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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曜……!?”她咬碎銀牙,果然是麝香山的人做的麼?!為什麼到死都不放過她的族人?!
忽地想起宇文死前往那個山洞指,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她的心忽然停了一下,幾乎不能呼吸,覺得整個身體都不聽自己的話了。不……她有不好的預感……她一步一步地挪進洞內,立即見到一張簡陋的竹床,那上面一件已經破舊麝香山神官服讓她的心又漏跳了幾下,血一個勁地往頭頂沖。
書架旁有一個帘子,她揭開,往裡走。
走過黑暗的小道,她的每一步都踩在火里水裡,如此艱難。
終於,來到內室。她安靜地抬頭,入目的是司日的屍體,無數把巨大的長槍貫穿他的身體,將他釘在洞壁上。鮮血飛濺。
她眼前的一切,全部變成了血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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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白虎獨自坐在小廳里看書,燭火幽幽,令他的影子在牆上不停搖晃。
屋內漸漸寒下來,他搓搓手,站起來打開了窗子。
天空里有一輪明月,如同銀盤一般,巨大而且清冷。但此刻,那輪明月卻在漸漸消失,天邊的流雲在飛速旋轉,幾乎是轉眼間,清慡明亮的夏夜星空就變成了陰暗沉重的冬日雪夜。鵝毛大雪從天而降,蓋住庭院池子裡昨日剛剛開放的睡蓮。
他輕聲一嘆,正要喚人撤去屋裡消暑的冰塊,門卻被人用力踹開了!
“白虎!”
一個悽厲的聲音伴隨著一陣狂風兇狠地灌進屋子裡,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領口卻被人提了起來!
他卻不驚,定睛看去,立即發覺是煉紅,她雙目赤紅,臉色慘青,瞳孔深處散發著鬼火般的色澤,披頭散髮,瘋子一樣。
他頗有些意外,“原來是煉紅大人……找我什麼事?現在已經過三更了。”
煉紅咬牙切齒,厲聲道:“是你搞的鬼吧?!是你吧?!你以為我會上當麼?!”
白虎奇道:“你在說什麼?你不是去嫣紅山看日官麼?出什麼事了?”
煉紅目中流出淚來,她卻不擦,只恨道:“你當真不知道?!當真?!”
白虎皺起眉頭,沉聲道:“我該知道什麼?發生什麼事情了?不過才半天的工夫,你到底遇見什麼?日官怎麼沒來?”
煉紅一把摔開他,厲聲道:“死了!嫣紅山被滅了!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他大驚,連聲問道:“怎麼回事?我這裡一點風聲都沒有啊?日官他……難道……?”
煉紅抹去眼淚,一拳頭砸在案上,聲嘶力竭:“我就知道是五曜!一定是他們!因為怕日官趁亂搶奪權力,便來滅族!”
她轉身就走,一邊又道:“若不滅了五曜,我狼妖煉紅便五雷轟頂不得好死!明天我就去寶欽!我要一個一個把他們殺了!!”
她來去就像一陣狂風,將屋子裡的一切都弄得亂糟糟。白虎彎腰拾起那本被她弄在地上的書,撣撣灰塵,卻再不看。
他往角落望了一眼,一個黑影正垂手站立,似是對他行禮。他從榻上拿起裘皮外衣,將書放在案上,拍了兩下,然後推開門就走了出去。
過了很久很久,那黑影才微微一動,鬼魅一般悄悄走去案旁,將那書翻開。只見第一頁上寫著三個剛勁的字:『做得好』。
那人身子微微一顫,顯然激動之極,雙手動了動,偷偷將那頁書撕了下來,小心摺疊放入袖子裡,然後幽幽一嘆,竟似是一個略帶沙啞的女聲。
第九章
——這個人留給自己最後的東西,居然是一顆痛不欲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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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裡沒有燭火,只有幽冷的月光穿透雕花窗子,映得室內一片銀白。
澄砂盤膝坐在地上,仰頭望著面前那巨大的冰棺,裡面躺著她的身體。冰棺是如此晶瑩清澈,月光毫無阻礙地透過來,為她安詳的睡顏打上一層暈輝。
她靜靜地看著自己,她已經看了一整天了,卻總也理不清自己的情緒,說不出是喜還是悲。
暗星,所有人對她的稱呼,那麼它究竟是什麼呢?她只知道它是一隻巨大的妖魔,聚合了所有的欲望,擁有強大的力量。既然如此,為什麼她連回家這個願望都實現不了呢?其實所有人都錯了吧?她根本就不知道怎麼用自己的力量,她連拯救自己都做不到。
白虎將她這樣沒用的小丫頭喚過來,是不是後悔了呢?
她嘆了一聲,反手去撈放在腳邊的酒壺。除了喝點酒讓自己忘記那亂糟糟的情緒,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一撈卻撈空了,她驚訝地低頭一看,卻見身邊多了一個人,白色的長衫,灰色的頭髮,琉璃眼。居然是白虎!
“一個人躲在這裡喝酒,好悠閒。”他笑吟吟地說著,也不知從什麼地方變出了兩個酒杯,分別斟滿,遞給她一個。
“你很想回家麼?”他細聲問。
澄砂點了點頭,“但想也沒用吧?我肯定是回不去了,你不是這樣說的嗎?”
白虎端起杯子,笑道:“既然知道回不去,何不放開心胸?抱歉早上我的話可能讓你無法接受,但我也不想你總覺得悲傷。日子總要過,放棄了希望就等於放棄了一切。可能你還小吧,這些道理慢慢會明白的。”
澄砂咬著唇,輕道:“我沒怪你,是我不對。但我不小了,我已經十八歲了!我在原來的世界都可以工作養活自己了!”
白虎笑了起來,用酒杯碰碰她的,“幹了,為了你的能幹。”
澄砂一口喝乾杯中的酒,擦擦嘴說道:“這裡的酒好甜,不像酒,倒像糖水。”
白虎挑挑眉毛,“是麼?別小看它……你拿的這個叫做‘百口醉’,很容易就醉的。”
澄砂覺得臉頰有如火燒,身體陣陣發熱,情緒卻突然激昂起來,笑道:“我才不怕!喂,改天我請你喝我們那裡的酒哦!看你這麼柔弱的樣子,估計喝一口白干就倒了!哈哈……”
白虎聲音輕柔:“澄砂,你醉了。”
她擺手打斷他的話,“我才沒醉!不就是回不去了麼?我知道的!……對了,我告訴你,我們那裡還有一種叫做啤酒的東西,很多泡沫,喝下去很痛快的……”
接下來,她大談酒經,從啤酒說到白蘭地,從威士忌說到二鍋頭。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可以這麼滔滔不絕,只覺得身體越來越輕,口中的酒越來越甜,她的苦楚離得越來越遠。
白虎是個太好的聽眾,從不插嘴,還總在適當的時候問問題調動氣氛。澄砂說到後來,已經有些累了,乾脆扯著他的袖子笑道:“可惜可惜,你沒在我們那裡待!黃金主持人非你莫屬啊!……對了,我剛說什麼地方了?哦……我說我以前夢想做太空人……就是坐飛船上天的人!神氣吧……?”
白虎將她手裡的酒杯拿走,柔聲道:“澄砂,你醉了,人怎麼可能上天?天上住著神呢。”
她愣了半天,似乎很努力地在考慮這個問題,想了好久好久,她才說道:“對哦……天上住著神……你們就是神啊……但我還沒上天,怎麼就見了神呢?……白虎……你……為什麼要把我喚過來?我……什麼都不會的……幫不了你什麼……”
白虎笑了笑,“你什麼都不會是因為你現在還沒有強烈的想得到什麼東西的欲望……等你開始想得到什麼了,你自然會變得強大。澄砂,我不急,我等你變強。”
澄砂朦朧著醉眼,抬頭看他,他的琉璃眼在月光下熠熠生輝,仿佛美麗的寶石。不愧是神,那般美貌,筆墨難以形容。她有些被惑,伸手去撫他的臉,咕噥道:“你……好漂亮……”
白虎淡然一笑,手指在她唇角一勾,將她方才不小心流出來的酒液擦去,然後放在唇間用舌輕輕一舔,眼神魅惑。
“澄砂……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他說著,站起身子,輕聲喚來女官,讓她們好生照料醉酒的澄砂。他很快出了門,望著那輪明月,漸漸地,勾勒出一個譏誚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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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王城很大,也很繁榮,是神界西方最著名的城鎮,連通東北南三方,各種貿易與文化交流異常發達。但它之所以能夠讓諸妖神退避三舍不敢輕舉妄動,卻是因為它有一座陰陽宮。誰都知道,那是初代司土之神鎮明的真正行宮。
雖然五曜之神名義上都住在麝香山,也都擁有自己的行宮,但鎮明卻很少待在麝香山那裡。由於他是初代之神,所以當初的麝香王也對他禮讓三分,對西方王城的事情也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