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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腕一翻,軟劍陡然變做水一般的柔媚,妖妖打了個卷,將那條銀龍穩穩套住。習玉一招不得手,身子一轉,劍尖一挑,試圖挑去他那柔媚的圈子,誰知他胳膊忽然一揮,那道如水一般的圈子忽然變做犀利的寒光,搖擺著朝她肩上刺過來。

  習玉自從習得碧空劍訣以來,還沒有人能與她拆了五招以上不敗的,當下見此人劍法如此精妙,她也忍不住有些慌,手腕一沉,貼著他的劍身壓了下去,腰身又是一轉,生生翻了個圈,試圖把變老的招式救回來。誰知他手腕也是一沉,跟著她翻了一圈,又將她的招式變老。一時間兩人連翻了四五個圈,習玉一身白衣,雪膚花貌,高長老一身黑衣,狀若骷髏。這個對比看起來出奇的詭異,可是衣袂飄飄,兩人的動作都是既快又險,竟然賞心悅目之極。

  習玉畢竟年輕,經驗不足,被他連拆好幾招,忍不住焦躁起來,虛晃一招打算退開。誰知他手裡的劍忽然一抖,發出怪異的“沙”地一聲,習玉只覺他的劍仿佛怒海狂嘯中陡然竄出的一條白蛇,大口忽張,白森森的獠牙直紮上來。她躲閃不及,眼見銀光向自己的額頭刺過來,她下意識的一偏,哪知他的劍陡然一沉,卒地一下,扎入她肋間,一陣冰冷。

  習玉倒抽一口氣,反手要去斬他的劍,高長老的反應奇快,手腕一抖,軟劍立即收了回去,兀自在那裡扭動呼嘯,真像一條蛇。他淡淡看著習玉蒼白的臉色,眼中忽然流淌過一絲不忍的色彩,輕道:“你快走吧,何苦如此固執?”

  習玉用力按住肋間的傷口,刺的不深,而且他似乎是刻意避開了要害,儘管如此,她還是痛得背後冷汗涔涔。疼痛仿佛是會互相呼應的,後脖子上沒有痊癒的舊傷也開始隱約疼痛,甚至兩個多月前在泰山頂受的肩傷也開始痛起來。這些疼痛如同毒蛇一般緊緊攫住她,令她呼吸都開始困難。可是她狂熱的思緒,卻因為這些疼痛而冷卻下來,心跳也漸漸平靜。

  她手指一動,另一手忽然握住了腰間另一柄長劍,兩柄劍,一長一短,合併成一個十字。高長老從未見過如此古怪的姿勢,不由一呆,卻聽她輕輕說道:“如果能走,我早就走了。何苦等到現在!”

  話音剛落,她雙足一點,兩劍陡然分開,高長老只覺她周身仿佛多了兩道銀光,上下盤旋,然後,劍光竟然蔓延了出來,好像海面上無數個大小龍捲風。它們翻卷呼嘯,一直捲去天頂,那一瞬間,好像碧空中的層雲都被驚破。高長老看得怔住,終於忍不住喃喃道:“難怪……叫做碧空劍訣……”

  他還沒說完,習玉早已攻來身前,龍捲風一卷,將他的身影吞沒其中。高長老只覺眼前銀光亂轉,無邊無際,剛一發呆,肩上,胸口,腿上紛紛中招,被她兩柄劍劃出深深淺淺無數道傷口。他驚駭之餘正要說話,卻聽習玉厲聲道:“你給我讓開!”

  他腹上忽然被人用力一踹,向後退了好幾步,再也撐不住倒了下去,餘光瞥到習玉不顧一切地向前跑去,她用盡全身所有的氣力,叫了出來,“泉念香——!”

  念香猛然抬眼,她的劍已經到了眼前,抵去他脖子上。她的眼神仿佛奔騰的火焰,又像隕落的流星,那樣專注地看著他。然後,火焰漸漸熄滅,流星墜入海中,濺起無數漣漪,在她目中緩緩凝聚,化作晶瑩的淚水。

  習玉豁了命出去不讓眼淚流下來,她死死地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說道:“泉念香,我喜歡你!我不要你走!”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他的身體好像在微微發抖,可是仔細看去,卻又是紋絲不動,甚至連睫毛也沒有動一下。他只是沉默地,定定地看著她。

  旁邊忽然伸出一隻手,泉豪傑一掌拍向習玉的天靈蓋,饒是她再有十套碧空劍訣,卻也躲不開了。習玉仿佛沒有感覺到他掌風中深厚的內力,她好像也不知道那一掌下去,她立時就會斃命,她動也不動。

  念香忽然動了!他快若閃電地在泉豪傑肩上輕輕一拂,泉豪傑臉色陡然變得極度怪異,仿佛不可思議,仿佛驚駭異常,他的兩邊肩膀緩緩耷拉了下來,那一掌再拍不下去。他猛然回頭,雙目如同要噴出火來,死死瞪著念香。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泉豪傑低聲地,森然地問著他。

  念香只有一條胳膊能動,他方才用盡了所有的氣力,也只能衝破半邊身體上被點的穴道。他抬起那只能動的胳膊,將習玉一把摟去懷裡,轉身朝渡口走去。泉豪傑厲聲道:“念香!你敢不聽爹的話?你以為自己能逃走?!”

  念香回頭微微一笑,喃喃道:“爹……”

  那一聲爹還沒叫完,卻見渡口那裡飛奔而來三四個黑衣人。念香臉色微微一變,是十長老中的其他幾個!爹將他們全帶出來了麼?只為了對付一個女子,他竟然如此認真!

  泉豪傑冷道:“玉色峰不需要背叛者!你和你那不成器的姐姐一樣!太讓我失望了!”

  念香反手將習玉抱去懷裡,低頭看了看她,她一直沒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自己,似茫然,似沉醉。他用那只能動的手替她理了理頭髮,笑道:“我們是第一次見面,眼下的情況真是煞風景。你怕麼?”

  習玉搖了搖頭。

  念香吸了一口氣,回頭看著臉色鐵青的泉豪傑,輕道:“爹,我乖乖聽話了二十三年,只因為我一直沒找到比玉色峰更讓我在意的事物。二十三年,應該夠了吧?就算我對不起你,你就當從沒有我這個兒子吧!告辭!”

  他說完,將身體飛快一縱,竟然朝渡口下面跳了去!泉豪傑大駭,急忙奔了過去,卻見渡口下只有奔騰怒吼的黃河水,哪裡還有那兩人的身影!

  二十三年!他一直知道念香不容易擺布,卻沒有想到他竟然說走就走!十長老從後面追了上來,沒有人敢說話。誰也不知道,在這洶湧的黃河裡面,會發生怎樣的事情,他們到底是死是活,也沒有定數。

  泉豪傑在那一瞬間仿佛老了十歲,十長老替他解開了穴道,有人扶著受傷的高長老走了過來,高長老輕輕說道:“老宮主,這……”

  泉豪傑怔了半晌,忽然疲憊地揮了揮手,“回去吧。”他轉身就走,再沒有說一個字。

  浣香,他在心底喃喃念著這個名字,只覺滿是澀味。他錯了麼?還是和二十多年前一樣,犯了同一個錯誤?他不明白,或許永遠也無法明白的。

  ×××××

  那個年輕人,有一雙美麗的眼睛。

  她坐在窗前,身邊放著溫暖的火盆。他站在積雪的迴廊外,手裡抓著不知從什麼地方摸來的穀子,笨拙卻微笑地逗著肥胖的麻雀。他的嘴角勾起,笑得無比幸福,好像能餵麻雀,就是一件很值得快樂的事情,眼睛裡面閃爍著亮晶晶的色彩。

  她一直看著,覺得累了,就趴去窗台上。他忽然回過頭來,見她直直看著自己,他不由一愣,卻笑得更開心了。

  有什麼好笑的?他怎麼每天都這樣開心?她本來是想鄙夷地移開視線,可是嘴角居然跟著不自覺地揚了起來,心情在那一瞬間也明朗起來。

  一旁繡花的大丫鬟一個勁問她笑什麼,她支吾了半天說不出所以然,抬頭再去看他,他卻已經不在了。那一刻,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失落的,然後就像中了邪,只要看到他,心情就會好,倘若有一天見不到他,她就會亂發脾氣,搞得下人們都不敢再和她說話了。

  後來她終於忍不住開始尋找他,每天纏著他,也不說話,只要他能在自己身邊就好。陪他一起餵麻雀,采松果,堆稀奇古怪的雪人。日子一天天過去,下人們的謠言也越來越多,終於傳去爹的耳朵里,她第一次見到勃然大怒的爹。

  他將他關去柴房,嚴禁二人再見面。

  後來……後來……她只記得自己一直在奔跑,在雨夜裡狂奔,打倒了無數看守她的下人。一直跑去柴房,緊緊握住他冰冷的手。問他怕不怕,他只是搖頭。她是真的覺得,只要有他在,遇到什麼困難,她都完全不在乎了,只要有他。

  「你……不要後悔就好!」

  師父的聲音陡然在耳邊響起,她渾身一震,只覺身旁有什麼東西在嗶嗶剝剝地響著,溫暖無比。習玉緩緩張開眼睛,茫然地看著頭頂漆黑cháo濕的岩石,不知道身在何方。

  “醒了?”

  一個低柔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習玉又是一震,記憶如同cháo水一般嘩啦啦涌了上來。她急忙回頭,卻見念香撐著腦袋,躺在自己身邊。習玉呆住,半晌,才喃喃道:“這……這裡是……”

  念香輕道:“一個不知名的山洞。我們被黃河水衝來這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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