔。
她從不問他什麼時候帶她走,也從不問他為什麼喜歡上她。她就是胡天胡地地和他亂聊,什麼閨閣儀態,什麼矜持大方都給她拋在了腦袋後面。她只要他就好,只要他。
他也從來不說他們以後怎麼樣,一直就溫柔地看著她說話,拉著他唧唧喳喳,眼神極度寵溺。
歡樂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還有五天她就要嫁人了。他也一直沒有走,一直陪著她。
她幾乎忘了要嫁人的事情,只希望永遠便這樣過下去。
只有他們兩個人,永遠。
爹爹請來了無數法師,每天在她屋子外面作法。開始她還恐懼他會給人收了去,後來見他根本什麼都不在乎,那些聽著頭疼的經文咒語對他一點作用都沒有。於是她也就放心了,乾脆就不出房門,每天拉著他坐在桌子旁邊說話。
“黃泉,你好厲害。真的不怕那些法師麼?”
她隔著窗戶向外面看去,密密麻麻站了一堆穿著古怪袍子的法師。有的拿著經書在念,有的架著台子跳神,有的拿著古怪的法器念念有詞,有的乾脆盤腿坐在窗戶下面,閉著眼睛像在睡覺。
黃泉冷笑了一聲,“鬧了三天,他們不倦我也煩了。”
他走了過去,從窗戶上拈起一片樹葉,手指輕輕一搓。只見銀光一閃,居然出現了一條巨大的蟒蛇!張著血盆大口,獠牙咧開,呼嘯著向那些驚慌的法師們竄了過去。
一時間外面大亂,叫喊的,哭泣的,逃跑的,幾乎可算是人聲鼎沸。
她張大了嘴巴,話也說不出來,又見他手指一彈,那條蟒蛇頓時化成了灰,給風吹散開來。
他打開了窗戶,火紅的眼睛冰冷地掃視了一圈,那些狼狽的法師們都驚恐地看著他,誰也不敢動一下。
“回去好好把法術學精了再來吧。經文咒語都是錯的,跳神的步法不對,法器不適當,靈體沒辦法出竅。這樣的水平還是不要在我面前賣弄了。”
“砰”的一聲,窗戶合上了,只留下外面無數發抖的法師,和氣得半死的秦員外。
她拉著他的袖子,捧起他的手拼命看,看半天也沒看出有什麼奇特的地方。手指修長有力,手掌乾淨光滑,這樣的一雙手,怎麼突然就可以變幻出那麼可怕的巨蟒?
黃泉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柔聲道:“看什麼?以為我會多出幾隻手來麼?”
她搖頭,輕聲道:“我只是放心罷了,他們沒有辦法對付你,我很安心。我真怕有人將你收了去。”
黃泉將她摟進懷裡,輕輕撫摩著她的腦袋,嘆道:“這些法師都是假的,自然不能將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